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踏腳石一號耶羅刹——夜叉王同父異母的弟弟。


    因母係血統來自低等夜叉族,所以耶羅刹的樣貌生得極其醜陋,雖是王族血脈,但依舊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瘋狂嫉妒其他兄弟姐妹們。


    夜叉族可沒有人族那種“血緣”的概念,他們隻按照自己的喜惡而活,例如喜歡貌美的生靈,喜歡弱肉強食等等。


    你若是弱小,哪怕你是血統再高貴,也是螻蟻。


    但耶羅刹毫無疑問是幸運的,他的實力雖然一般,但他覺醒了道文之力,成為了罕有的道文師,身份地位也愈發卓然。


    他甚至可以說是夜叉族第一位,甚至是唯一一位道文師。


    然而道文師的身份是一柄雙刃劍。


    有人想要利用他,有人想要擊殺他,有人想要禁錮他……他拚盡了一切,終於從永無天日的囚牢中脫困,可也受了重傷,隨時會斃命。


    他的半邊身體已經腐爛,腹部以下也被詛咒融化,他用道文穩住自己的身軀,苟延殘喘在虛空中流浪。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窩囊,恨命運的殘酷……


    他恨一切!


    若可以,他想讓寰宇之中的所有生靈,都感受一下他的絕望!


    終於,在他即將“死亡”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饋贈。


    在滿天星輝之中,他看到了一頭瀕死的滅世級的龐然巨獸。


    巨獸到了“星落”的邊緣,它煽動華麗的尾翼,在虛空中不斷遊動,最後緩緩沉入了一個小世界中。


    耶羅刹連忙追了過去。


    他的身體因為詛咒,已經無法再生了,既然如此,他為何不直接奪舍了這即將隕落星落的巨獸?


    他有道文,能用道文騰挪吸食生機。


    就算巨獸“壽元已盡”,他也可以讓這具身體複活。


    眼看著巨獸的身軀沉入大地,化作深淵,化作山巒,耶羅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連忙用道文包裹了巨獸的身軀,蒙騙過天道,然後果斷拋棄自己腐爛的身體,又或者說是屍體,將神魂脫離出來,一舉衝入巨獸的身軀。


    他本以為一切會非常順利,但巨獸“星落”的地方是禦獸盟的領地,突然出現了一條深淵裂縫,禦獸盟的人當然要去探測,由當年的禦獸盟盟主,也就是巨獸身軀裏的另一個靈魂——倒黴踏腳石二號,永曆仙尊率隊前往。


    永曆仙尊不僅實力強悍,還身負特殊血脈,同時還恰好修為、道心雙滿,正準備登神。


    所以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認為探測深淵不會有危險,不曾想禦獸盟所有的大羅金仙都折損於其中。


    並且是一息之間,就全部化成了血霧消散。


    就連他們的靈魂也被活活吞噬!


    虧得永曆仙尊乃“半神”魂並且血脈特殊,所以他抵擋住了“吞噬”,當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隻麵容猙獰的“生魂”,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


    這個“生魂”想要奪舍控製巨獸,因為力量不夠,所以“吃了”他們所有人。


    死了……


    他的兄弟夥伴們,甚至連一句道別都沒說,他們就全部死了。


    連靈魂都不曾留下!


    這個念頭讓永曆仙尊理智盡失,他瘋狂一樣襲擊耶羅刹的靈魂,就像一隻想吞噬他的惡鬼。


    兩個靈魂就這樣在巨獸的身體裏纏鬥了起來,一時誰都沒去爭奪巨獸的“所屬權”,所以也沒發現巨獸慢慢睜開了宛若星辰般的雙瞳……


    那裏麵,有著慈悲和無奈。


    最終,巨獸輕歎一聲,耗盡最後一絲力量封印了自己。


    層層冰晶化作隔絕生死輪回的禁製,化作無窮的疊嶂,化作浩瀚無垠的暗冥之息,把所有變數都封於其中。


    等耶羅刹和永曆仙尊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再也出不去了。


    在那之後,他們無法修煉,無法入輪回,還要承受亙古永恒般的寂靜,還有比死亡更痛苦的漫長等待……


    一年一年又一年……


    歲月換了天。


    無聲無痕。


    痛苦。


    太痛苦了。


    這時二人才知道。


    原來死亡不可怕,而今如同活死人一樣的折磨,才是真正的可怕……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如果說這就是覬覦巨獸的懲罰。


    那懲耶羅刹就算了。


    永曆仙尊不懂,為何自己也要成為懲罰的一部分。


    他明明救了坤靈的眾生,明明阻止了這家夥奪舍巨獸啊。


    他一遍遍在心中大喊天道,乞求天道降下神跡,哪怕是讓他死亡,讓他解脫他也願意。


    他不斷祈禱。


    心中也逐漸扭曲、不甘、憤恨……


    直到一道“光”突然出現。


    那純白無瑕的,宛若九天玄女般的女子……


    她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深淵之下,不染纖塵,彷如誤入黑暗的美好仙靈。


    永曆仙尊知道這女子應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還是忍不住對她說話了,不曾想女子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抬眸四望,驚恐開口了。


    “誰?誰在哪?”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打開了永曆仙尊的心扉。


    若是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女子有著如此濃烈的好感。


    但是他孤獨太久太久了啊……


    不僅是他,耶羅刹也一樣,他也孤獨了太久太久。


    然耶羅刹怕自己嚇到這純潔無瑕的小人兒,畢竟他是夜叉一族,他的聲音如此粗嘎,如此刺耳,他的靈魂還帶著濃濃煞氣,所以耶羅刹便靜靜聽著永曆仙尊和女子聊天。


    原來她叫戴芽。


    原來她被人欺負了,所以不得不倉皇逃到了這裏。


    原來她的身世這麽可憐……


    這裏是巨獸的力量造成的深淵,不僅其中幽暗之力縱橫,還極深極深,想要從這裏出去談何容易?


    二人便如同被蠱惑了一眼,掏心掏肺對戴芽傾囊相授,想要幫助她離開這深淵。


    戴芽非常聰慧,什麽問題都是一教就懂,一學就會。


    他們不知不覺將戴芽當成了自己的親傳弟子,悉心教導,傾盡一切。


    戴芽果然是個感恩的孩子,她說想救他們。


    這一下就戳中了永曆仙尊和耶羅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們何嚐不想破除封印離開?


    想!


    想了無數個永恒的黑夜啊!


    耶羅刹乃道文師,自然懂得如何破除巨獸設下的封印,他將破除封印的血祭之法告訴了永曆仙尊,永曆仙尊並未猶豫太久,就以師父的身份,將血祭之法教給了戴芽。


    那一瞬間,永曆仙尊感覺自己的靈魂極致煎熬。


    仿佛他在說出血祭之法時,就背叛了坤靈,背叛了生他養他的大地。


    不,他不是背叛。


    他會拚盡一切和耶羅刹同歸於盡的。


    等他們死了之後,這巨獸的身軀就會屬於戴芽。


    戴芽如此美好的人,一定會善用巨獸的力量的,不是嗎?


    這其實也是一種拯救坤靈的方法啊。


    萬一……


    他是說萬一,萬一自己的靈魂先於耶羅刹消散,那耶羅刹就會成功奪舍巨獸,屆時對於整個坤靈大陸來說,那才是煉獄,才是殺戮,才是無窮無盡的災難!


    再加上坤靈大陸本就對禦獸修士們格外苛刻,格外不公。


    戴芽作為禦獸盟的傳人,一定會扭轉這種不公的。


    屆時,禦獸修士會和大陸之上的其他修士一樣,得到天道公平公正的對待。


    他隻是利用一點點獸族作為獻祭而已。


    根本不會傷及獸族的根本……


    他這麽做,是為了坤靈,是為了禦獸修士!


    他沒錯!


    他為保護坤靈,被困被犧牲了這麽久!


    沒有人比他更想坤靈好!


    所以他沒錯……


    他沒錯……


    ……


    事實上,在天演圖的推演之中,獻祭坤靈獸群的計劃非常順利,封印解除之後,永曆仙尊終於獲得了自由,他立刻拚盡一切“擊殺”了耶羅刹,因為他不想給自己心愛的小徒弟留下一點隱患。


    確定耶羅刹死後,他的靈魂主動從巨獸中飛出來,依依不舍和自己的小徒弟道別。


    他說,自己沒能早點遇到她,真是遺憾。


    那雙凝視她的眼底,滿是無盡無法述說的情愫。


    那畫麵,感人至深。


    最終,永曆仙尊魂飛魄散之前,主動將魂力自動獻給了“氣運之子”,又一次強大了“氣運之子”的神魂。


    可令人驚恐的是,永曆仙尊一消失,巨獸就動了。


    原來耶羅刹懂得道文,所以他利用道文欺騙了永曆仙尊,讓他認為他已經沒了,自動退出巨獸的身軀。


    他一離開,他就操控著巨獸發動了襲擊!


    他早已在無盡歲月的囚困中癲狂了!


    他想在坤靈之中掀起無窮無盡的血雨腥風!


    他要報仇!


    他恨天下的所有人!


    但眼看著巨獸即將毀天滅地,千鈞一發之際,“氣運之子”攔在了他的麵前,滿臉堅毅,眼含淚光地道:“師父……不,第二位師父……我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您非常疼愛我,也非常仁慈,求您不要傷害坤靈的大家,二師父……”


    要知道耶羅刹從未出現在“氣運之子”的麵前過,也沒跟她說過話,所以她應該不知道他的存在的。


    但現在,“氣運之子”卻叫他“二師父”。


    這一下就擊潰了耶羅刹的心。


    原來她一直知道他。


    一直知道他。


    太好了……


    他不是一個人啊。


    多少年了,他想要的,不就是被人記掛,被人思念,被人嗬護嗎?


    那種突然被“救贖”的感覺,一下就褪去了耶羅刹心中的無盡戾氣。


    他也選擇從巨獸的身體裏退出來,將巨獸和自己的魂力都送給“氣運之子”,“氣運之子”一邊哭泣,一邊接受自己神魂力量暴漲,並且摸到了道文的門檻。


    不難想象,至此之後,“氣運之子”名利雙收,神識大漲,在整個坤靈大陸必將是最最無敵的存在。


    這大氣運離譜到姬無雙看完推演,簡直恨不得將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呸!


    功德金光不要臉!


    再看眼前的兩隻老鬼,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索性讓蠻蠻將二人五花大綁。


    兩隻老鬼震驚道:“你要幹什麽……嗚嗚……”


    姬無雙又讓蠻蠻堵住他們的嘴,冷冷道:“撐著本小姐現在心情好,不高給本小姐哇哇叫知道嗎?你們二人的是非功過,離開這裏之後,坤靈天道自有定論。”


    兩隻老鬼:“???”


    這小丫頭到底是誰?


    為什麽一副和坤靈天道如此熟悉的樣子啊?


    確定兩隻老鬼不會背刺自己後,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巨獸了。


    姬無雙伸出手,輕輕覆上麵前的幽暗晶石封印,雙眸微閉,突然聽到了一陣極為細小的鳴動……


    “咕嚕嚕。”


    “咕嚕嚕。”


    像是小魚兒在海洋深處遊動般。


    這種“異動”太特殊了。


    姬無雙猛地睜開眼睛,盯著無窮無盡,宛若山嶽般的獸體,喃喃道:“您……懷孕了?”


    “咕嚕咕嚕。”


    回答姬無雙的,是輕輕悶響。


    兩隻老鬼:“???”


    啥?!


    這巨獸……竟然孕育了幼崽!!!


    此時耶羅刹的心情非常複雜,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畢竟他差點就當媽了啊!


    而姬無雙也突然領悟了,為何巨獸明明沒到生死存亡的時刻,明明還能繼續暢遊虛空,卻毅然決然選擇“星落”於此地。


    它想以死亡,換取腹中幼崽得以安然無憂地成長。


    這的確是巨獸的想法……


    它暢遊無數世界,特意找了一個“禦獸規則”弱小的世界,以身軀化作巍峨山嶽,化作道法天之力,算是送給坤靈的、幫它養育幼崽的“托兒費”。


    不曾想卻被耶羅刹盯上了,這夜叉王族不僅懂得道文之力,還靈魂強悍,實力不凡。


    若它隻是普通的魂魄,巨獸還能輕而易舉殺了他。


    但道文之力,巨獸也無能為力。


    況且發現他的時候,巨獸已經“星落”於坤靈了,若它輕舉妄動,隻會有億萬坤靈生命塗炭。


    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麵臨永遠被耶羅刹奴役的命運;為了不讓自己被奪舍之後,給坤靈大陸帶來滅頂之災,巨獸用最後一絲力量封印了自己。


    姬無雙心中微微輕歎:“您若是不介意,我這就把您的孩子救出來?”


    “咕嚕嚕……”


    巨獸最後殘留的意識回應了姬無雙,像是在道謝。


    姬無雙輕笑道:“不用謝,您不怪晚輩唐突了就好。”


    少女言罷,一陣清風從遠處拂來,掠過少女的眉心,消散於黑暗之中。


    姬無雙淡淡看了眼腳下逐漸被血色填充的“血祭道文”,緩緩從背後抽出了蒙鴻……


    血祭道文,開始了!


    看姬無雙的架勢,耶羅刹心中隻剩下冷笑。


    這個蠢貨。


    血祭道文一旦展開,誰都沒辦法停止,誰出碰到它,都會成為血祭的一份子,簡直愚不可及!


    還以為這詭異的丫頭有啥本事呢,不過如此!


    正好,就用她的死亡,來開啟他新生的序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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