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婆婆坐在那裏,像是在等待著我的回應。從她身上散發出的一種逼人的氣息,仿佛讓我置身於一個寒冷的冰窖。如果不是看清她深深陷下去的眼窩,我絕對不會相信她是一個如此讓人恐怖的純粹的瞎眼老太太。


    我楞在原地沒有說話,對她來說就像是一種默默的答應。她抱著懷裏的那隻貓起身慢慢回到屋裏麵去,並沒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就像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似的。


    這座漆黑的小院,像一塊巨大的石板壓著我,壓得我喘不過起來。我抬腿想逃出這個地方,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更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扯住,任憑我使出渾身的力氣,也隻能勉強的挪動一小步。


    我又看了一眼牆根下稀稀拉拉的幾個圓滾滾的小瓜,仿佛能看清西瓜的另一麵那張恐怖而又不不甘心的人臉。


    終於走到了那扇大院中間的木門前,我推開那扇門,就像是打開一扇鬼門關的門一樣。我打開那扇門,心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也不禁的倒吸一口涼氣。


    門外和院裏一樣的陰森。雖然是門裏門外兩個地方,但卻更像是同一個世界。


    我掏出手機,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踉踉蹌蹌的走在那條小路上。人是一個很奇怪的動物,剛剛還身處一片恐怖中,現在隻感覺到腹中餓得不行。


    前方不遠處,還微弱的閃著一絲昏黃的燈光。憑著我的記憶,那點燈光應該是這座小村莊裏唯一的一個小賣部所發出來的。我大喜,急忙向那點燈光狂奔而去。


    走進那座小賣部,看見牆上的鬧鍾顯示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我應該是昨天下午五點多暈倒在田間地頭的,算算下來我在那座棺材陣裏呆了六七個小時。


    小賣部裏的小夥子依舊坐在櫃台裏麵玩著手裏的遊戲機,仍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我剛掏出錢包,正準備說要買瓶白酒,他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櫃台裏拿出一瓶二鍋頭和兩包花生米,然後又坐回椅子上繼續玩著他手中的遊戲機。


    真是癮太大了!


    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錢扔到櫃台上,他卻說錢已經有人給過了。奇怪,是誰神機妙算能算準我今晚一定要過來買這些東西的?


    我再三問他那個人是誰,把他問得有些不耐煩了,扔下手中的遊戲機對我吼道:“若不是為了等你,我早就回去睡覺了!”


    算了吧,既然這麽不受人待見,我又何必在這裏死皮耐臉的在這裏磨蹭?我拿起那瓶酒和那兩包花生米就往工地的方向走去。


    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愛分享,尤其是這兩天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高老仙跑到哪裏去了?悅蘭身上的陰魂又是他從哪裏收回來的?我把悅蘭的屍體燒了以後,她的陰魂又在何方?那個孔老頭又到底是何人?


    丁老三剛來到這個地方的那天晚上,又是誰莫名其妙的在我的窗台上放了一雙眼珠子?那雙眼珠子應該就是蘇婆婆的眼睛,可是我早已經將它們都扔了出去了,就算現在找到了,恐怕也隻剩下一灘汙水。捧一捧汙水給蘇婆婆又有何用?


    又想想剛剛在院子裏蘇婆婆的話,我的心不禁又擰巴起來。如果不幫蘇婆婆找到他的眼睛,我的兄弟們將會被~~~


    越想心裏越亂,正好我走在穿村而過的一條小河邊,幹脆就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擰開那瓶酒開始喝了起來。


    半瓶酒下肚,我已經有了些醉意,斜躺在那裏扯著嗓子獨自唱起了家鄉的戲曲。唱著唱著,眼淚不知覺的留淌在滿麵。


    正唱的高潮,不知從哪裏跑來一隻老鼠,體大如貓,大搖大擺的走到我身邊,坐在那裏聽我唱歌。都說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想必它們聽多了也便習慣了,更何況如此肥碩的老鼠恐怕會嚇壞不少人的。


    一曲歌畢,我倒了些酒在它麵前:“鼠兄,喝一杯吧!”它竟然真的低頭舔了舔地上的酒,而且還不忘抓一顆花生米塞進嘴裏,津津有味的嚼了起來,可愛到不行!


    我點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吐一口煙霧在它的臉上,它沒有退縮,反而很享受的樣子。我樂了,這也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件令人快樂的事了。我又掏出一支煙點上遞到它的麵前,它竟然接過煙學著我的模樣抽了起來,滿臉的陶醉。我們就這樣一支煙一口酒一顆花生米,人鼠同樂。


    我如遇到知音一般,把我這些天所遇到的故事全部講與它聽,它不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聽到高興處,竟然從河邊撿來一片貝殼,然後推倒酒瓶。那酒瓶裏的酒正好倒進那片貝殼裏。它用兩隻爪子向我捧起那片貝殼,我也明白了它的意思,拿起酒瓶和它爪中的貝殼輕輕的碰了一下:“幹杯!”


    我的故事講完了,一瓶酒也就所剩無幾,它也搖搖晃晃的似醉酒般的走了。


    我又獨自坐在這裏,等喝完這最後一口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掙紮著爬起來,想回家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忽然感覺有個什麽東西扯著我的褲腳。我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那隻老鼠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到了我的身邊,而它的麵前,豁然放著兩隻有些幹癟的眼珠子!


    它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對我點了點頭,便又大搖大擺的消失不見了。


    看著那兩個眼珠子,就像是兩個被針紮破漏了氣的小氣球。我正尋思著要不要把這兩個眼睛送給蘇婆婆,萬一她不管用,更加生氣這麽辦的時候,忽然看見丁老三從遠處正風風火火的向我這邊跑來。


    他滿頭大汗的跑到我身邊的時候,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幹脆又坐回在那塊石頭上,等待著他們慢慢平靜下來。


    他們嘴裏喘著粗氣,手卻不停的指著工地方向,嘴裏‘啊啊’的叫著。我暈暈乎乎的,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丁老三一時心急,把我從石頭上拉起來,就要往工地的方向跑去。我喝醉了酒,身子早已經不聽我的使喚,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還沒開始挪動腳步,便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過了好久,丁老三才緩過氣來,又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一邊把我往回扯,嘴裏一邊著急的道:“快回去看看,李逵快要死了!”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中猛的驚了一下,酒勁也頓時消了大半,掙脫丁老三的胳膊便瘋一般的向工地跑去。


    回到屋子裏,見李逵的床前已經圍滿了人,並不是從人群裏走出來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塊沾滿血汙的毛巾,然後又拿著一塊幹淨的毛巾衝了進去。


    人群中嘰嘰咋咋議論紛紛,不時還能聽見裏麵李逵痛苦的呻吟聲。


    我急忙撥開人群,衝到李逵床前,見李逵正躺在床上。而他的臉上,一片血肉模糊,隻能勉強看見一片血汙中瞪著大大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丁老三也從人群外擠了進來,走到我的身邊。他說李逵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可是半夜裏突然尖叫了起來。等兄弟們趕到他身邊的時候,見李逵正用手一片一片的撕著自己臉上的皮肉。眾人立刻拽住他的胳膊,想讓他消停下來,沒想到他竟然像發瘋了一樣推開兄弟們,繼續用手一塊一塊的把臉上的皮給撕了下來。


    等到天微亮的時候,他臉上的皮已經都被撕光了,也終於消停了下來。看他滿臉的血肉模糊,兄弟們隻好找來許多幹淨的毛巾,幫他擦去臉上的血汙。


    丁老三一邊說著,一邊像是十分惡心的皺著眉頭:“當弟兄為他擦去臉上的血汙的時候,我看著都感覺疼。但李逵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躺在那裏睡著了!”


    這是什麽回事?難道又是一件‘鬼扒皮’事件?


    我走出人群,想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點上,來緩緩我腦袋中的一團亂麻,手卻無意間碰到了天剛亮的時候那隻老鼠送給我的兩隻眼珠子。


    看來隻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我剛走出工地,丁老三又跟了上來,問我要去哪裏。我沒有告訴他我要去蘇婆婆家裏,隻是說我想出去轉轉。丁老三要求和我一起去,我沒有答應他,並叮囑他在家裏好好照顧李逵。


    來到蘇婆婆的大門前,我正要推開她家大門,門卻突然被打開了,門口站著她的那隻小貓。


    蘇婆婆好像已經知道了我今早要過來找她,已經坐在房簷下的藤椅上逍遙自在的搖著手中的蒲扇。她還是穿著昨天晚上的那件青灰色斜襟長衫,臉上帶著那副寬大的墨鏡。


    我強壓心中劇烈的心跳,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走到她的麵前。沒想到腳下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摔了一個狗吃屎,正好趴在她的麵前。


    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從兜裏拿出那兩顆眼珠子看了看:還好,眼珠子並沒有被我壓成一灘碎泥,隻是被我稍稍壓扁了些。


    我正要拿著那雙眼珠子要挾蘇婆婆把治療屍毒的藥方給我,沒想到她卻先說話了:“你的那個兄弟快要死了,難道你不想再說點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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