“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婦不事夫則義理墜廢,若要維持義理之不墜,必須使女性明析義理。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是為婦德;不瞎說霸道,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穿戴齊整,身不垢辱,是為婦容;專心紡織,不苟言笑,烹調美食,款待嘉賓,是為婦工……”讀到這裏,方然一把將書本合上,上麵的字她都認不全,而是在秦府的教習下一字一句念著才知道哪個字是哪個字,怎麽念,這書上麵連個作者署名都沒有,隻說是民間相傳甚久,自主編纂而成。


    那天方然從祁國公府回去之後,李彥歆派了媒官上門提親,秦滿氏好生接待後出了帖,又讓人寫了書信遞交給遠在邊境的秦鴻,並且派了一個女教習天天守著她學這些、學那些,因為事先沒有經過她的同意,為此她還和李彥歆鬧了幾天的別扭。李彥歆和駱新不同,前者完全是溫和之人,即使方然再怎麽生氣、再強詞奪理,他就像一團軟軟的抱枕一樣,隨便你怎麽出氣。


    這裏與封建朝代幾乎一樣,女子若滿二九,未婚配、未出嫁者,掌媒之人都有權上門安排。按道理,也應該是秦可漪先,卻直接跳開了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對賀雲揚不死心,不過即使她不死心也沒有一點用處,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就像秦老頭說的,隻等到年底,到時候無論秦可漪願不願意,她都要嫁,因為秦老頭不願意等到掌媒人不請自來,傳出去,別人隻會笑話自己的女兒青天白日做夢。


    想到這裏,方然掀開車簾,鄔孝的後腦勺道:“鄔孝,還沒有最新的戰報嗎?”


    正在趕車的鄔孝搖了搖頭,“許是還在路上呢。”


    旁邊的玉秋回頭問道:“小姐是在擔心老爺嗎?”


    方然抿了抿嘴,說道:“秦老頭要是回來,最快也要年底嗎?”


    鄔孝點點頭,“若是能趕在年底回朝,便是最好。”


    “秦老頭說隻等到年底,到時候秦可漪願不願意都要將她許人。”


    鄔孝道:“大小姐容貌可謂傾城,想要迎娶大小姐的人中,王公貴族,將門富商,書香世家,想必都不會少到哪裏去。”


    方然嘖了嘖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說秦可漪就這麽等著盼著將軍府哪一天會派人上門提親,要等到哪一天去?她怎麽就不會主動一點自己找人去將軍府提親呢?”


    方然問的這個問題連自己都覺得說的有些多餘,所以玉秋一聽便忍不住掩嘴笑了,鄔孝聽了之後,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幸好他知道這位二小姐平日裏想的都是一些鬼靈精怪的念頭,否則讓不熟悉的人聽了去,還當自己聽見了什麽瘋言瘋語呢。


    見到兩人不加掩飾地嘲笑,方然拿著書就往他們腦袋上敲了幾下,放下車簾,又坐了回去。


    不多時,馬車便駛進了勖王府後門的巷道。


    收到柳煙的邀帖時,女教習的臉色不大好看,一直說著這裏不妥那裏不妥的原因,可人家派來的人嘴皮子比她更厲害,三言兩語便說得她不敢作聲了,隻能是灰溜溜地跑去跟秦滿氏請示。


    其實,撇開一些禮教上的束縛來講,方然也不太願意來,明明是早就做了決定,早就說服自己,可到頭來才發現,心裏多多少少都是介意的。


    柳煙早早地便帶了紅玉來此等候,見到方然後,她欣喜地迎了上去。


    “見過勖王妃。”鄔孝和玉秋齊向柳煙行跪禮。


    “免禮。”柳煙莞爾一笑地抬了抬手,不等方然行禮她便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含笑道:“你來了。”


    方然回之一笑,覺得今天的柳煙比以往格外的親熱,她回頭看了看鄔孝,鄔孝點頭示意,牽著馬往巷道外等候。


    起初邀秦月進府賞玩一事,柳煙也覺得頗有不妥之處,還未進府便邀人前來,有失自己王妃的婦德,傳出去也會被人恥笑秦國公府的小姐如此“按捺不住”,有傷名聲,不過轉念一想,秦月是個灑脫性情之人,當不會理會這些,而拋開秦月與王爺的關係,她更是自己的恩人,款待恩人,有何不妥呢?


    方然一路被柳煙扶著一隻手拉著一隻手經過長長的紅廊,不知道這裏的人是不是都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拉近人與人之前的距離。


    “月兒,今日邀你前來主要是想答謝你。”柳煙溫柔而笑,臉上盡是幸福之色。


    “謝我?”


    “這些日子你幫著我調理身體,很有收益,我自己感受得到身體的變化,連太醫近幾日替我把脈,看了藥方之後都吃驚不少,連連陳讚,因先前答應了你不能透露此事,隻能遮掩過去。”


    剛才見到柳煙的時候方然就看出來了,她麵上的氣色確實比以前好了許多,走起路來也不像以往輕飄飄的沒有力氣,“那王爺沒有詢問緣由嗎?”


    柳煙笑著微微點頭,“他是最早發現的,我隻說是太醫換了一個新藥方,你放心吧,一切都打點好了,不過,我倒想知道你這醫術是從哪位高人手裏學來的?”


    方然笑道:“是我母舅的一個偏方,他們那兒有許多人有你這種症狀,但是用了這個偏方後,一半以上的人是能夠受孕的。”


    “受孕?”柳煙愣了愣,不過隻一會她便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不禁失笑道:“為何從未聽起別人說這個詞?倒是新鮮。”


    方然抿唇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不遠不近的玉秋和紅玉,兩個人都低著頭走路,連半句話都不說。


    勖王府比方然去過的府邸有些不一樣,這裏的建築很少,基本上是一步一花景、一步一樹景、一步一水景,有些開闊的地方還有人工開拓的菜園,一片接著一片,種著許多方然不認識的菜品。


    柳煙留意到她正出神地望著那一片菜園,便說道:“這兒是王爺特意囑咐為府中佃農開墾的菜園,不遠處便是他們住的地方,與府中的丫鬟和家奴是分別居住、生活,王府的莊子不多,王爺便讓他們早作晚息,以此養生。”


    方然感到有些驚訝,問道:“有多少人?”


    “老老少少八十七口。”


    方然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願意在自己院子裏養著佃農的,不過也許正是因為李彥歆如此善待這些貧民,才會在百姓心中頗有德望,但是隻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去做這些,隻怕是孤掌難鳴。


    “去亭子處坐坐吧。”柳煙拉了方然往左前方一個早已候著不少丫鬟的涼亭處走去。


    兩人麵對而坐後,亭角上掛著的席簾被風微微吹起,飄來一陣陣撲鼻的花香。


    “起風了。”柳煙微抬了頭,半眯著眼望著搖曳的席簾。


    方然湊到桌上擺著的小香爐前聞了聞,見柳煙投來疑惑的目光,便說道:“這些氣味濃鬱的熏香還是不要經常用來熏,如果真的感到很疲憊,就剝一些新鮮的水果皮放在房間,許多自然而成的東西對人的身體是很有幫助的。”


    柳煙明白似的點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紅玉,她便走進亭中來將小香爐拿了下去,柳煙道:“我聽說前段時間你與王爺鬧了些別扭?”


    方然尷尬地伸手撓撓頭,“沒什麽重要的事情,絆了嘴而已。”


    柳煙見她不願意說原因,也不再追問,而是笑道:“恐怕也隻有你會與王爺拌嘴了,王爺昨日與我說起挑選日子迎你入府之事,囑咐禮部仔細挑選良辰吉日,想必不出幾日便會送到國公府。”語罷,她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王爺的話語間想是希望令尊回朝之後再議。”


    方然點點頭,“肯定是要等到我父親回朝的。”


    柳煙這是突然輕歎了一口氣,“單不說王爺日日提心吊膽,便是我聽了幾句話都感到心顫,你瞧你回回碰上那些驚心動魄之事,也怪不得王爺會急著早些納你進府……”


    “柳煙。”方然未等她說完便打斷她的話,“其實你沒有必要為了王爺特意來關心我,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會因為某個人一句話、一番舉動而改變,你這樣總是為別人操心,受損的還是自己,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多關愛一下自己。”


    方然這一直白的話並沒有讓柳煙感到難堪,而是苦笑了一聲道:“勖王妃有勖王妃無上的尊榮,可撐住這尊榮背後的是勖王妃的婦德,能做的、能說的,都不是憑著自己的心意,我若連王爺的家室都不能以包容加之,又何德何能頂著這份尊榮呢?”


    方然敲了敲桌子,“所以啊,我叫你多關心一下自己,你少費一些心思在別人身上又不是大過,需要懺悔才能被原諒,你呀就是太操心了,自己身體才會這麽差,你自己說說,除了你的至親,會有誰關心的是否健康?”


    柳煙有些詫異而震驚地望著她,原以為她是在指責自己虛情假意,未想是在擔心自己的生活,心底不禁泛起一絲絲的感動來,也許從她毫不猶豫替自己調理身體的善意開始,她與自己的情意便已經建立了。


    感動之餘又想感謝時,柳煙突然傾身拉了方然一把,一顆石子清脆地砸在桌角旁,緊接著又一顆穩穩地砸在了柳煙的臉上,柳煙吃痛地叫了出來,驚得亭外的丫鬟們全都湧了上來查看。


    “小姐。”趕上來的玉秋趕緊將方然拉起,回頭看著不遠處站著一個手拿玩具的小男孩,麵上頗有害怕之色。


    “我看看。”方然按下玉秋的手去查看柳煙的情況。


    “無礙,無礙。”柳煙急忙抬手阻止要去叫太醫的紅玉,放下捂著臉的手來,隻見她白嫩的顴骨上紅了一小塊,並不是很嚴重。


    方然回頭就看著那個扔石頭的小男孩,起身便朝他走過去。


    這小孩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闖了禍,所以剛開始嚇得動也不敢動,直到看見有個人往自己走來,他以為是要教訓自己,轉身就逃,沒想到過於心急,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絆了一腳摔在地上,手裏的玩具飛了出去,在地上了摔得殘缺不齊,他立馬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宏兒!”未等方然趕上去要拉起這個小孩,就見一個身著堇色長裙的女人從旁衝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大大小小的丫鬟家奴。


    柳煙轉眼便看見了側妃懷氏,又見宏兒摔倒在地上,心中大急,掙紮著要起身,紅玉也看見前方的狀況,嚇得趕緊扶了柳煙起來趕上去。


    “宏兒,宏兒你沒事吧。”懷氏抱起男孩後,心急如焚地上上下下查看他身上有沒有摔傷,可是他隻顧著放聲大哭。


    “宏兒,你告訴母親,有沒有摔到哪裏?”懷氏急得就要落下淚來,卻見自己的兒子伸手指了一指麵前站著的一個女子。懷氏抬頭就一臉怒氣地瞪過去,不由分說就下令讓身後的一個家奴上前抓人。


    方然楞了一下,剛反應過來什麽情況時就被這人一把抓住肩膀,愣是被他按著往地上壓,“喂!你們幹什麽?”方然生氣地掙紮了幾下,對著懷氏喊道。


    “幹什麽?”懷氏冷眼一掃,起身道:“哪來的刁蠻女子,心腸可歹毒,這麽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推他!”


    推他?方然瞪大了雙眼,哎呀,她這暴脾氣,反手就是一個後手肘狠狠地頂在身後這人的下巴,這人吃痛地慘叫一聲,鬆開方然就狼狽地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推他了?!”方然站起來就逼問道。


    “妹妹!”正在這時,趕上來的柳煙及時出聲製止,她怕晚一步,恐秦月會對懷氏動手。


    懷氏看見匆匆趕過來的柳煙,心裏的火氣更加旺盛了。


    “怎麽了?”柳煙將方然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拉,含笑望著懷氏。


    懷氏冷言冷語地道:“怎麽了?王妃今日又是眼睛不舒適嗎?我人還在呢,就眼睜睜地看見別人來害我兒子!”


    柳煙想是習慣了她用如此不尊不敬的語氣與自己說話,柔聲道:“妹妹多心了,宏兒是王爺的長子,身份尊貴,怎麽有人害他?”


    懷氏冷哼了一聲,“我可是親眼看見這個女人推了宏兒,還把王爺剛吩咐人做的玩具給弄壞了,這是您哪家的親戚?如此粗野。”


    柳煙沒有與她正麵交鋒,而是耐心地看著宏兒道:“宏兒不哭,宏兒是男子漢了,有沒有摔到哪裏?”


    李宏已經止住了哭聲,隻是眨巴眨巴眼睛望著懷氏,懷氏蹲下來扶著他道:“告訴母親,是不是她推了你,才摔壞了你父親送給你的玩具?沒關係的,是這個女人推了你才打壞了玩具,你父親不會責怪你的。”


    李宏聞言,側頭看著遠處摔得破爛的玩具,默默地低下了頭。


    方然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地嘲諷道:“真是天下無奇不有,還有你這樣教小孩的母親。”


    柳煙聞言,急忙按住方然的手,示意她忍忍就過去了。


    懷氏雖是側王妃,可為勖王誕下了長子,便是大功一件,在府中從來沒有人敢大聲地跟她說話,就算是王爺明媒正娶的正妻柳煙也從來都是和聲順氣,所以當方然咋然一句嘲笑之話時,頓時激起了懷氏的恨意。


    方然毫不理會她投過來似要燒死自己的眼神,不以為然地道:“你親眼看見我推了他,我可親眼看見這個小孩拿石頭砸人,我看你今天才是眼睛沒有帶出門。”


    懷氏猛地站起來瞪著方然道:“小小丫頭簡直滿口胡言,我宏兒一向守規矩,即使拿石頭砸了人,也必定是無心之失。王妃是老人了,身子強壯的很,這些年處處養尊處優,生育不得,可比我們這些養育過孩兒的人健壯,哪裏這麽僑情,被小小石子扔了一下便要抓著宏兒不放。”


    懷氏的話句句說說都如針紮似的,聽得柳煙的臉一陣陣的白,方然咬了咬牙,笑道:“是呀,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身為母親,在孩子麵前不以身作則,反而處處維護,處處溺愛,以致於教得自己孩子分不清是非,分不清黑白,你說這要怎麽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


    跟在柳煙身後的這些丫鬟們原本就看不慣懷氏,所以在聽到方然這一番話下來,個個都低了頭,偷偷竊喜。


    “你,你,你放肆!”懷氏被氣得一陣頭暈目眩,指揮著身後的下人去抓人,結果伺候柳煙的丫鬟們人不幹了,挽了袖子護著自家的主子,兩幫人一下子扭打在一塊,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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