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


    蘇清歡和殷寶兒並肩在院子裏走著。


    “我與蘇公子已經見過了兩次吧?”


    “算上洛陽那次的話,已經有三次了。”


    “哦,對。”殷寶兒恍然道。


    確實已經三次了,一次是閑雲莊的壽宴,一次是綠林茶話會,還有一次是洛陽的比文招親。


    “其實我對蘇公子早有結識之心,沒想到直到今日才有機會和蘇公子單獨交談。”


    “我又何嚐不是。”


    聽了蘇清歡的話,殷寶兒神色微動,忍不住道:“你也有嗎?你也有那種感覺嗎?”


    雖然殷寶兒沒有說明白具體是什麽感覺,但蘇清歡明白她想說的,他說道:


    “是啊,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識在前生。我總覺得和你一見如故,倍感親切。”


    聽到蘇清歡的回答,殷寶兒也不說話,負著手默默地走著。


    許久她才說道: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不相知的人即便認識了一輩子也宛若新識,而相知的人才剛剛認識便覺相交莫逆。那日在閑雲莊的壽宴上,我就該放下矜持,向你搭話的,沒準現在,我們已經成為密友了。”


    “嗬嗬,我當時也是擔心被當作見色起意的毛頭小子,才始終不敢上前。不過好在現在相識也不晚。”


    “不晚嗎?我怎麽感覺已經晚了呀。”殷寶兒的話讓蘇清歡頗為意外。


    “你恐怕這幾日就要離開蘇州了吧?”


    “對,最晚後日,我就得走了。”


    “哦。所以說嘛,即便我們這次相識了,也並無太多相交相從的機會。


    不瞞你說,你扮作司馬小白在洛陽和我對對子的時候,我那時很欣喜,很久沒有人能那樣明白我的意思。


    當時洛陽司馬小白給我的感覺,和那時你在壽宴上給我的感覺幾乎一樣,我自己心裏也很疑惑。


    直到今天這兩道身影合二為一,我才算明白。”


    蘇清歡認真地聽著殷寶兒講的每一句話。


    他不經意側過頭去,看著陽光下殷寶兒明亮的眼眸、光潔的鼻翼、嬌嫩的嘴唇,連同著那些真誠的話語,竟然無比的動人。


    “所以我這才冒昧將蘇公子叫了出來,下次相見更不知是什麽時候,也許比這次還要匆匆。絮絮叨叨說了那麽多,讓蘇公子見笑了。”


    “我明白的。殷姑娘,雖然與你相識恨晚,所幸往後的時光還有很久,我們可以相知很多年。”


    殷寶兒道:“你這話說的原是不錯,可沒聽哪個知己,一口一個姑娘的喊。而且在洛陽時,你不都叫過我的閨名了嗎?”


    那時她果然聽到了呀。


    “嗯,寶兒。”


    “蘇兄,你說我們倆剛剛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太過矯情,若被這些柳樹聽去,它們會不會嘲笑我們?”


    蘇清歡看著那些隨風舞動的柳條,在別的樹木因為節氣的變化已經開始變黃凋落時,這些柳樹隻是葉子稍微泛了一點黃,遠遠望去,仍然枝葉青蔥。


    “寶兒,你且寬心好了,被它們聽去了也沒事。這些柳樹見慣了人的各種情思憂愁,早就變得無情了。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殷寶兒一字一頓地念著:“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可真是好句子呀,這是哪闕詞上的嗎?”


    “不錯,不過那詞原是在春日所寫,又是送別之作,此時讀來未免不合時宜。”


    殷寶兒咯咯笑道:“寫詩寫詞的人,最會的就是閉門覓句了,缺什麽景兒,心裏就造什麽景兒,也不是非得人在景中才能寫詩,何況我還隻是聽聽呢。”


    聽著殷寶兒這聰慧的話,蘇清歡那還有不念的道理:


    “漸吹盡,枝頭香絮,是處人家,綠深門戶。


    遠浦縈回,暮帆零亂向何許?


    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


    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見,隻見亂山無數。


    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


    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


    算空有並刀,難剪離愁千縷。”


    風漸漸吹盡了,枝頭上的楊花柳絮。處處都是人家,掩映在這蔥蘢翠綠。


    遠處的水岸曲曲折折,日暮時分,那些船帆又要向哪裏去?


    要說看人間的離別多矣,誰又能和那長亭外的柳樹相比。


    樹如果有情,那必不會顏色依舊如此。


    天色將暮,已看不到遠處的城郭,隻能看到連綿的山峰無數。


    韋郎這一去啊,怎麽忘記了,當時贈玉環的約定和佳人的吩咐。


    最要緊的是要早早歸來啊,隻怕那開的正好的紅花無人憐惜做主。


    就算有再鋒利的剪刀,也剪不斷那如絲如縷的愁緒。


    看殷寶兒感動的神色,似是頗為喜歡這首詞:“這詞牌是什麽,之前沒怎麽聽過呢?”


    “《長亭怨慢》。”


    “這詞牌和內容甚是貼切。裏麵的韋郎又是何掌故?”


    韋郎是唐朝的名將、詩人韋皋,也難怪殷寶兒不知。


    蘇清歡開口道:“韋皋年少未成名時,曾在一戶人家裏當西席先生。那戶人家讓當時年紀還不大的小婢女玉簫照顧他的起居,韋皋和玉簫日久生情。但為了建功立業,韋皋還是得離去。


    他臨走時和玉簫說,少則五年,多則七年,我一定會回來娶你,並把一枚玉環作為信物。


    然後五年過去了,七年過去了,等到第八年的時候,玉簫看著玉環說,韋郎不會來了,便絕食而死。而韋皋早就功成名就,直到某次出遊碰到玉簫的家人,才再度想起了這位姑娘,他痛苦流涕,但佳人早已經不在了。”


    聽了蘇清歡的故事,殷寶兒再細細回味那一句“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更覺沉痛。


    殷寶兒說道:“聽了蘇兄這詞,感覺眼睛都酸酸的,好久沒有這樣子了。邂逅得君還恨晚,能明此意久無人。”


    “呀,我們出來的太久了,趕緊進去吧。要不然我這喧賓都要奪主了。”


    蘇清歡點了點頭,兩人又一起往大堂走去。


    隻有那垂下的柳條,在秋風中猶自舞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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