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把壺裏的酒喝完後,接著就要回清風寨。


    “大哥一路勞累,何不歇一晚再走?”蘇清歡勸道。


    “兩百人馬,四百張嘴,在外麵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花費。清歡,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的貴。


    再說,流雲使不在金陵後,那邊的地盤很快就要易主。金陵位置極其重要,綠林那些門派尾大不掉,恐怕無法真正掌控金陵,而浮空樓現在又是一盤散沙。


    大哥既然帶這些人出來了,正好回去時,一鼓作氣拿下這塊寶地。現在也到了清風寨露一露崢嶸的時候了。”


    李風虎提起流雲使的時候,眼神曖昧,看樣子是已經知道流雲使是蘇清歡救走的了。


    見李風虎想的清楚,蘇清歡也不再多勸。


    李風虎這些年武功進步神速,又有唐婉背後出謀劃策,這次拿下金陵猶如探囊取物,可惜他無緣得見李風虎的風姿了。


    “清歡,有蘭台相助,你這邊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危險。若非逼不得已,清風寨現在還不便在長安出手。


    等後麵時機到了,大哥自會來長安,替你把浮空樓那些人料理了。婉兒滅門的仇,大哥也早晚要報。”


    提起唐婉被滅門,李風虎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淩厲。


    蘇清歡默默點了點頭,現在確實還不是大動幹戈的時候,否則清風寨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而等李風虎走後,蘇清歡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飛煙。


    但飛煙從林府出來後能去哪兒呢?媚香樓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的。


    思來想去,蘇清歡覺得她很大可能去找自己。


    但等他急匆匆地趕回蘇園,依然不見飛煙的身影。


    蘇清歡又把飛煙可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個遍,可仍然是不見飛煙。


    看看天色已晚,他心中不禁擔憂了起來。


    小妹,你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麽事兒。


    蘇清歡正在長安的大街上茫然四顧時,一個乞兒走了過來,將一張紙條交給了蘇清歡。


    “公子,有個漂亮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蘇清歡疑惑接過後,打開紙條。


    等看了上麵的內容,頓時大喜。


    媚香樓下。


    蘇清歡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注意後。


    提氣縱身一躍,飛入了飛煙的屋中。


    而在他剛落地的瞬間,一雙玉臂就環在了他的腰間。


    “歡郎!”


    聽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蘇清歡的心險些跳了出來。


    蘇清歡轉過身去。


    屋裏沒有點燈,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著飛煙的臉龐、明亮的眸子,再也情難自抑,而飛煙又何嚐不是。


    黑暗中,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


    如果非要描述,借幾句詞差可形容。


    臉兒端正。


    心兒峭俊。


    眉兒長、眼兒入鬢。


    鼻兒隆隆,口兒小、舌兒香軟。


    耳朵兒、就中紅潤。


    項如瓊玉,發如雲鬢。


    眉如削、手如春筍。


    唇兒甘甜,腰兒細、腳兒去緊。


    那些兒、更休要問。


    ......


    蘇清歡取下燈罩,將蠟燭點上。


    有他在,自然不怕被蕭白石的人發現。


    而蠟燭亮起的一瞬間,比蠟燭更為明亮的,就是俏生生地站在那兒的飛煙。


    “小妹。”蘇清歡癡癡地看著飛煙。


    他隻覺每次見飛煙都如初見,仿佛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哼,歡郎,你笨死啦。”感受到情郎的目光,飛煙似羞還嗔地說了一句。


    “對啊,我確實太笨了。我應該先來媚香樓看一眼的,小妹你怎麽會先回了這兒?”蘇清歡也懊惱地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歡郎你已經回了長安,我曾想過去蘇園,但我和柔姑娘她們終究不夠相熟,就沒有貿然前往。


    我想你回長安,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媚香樓找我。而且蕭白石大概也不會想到,我這時候還會再回到這裏,所以現下這兒反倒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蘇清歡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就是想當然的以為阮小妹知道他回來了,才覺得她會去尋他。


    “說起來,這次還真是得感謝胡喜,我才得以脫身。”


    是啊,胡喜幫了自己這麽大一個忙,改天一定要好好感謝下,希望林動沒有太為難他,蘇清歡心裏也想道。


    “我也是回來後,才知道歡郎你已經來過了媚香樓,才知道你那句‘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那歡郎,你現在快告訴奴家,今日的相逢是不是夢?”阮小妹膩聲道。


    “當然不是夢了。因為即便是我的夢中,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像小妹你這麽美麗的姑娘。”蘇清歡捏了捏阮小妹的瑤鼻。


    “哼,那看來歡郎你是從來都沒有夢到過我嘍?”


    “哪有的事兒。我是說夢中的你也不如我眼前的你。”蘇清歡趕緊解釋道。


    “這還差不多。”


    阮小妹接著歎道:“唉,蕭白石最近幾個月動作頻頻。在知道你我情意深重後,將我軟禁在林府,也不過是想逼迫你就範。在得知你已經返回長安後,我生怕你受了他的脅迫。”


    蘇清歡接著將林甫之讓他刺殺蕭豔的事情說了出來。


    阮小妹聽了以後,也吃了一驚,末了她說道:“看來蕭白石的身體已經病得很厲害了,才會如此迫不及待,連刺殺聖後這樣的事都幹得出來。”


    蕭白石有病?


    好像確實是有病,每次見他都病殃殃的,大夏天的還要穿貂。


    這樣一來,蕭白石許多看起來無法理解的行為也就不難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時日無多,而他心中的野心又如熊熊的火一樣在燃燒的話,那他做出什麽事蘇清歡都不會奇怪。


    “眼下蕭白石行事狂悖,奴家真不想再蹚長安這灘渾水。以前我還會想著百花幫裏的事,我現在卻隻想和歡郎你長相廝守。


    人生太短,我們也不過隻是短暫寄寓於天地之間。連那些最好的事,都沒有時間去好好感受,哪還有心思再去管其他事呢?”


    聽著阮小妹的話,蘇清歡也心中大動,他們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好的事了,而他和小妹一起待的時間確實太短太短了。


    “我又何嚐不想,我隻想帶著我的小妹去世上逍遙快活,不管世上這些紛紛擾擾的事。”


    阮小妹笑著說道:“那歡郎你倒是說說看,以後你打算要帶奴家去哪兒?”


    蘇清歡心中一動,說道:“小妹,你知道什麽叫世外桃源嗎?”


    “世外桃源?聽著不錯!歡郎是打算帶我去那兒嗎?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是個什麽地方?”


    蘇清歡回憶了一下,開口道:“這世外桃源也是我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說是前朝的時候,武陵有人以捕魚為業。”


    “然後呢?”


    阮小妹一邊說話一邊用剪刀剪掉蠟燭的一截燭芯,好讓屋裏更加明亮。


    蘇清歡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早背的滾瓜爛熟,他脫口而出:“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


    阮小妹聽著,咯咯嬌笑了起來:“你怎麽突然說著說著,就用起了這麽正式的話,但‘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想想那兩岸一望無際的桃花林,簌簌的桃花落在溪水上,那場景確實是美的。”


    見阮小妹聽得進去,蘇清歡點了點頭,繼續在屋裏踱步念道:“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誌,遂迷,不複得路。”


    等將一首《桃花源記》背完後,阮小妹也對那寥寥幾語勾勒出的世外桃源心馳神往。


    阮小妹說道:“歡郎,適才你念的太快,我有些地方沒有聽清,但重新念一遍未免無趣。長夜漫漫,可否麻煩我們的詩壇聖手,將這《桃花源記》改成一首詩,重新念給奴家聽呢?”


    聽到阮小妹驟然提出的要求,蘇清歡並不慌張。


    當然並非他抄詩抄多了,真的可以當場寫下一首。而是關於桃花源的詩詞有很多很多,陶淵明自己就寫過一首《桃花源詩》。


    後世中也不乏寫過桃源詩的名家,劉禹錫寫過《遊桃源一百韻》、《桃源行》,韓愈寫過《桃源圖》,王安石也寫過《桃源行》,就連李白也寫過《桃源》兩首。


    但要說和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內容最為貼近,敘事最為曉暢,詩句最有情致,筆力最為強健,最能令人回味的,當屬王維的《桃源行》。


    古人也多持此看法,所謂“較勝靖節詩”,認為王維這詩比陶淵明的那首《桃花源詩》寫的強。


    所謂“古今詠桃源事者,至右丞而造極”,認為詠桃花源的詩裏麵,王維這首登峰造極,算是最厲害的。


    更有甚者,直接稱讚此詩說“七言古詩,此為第一”,認為這詩在七言古體詩裏麵,堪為第一。


    雖然有過譽之嫌,但也足以證明此詩在後人的眼裏,水平極高。


    蘇清歡主意既定,說道:“小妹有令,敢不相從。”


    然後在阮小妹的含情而視的目光中,蘇清歡開口念道:


    “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古津。


    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不見人。


    山口潛行始隈隩,山開曠望旋平陸。


    遙看一處攢雲樹,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傳漢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還從物外起田園。


    月明鬆下房櫳靜,日出雲中雞犬喧。


    驚聞俗客爭來集,競引還家問都邑。


    平明閭巷掃花開,薄暮漁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間,及至成仙遂不還。


    峽裏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雲山。


    不疑靈境難聞見,塵心未盡思鄉縣。


    出洞無論隔山水,辭家終擬長遊衍。


    自謂經過舊不迷,安知峰壑今來變。


    當時隻記入山深,青溪幾度到雲林。


    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


    ......


    漁船順溪而下,隻為貪看山間的春景;古渡口兩岸桃花繁盛,開的爛漫如茵。


    落英繽紛,早忘了來時的遠近;行到盡頭,再沒有了別人的影蹤。


    初過山口蜿蜒崎嶇,曲折起伏;等豁然開朗,放眼望去是一片平陸。


    遠遠望去,是鬱鬱蔥蔥好似雲團的樹;走近才知道,家家戶戶掩映在那鮮花和翠竹。


    這時起,村民才知道漢代的名字;到如今,他們還穿著秦朝的衣服。


    這裏的人世代居住在這武陵的桃源;從這片遠離世俗的土地建立起他們的田園。


    明月夜、鬆樹下,隻有窗戶寂靜;太陽出、白雲浮,又聞雞犬相喧。


    聽到有客來自俗世,村民紛紛聚集於此;爭相將漁人引回家中,詢問世上的消息。


    清晨,街巷掃去的是積滿的落花;傍晚,順水歸來的是漁樵的舟楫。


    當初為躲避禍亂,才遠離了人間;此後尋到這仙境,就再也沒有回還。


    峽穀裏的人,再也不知世事變遷;世人遠遠望來,不過隻是空望雲山。


    漁人從未把這兒當作是仙境,難以尋見;終究是凡心未盡,故鄉縈繞在他的心間。


    等出洞回去以後,漁人卻不顧隔山阻水;又下定決心辭家,從此居住在那世外桃源。


    他自誇,隻要曾經走過就不會迷路;哪知道,再來時早已全然改變。


    隻記得當時,走了很遠很深;沿著青溪幾回彎曲,又經過一片雲林。


    但春來處處是浮著桃花的溪水;誰又能知道那世外桃源去往哪裏找尋?


    ......


    等蘇清歡將《桃源行》一口氣念完,阮小妹早就聽得癡了。


    她的眼珠閃動著,看著蘇清歡:“平明閭巷掃花開,薄暮漁樵乘水入。歡郎,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以前我也不確定有沒有,但自打遇見你之後,我就知道是有這樣的地方的。有你在的地方,即便是破屋陋巷,那就是我的世外桃源。”蘇清歡看著阮小妹認真說道。


    阮小妹抿嘴一笑,依偎在了蘇清歡懷中:“有你在的地方,也是我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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