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大堂中央,一堆人圍著一男一女亂糟糟的說話。


    “迅哥兒,不是做兄弟的說你,這青樓的姑娘玩玩兒就得了,都是些逢迎人的貨色,你還真以為看上你了,還要娶回家做小妾?婊子無情呐。”


    說話這人名叫胡喜,他的聲音格外刺耳,連坐在角落的蘇清歡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話一說完,不少人向中央望去,中間那位姑娘把頭埋的更低。


    “哼,這混賬東西,還真是見不得人半點兒好。”阮小妹生氣地說道。


    “怎麽個事兒?”蘇清歡也想吃瓜看熱鬧,但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從何吃起。


    “那中間二人是媚香樓的芸娘和張亭玉的公子張迅。芸娘對那張迅有意,張迅也一直挺喜歡芸娘。前些時日他們約定好,張迅要來給芸娘贖身。但看現在這場景,肯定是張迅的那幫狐朋狗友在橫加阻撓。”


    “官宦人家的公子也可以娶妓家嗎?”蘇清歡疑惑問道。


    “又不是娶作正房,納一房小妾,沒人會管的。即便是張迅他父母估計也不會多加幹涉。而且芸娘光彩照人,蕙質蘭心,也並非貪圖張迅的富貴,娶回去絕對是宜室宜家。”


    “那這不是好事兒嘛,他的朋友管這幹嘛,吃飽了撐的?”蘇清歡就更疑惑了。


    “誰說不是呢,五陵子弟大多薄情寡恩,本來芸娘在容顏尚未老去之時,能碰到張迅也算福氣。偏偏張迅這幫朋友見不得人好,就愛作這拆散人的勾當,這會兒恐怕張迅自己也動搖了。”


    剛剛說話之後,胡喜見不少人向他們這邊看來,知道剛剛在這媚香樓,說什麽婊子之類的,確實不合時宜,容易犯眾怒。


    他趕緊找補道:“芸娘啊,別怪你胡喜哥哥說話難聽,你想想迅哥兒為你贖身總得圖點兒啥吧?”


    “錢呢,你自然給不了?名呢,你同樣也給不了。迅哥兒要給你贖了身,多半會落個貪花好色的名聲。你說你要有些才華也行,作首詩什麽的,那好歹傳揚出去也算迅哥兒惜才,多少也是一段佳話。”


    蘇清歡一聽,這胡喜說的話典型的pua,貶損別人。


    芸娘聞言,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些人都是張迅的好友,她自然不能直接回懟他們,叫張迅為難。她隻能眼巴巴無助地望著張迅。


    “芸娘,我現在心裏很亂,你要不就聽他們的吧。”


    看見張迅如此反應,阮小妹不由說道:“哼,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她忽然意識到蘇清歡也是男的,趕緊說道:“當然除了你。”


    芸娘會歌會舞,但是不會作詩。看著一幫人在這兒說來說去,更加無助。


    “芸娘,你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待在這媚香樓。沒事兒唱唱歌跳跳舞,兄弟們時常來給你捧場,賞你幾兩銀子這不挺好?”胡喜笑嗬嗬地說道。


    這些人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張迅還沒反應,蘇清歡也不得不感歎這人是真的龜。


    芸娘左瞧瞧,右望望。最後看了一眼張迅,不禁悲從中來,整個人也不由黯然下去。


    “不如我來替芸娘作一首?”


    就在芸娘低下頭的瞬間,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回首望去,隻見說話之人坐在角落,風姿出眾。隻是坐在他旁邊的這姑娘嘛,實在不敢恭維。


    看這人來青樓都隻能點這樣的侍女,座中人對他不由輕視了幾分。


    這樣的人估計也就是個無名之輩,想出風頭想瘋了吧。


    “你懂人家芸娘嗎?你懂妓女嗎?你就寫。”胡喜眼高於頂地嘲諷道。


    “懂不懂的,寫過才知道。”蘇清歡說道。


    胡喜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就說道:“試著吟來。”


    蘇清歡雖然很想找首詩,好好把這一幫子人罵一通,但那樣隻能讓自己痛快,而於芸娘的事情無補。


    他也隻能強壓下心中的怒氣,開口吟道:


    “才過笄年,初綰雲鬟,便學歌舞。


    席上尊前,王孫隨分相許。


    算等閑、酬一笑,便千金慵覷。


    常隻恐、容易蕣華偷換,光陰虛度。


    已受君恩顧,好與花為主。


    萬裏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


    永棄卻、煙花伴侶。


    免教人見妾,朝雲暮雨。”


    才過了十五六歲,剛剛梳起雲髻,那時候我就開始學習清歌和舞曲。


    在飯席和酒杯前,那些富家子弟隨意對我承諾輕許。


    而我隻要有人能夠尊重對待,有一笑便可相酬,即便是黃金千兩萬兩,我也毫不在意。


    我隻害怕,時光匆匆溜走,光陰就這樣逝去。


    現在我終於得到了良人的眷顧,要好好為花做主。


    萬裏晴空,不如我們就這樣一同攜手歸去。


    永遠告別那些煙花之地。


    也再不叫人,見我朝來行雲,暮來行雨。


    免教人見妾,朝雲暮雨,這正是多少青樓女子的心聲,芸娘此時聽來,真覺得這首詞的每個字都是她的心聲。


    蘇清歡也心道,我不懂,那自然有人懂。


    沒有人比柳七更懂妓家。


    蘇清歡吟完,芸娘站起身向蘇清歡盈盈一福。而當她抬起頭的瞬間,一點淚珠潸然落下。


    “多謝公子。”


    張迅看到芸娘落淚,也終於想起兩人之前的種種往事,說道:“芸娘,是我糊塗,你莫要怪我。走,咱們這就去給你贖身。”


    芸娘聽了,不住的含淚點頭。


    “歡郎果然最懂我們女兒的心思。”阮小妹也被這一幕動容。


    但有些人感動,有些人就不樂意了。


    “這是哪裏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在這裏獻寶?”


    “在下揚州秦歡。在下未來長安時,便時常聽聞長安多慷慨之輩,平民重諾,朋友重義,托妻獻子,更是常有之事。”


    “別張口長安,閉口長安的,你連長安人都不是,你懂個毛的長安?”


    我不懂長安?


    不好意思,這裏沒有人比我更懂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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