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春恩殿後,蘇眉先行進去回稟。過不多時,她就皺著眉頭出來了。


    “聖後讓蘇公子自己進去。幾位姑娘隨我先去偏殿等候吧。”


    雖然蘇清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蕭豔果然隻讓他自己進去。


    和飛煙互望了一眼後,蘇清歡毅然決然地踏上春恩殿的台階。


    他的每一步都邁的異常的沉重,腦中想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有她的美人計,我有我的過牆梯”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深吸了一口氣,蘇清歡推開了春恩殿的門。


    一進去後,蘇清歡就發現了不對勁。


    看這裏溫馨的陳設,這分明是一座寢殿。


    蘇清歡這才反應過來殿名裏“春恩”二字的意思。


    而他的目光先從那繡有彩鳳的屏風移到茶桌上的琉璃盞,再從那琉璃盞移到敞開的窗戶上,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窗前的宮裙姑娘上。


    那姑娘背對著他,默默看著窗外。


    光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蘇清歡就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蘇清歡現在覺得眼前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日他在雨後長安街頭看到的那位姑娘。


    “蘇清歡拜見聖後。”蘇清歡張口說道。


    身為現代人,他也做不出伏地跪拜,戰戰兢兢的模樣。


    聽到蘇清歡的話,蕭豔緩緩回過身來。


    她的回身一定很美,蘇清歡心想。


    而蕭豔也很有自信,自己的這一下回身的風姿,絕對當得起蘇清歡剛剛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是,當她回過身來,才發現蘇清歡正低頭看著地板,壓根兒就沒看她,這讓她不禁有些失望。


    “你怎麽不看著我?”蕭豔的聲音傳來。


    “不可直視聖上聖後,這點兒禮數,在下還是知道的。”蘇清歡自得地說道。


    從商朝開始,官員上朝都得拿塊兒“笏板”。


    一來做做筆記,避免皇帝詢問時答不上來,或者吩咐了沒記住;二來擋住自己的口水,免得噴到別人;三來就是擋住自己的目光,維護皇帝的威嚴。


    想來大乾在這些禮數上,也是大差不差。


    “你還怪守禮的。”蕭豔的話也不知道是讚譽還是調侃。


    “若是本宮讓你抬起頭來呢。”


    蕭豔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纖纖玉手伸向了蘇清歡,而她的蘭指輕輕的勾起蘇清歡的下巴。


    她的這個動作讓蘇清歡的心陡然懸了起來,媽呀,妖怪要吃人啦!


    蘇清歡不情不願地抬起頭來,但當他緩緩抬起自己的眼眸,目光凝向眼前之人時。


    是的,他又呆住了。


    眼前之人果然是蘇清歡在雨後見過的那個宮裙姑娘,她的模樣是那般熟悉,那般陌生。既要親切到骨子裏,又要美到天上去。


    按理說他已經見過她一次,再見她實在不應該如此失態。


    但是,人在絕美麵前,無論是第多少次見到,都會被震憾。


    上天對柔奴、飛煙他們已經足夠偏心,那上天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造就出眼前這樣的美人。


    人們在形容美人時總愛說人間尤物,但尤物也隻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而眼前的人分明美得不可方物,你又怎麽能拿世上的人去與之比較。


    李白有一首寫王昭君的《於闐采花》詩,裏麵有幾句寫得好:


    “於闐采花人,自言花相似。


    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


    乃知漢地多名姝,胡中無花可方比。”


    再未見到這樣的花以前,采花人總以為花都是相似的。直到今日見了這樣的花,采花人才知道胡地是沒有任何花可與之相比。


    就像王昭君到了胡地以後,多少自以為貌美的胡女,在她麵前都羞愧難抑,直欲羞死。


    眼前的姑娘也該是那人間無可方比的花。


    “剛才不敢看的是你,看起來又看個沒完的還是你。小歡,你讓我拿你怎麽辦才好?”蕭豔輕笑道。


    雖然那一笑更是別具風情,但蘇清歡已經回過神來,他強行收束住心神。


    要不然跟個呆子似得,真該被人小瞧了去。


    “聖後貌美如花,在下一時目眩神迷,慚愧。”蘇清歡答道。


    “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蕭豔緩緩念道,接著她說道:“這詞是那日你在見過本宮之後寫的?”


    蘇清歡點了點頭。


    “那日隻是短短的相見,你的心都牽掛至此,為何今日再見,就要如此生分呢?”


    “那日不知是聖後當麵。”蘇清歡老實答道。


    蕭豔幽幽地歎道:“那今日你隻當我不是聖後,隻是你的蕭豔。”


    你的蕭豔?


    這幾個字聽的蘇清歡心立馬跳個不停。


    所幸他還沒忘記飛煙吩咐的話,對蕭豔這樣的態度,警心大起。


    “在下惶恐。”


    “惶恐?”蕭豔突然有點惱怒,“等到本宮嚴詞厲色,讓你匍匐在腳下,居高臨下同你講話,你才知什麽是惶恐?”


    蕭豔突然翻臉讓蘇清歡突然意識到,眼前之人可是掌握著大乾生殺予奪權力的人。


    蘇清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蕭豔默默地走到窗戶前,她的語氣又變得溫和:“小歡,你仔細聽,能聽到什麽?”


    蘇清歡雖然對蕭豔的喜怒無常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依著她的話,認真聽去。


    臨近傍晚,泛黃的陽光從窗戶照了進來,讓屋子顯得無比的靜謐。


    蕭豔立在那陽光的殘照下,就像最普通人家的姑娘。


    而這一刻,蘇清歡突然意識到,她還隻是個不大的姑娘,隻是自己的同齡人。


    他的戒備心和對權力的敬畏心,也放下了許多。


    “什麽也沒聽到啊,難不成你能聽到什麽?”


    聽到蘇清歡放鬆的語氣,蕭豔回過頭來,臉上也有些愉悅的神色。


    “你聽不到,我當然也聽不到。我隻是記得在我小的時候,在這樣的午後醒來,總是能聽到遠處兒童的喧鬧聲、笑聲。


    那樣的聲音總是讓我很安心,但自打入宮後,我竟然再也沒有聽到過那樣的聲音,那樣好的笑聲了。


    這裏太安靜了。”


    蘇清歡聽得出蕭豔言語中的寂寞之意,隻是她的心思如此細膩,她真的適合做朝廷的聖後,為這大乾當家做主嗎?


    “我在外間也很少聽到,想來年齡大了,就不怎麽關注這些了。”


    “小歡,你怎麽老氣橫秋的。”


    “你和別人說話也這般......”蘇清歡忍不住問道。


    “這般什麽?”


    “這般隨和嗎?”蘇清歡想來想去,隻能想到這個詞。


    蕭豔幽幽地歎道:“唉,怎麽可能?要想讓朝廷那幫人服從不敢有異心,隻能讓他們覺得我天威不可測,這樣他們才會敬畏。”


    “可是,即便你威不可測,依然有人心懷不軌。”蘇清歡說道。


    “你是說蕭白石吧?嗬嗬,且容他幾日吧,也沒幾日好活了。”蕭豔淡然地說道。


    “你竟然知道?你知道他們要我做的事?”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我還不至於耳目閉塞到這地步。隻是對我不滿之人不止他一個,且給他們個機會,看看他們可以鬧出個什麽名堂。”


    “不過小歡你還真是狼狽啊,在與我那好弟弟的較量中,處處被動。”蕭豔輕笑道。


    也沒有很被動吧,蘇清歡內心說道。


    “對了,我想求你件事,陸麟現在因為詩案一事,還被關在牢獄之中,能否對他從輕發落。”


    “嗬嗬,你也會求人嗎?陸麟這事兒簡單,反正目的已經達到,陸麟那些罪名可輕可重,明日朝會上我就下旨把他放了。


    隻是今日我如此幫你,若有朝一日,我也狼狽到需要你來幫我時。那時,小歡你會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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