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憐的眼睛都快哭腫了。


    昨晚後半夜,王淩氣衝衝地趕來,並特意點了小憐來侍奉。


    小憐和王淩前幾日本來就因為一些言語而鬧得不和,今日見王淩再來,小憐有心緩和二人的關係。


    她就柔聲細語問王淩發生了什麽?


    王淩接著就是把一個人一頓臭罵,而小憐細聽之下,才發現王淩所罵之人,正是蘇先生。


    小憐對蘇先生印象不錯,便覺得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這個人處處和我們作對,能有什麽誤會?”王淩惱怒道。


    “蘇先生平時待我們頗為親善,前幾日的《妒花歌》也是蘇先生教我們的。奴家在想,會不會是大少您和蘇先生因為一些小事發生了矛盾,一直沒有妥善解決,久而久之才導致後麵有了更大的嫌隙。”小憐斟酌著用語說道。


    “你懂什麽?”王淩語氣不耐道。


    “奴家是不懂。大少你大人有大量,如果您有意緩和的話,蘇先生那邊小憐可以去說。”


    “你他娘的是不是腦子有病,少爺的事也是你管得著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麽,我老實和你說,想做我王家的媳婦兒,門兒都沒有。”王淩一把推開小憐,哪還顧得上風度。


    小憐被推倒在地上,嘴裏顫抖說著:“大少。”


    但這副場景,並沒有讓王淩稍感愧疚,反而更加不耐煩:“滾滾滾,大爺花錢是來尋開心的,別一副大爺虧欠了你的表情。”


    後來,這一晚上是怎麽熬過來的,小憐已經記不清了。


    隻知道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一直流。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小憐嘴裏不禁念起了昨日姐妹們和她說的詞。


    看看時辰,又到了蘇先生上課的時間。


    小憐走到鏡前,輕輕施了一層淡粉,想要遮掩住淚痕。


    但脂粉才抹好,兩行新淚又接著流下。


    小憐用衣袖輕輕拭去淚痕,款步走向了西廂。


    蘇清歡進來後,一眼就看到了今日來上課的小憐。


    雖然小憐此時仍在與姐妹們強顏歡笑,但那紅紅的眼眶可是騙不了人的。


    是又發生了什麽事嗎?


    其實,這些姑娘們學不學會詩文並不打緊,學會自愛、學會自強才是最重要的。


    “同學們好!”蘇清歡中氣十足地喊道。


    算上小玉、柔奴,底下一共十六名姑娘,齊齊喊道:“蘇先生好!”


    “今天呢,先生想講一首不一樣的詩。當然在將這首詩之前,還是先講一個故事。”


    “先生快講,我們愛聽。”香君第一個催促道。


    蘇清歡開始講道:


    “有一個女子,她叫魚幼薇,她出身平凡,但很有才華。在她十歲的時候,她就能和當時一位非常著名的詩人相唱和,而這位詩人後來也成了她的老師。


    “魚幼薇十六歲時,在她老師的撮合下,她嫁給了當時一位年輕的狀元郎作妾。婚後他們情投意合,互相唱和,幸福的生活了百餘日。


    “但是這位狀元郎是有正妻的,他的正妻裴氏根本容不下魚幼薇,在她的授意下,魚幼薇被送去了道觀。而這位狀元郎還對魚幼薇許諾說等他三年後來接她。


    “十六歲的魚幼薇就這樣被送去了道觀。三年間,魚幼薇不斷給她的夫君寫情意綿綿的信、寫熱情洋溢的詩,期盼著被接回家。但可惜的是,因為害怕正妻,他的夫君根本不敢回應她。


    “而且三年後,他的夫君也並沒有來接她,而是帶著正妻去了其他地方任職。也就是說,魚幼微也徹底成了棄婦。三年的等待她並沒有等來一個好的結果。”


    聽到這裏,在座的姑娘都感到分外難過。


    十六七歲,正是天真年紀,卻被人無情拋棄,先生今天講的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經曆也未免太慘了些。


    同為姑娘,她們更能體會到那種被人拋棄的心境。


    “而就是在這種心境下,魚幼微寫下了一首詩。我們今天要講得就是這首詩。”


    蘇清歡聲音幽幽念出第一聯:“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在白日裏也用衣袖遮住臉,大好的春日也不梳妝,究竟因何事頹喪至此呢?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而聽到這第二聯,在場的姑娘感覺自己的心像被撞了一下,這一句簡直說出了她們的心聲。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而聽到第三聯,小憐感覺這第三聯幾乎像為自己而寫,自己又何嚐不是偷偷流淚,暗自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如果能和宋玉這般人物交往,又何必因為王昌一個普通人而心生怨恨呢?


    而聽到這最後一聯,小憐突然呆住。


    是啊,王淩絕非良配,我又何必因他而傷心呢?


    望著台上的蘇清歡,坐在後排的小憐盈盈一拜。


    “先生,誰是宋玉?誰是王昌?”香君舉起小手問道。


    “像蘇先生我這樣知冷熱會疼人的就是宋玉,而令姑娘們傷心、薄情寡恩的自然就是王昌嘍。”


    “切!公子你自誇還真是不分場合哩。”小玉一句話惹得眾人都紛紛笑了起來。


    “那魚姑娘後來呢?”小憐問道。


    魚幼薇後來的故事其實談不上幸福,再三年,她改名魚玄機,選擇了在道觀出家,並在道觀上張貼告示“魚玄機詩文候教”,高張豔幟。這其實就是暗示男人們可以隨時來指點她,做她的入幕之賓。


    聞名前來拜訪的男人絡繹不絕,許多人成為了她的裙下之臣。


    但傳言在她二十七歲的時候她失手打死了自己的婢女,更被一位早年間被她拒絕過的酷吏重判腰斬,就此香消玉殞。


    魚幼薇的結局離幸福相差太遠,所以蘇清歡並不打算和這些姑娘們說出全部實情。


    他說道:“魚幼薇後來更名魚玄機,成為當時最著名的女詩人。她獨立自強,許多人都喜歡她的詩文,被她的詩文所鼓舞。”


    聽到這裏,姑娘們都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魚幼薇的結局怕是不好吧。”柔奴追上來向蘇清歡問道。


    而看蘇清歡的神色,柔奴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她說出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恐怕就真的死心,而打算浮浪於行了。”


    “為什麽這麽說?”


    “對大多數女人而言,宋玉也好,王昌也罷,隻要真心待她,哪個不願從一而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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