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巷七號,馬小乙剛睡著,便被院子裏的聲響給吵醒了,似乎是房頂上的瓦片掉了下來。


    馬小乙以為又是哪隻野貓竄到了屋頂上將鬆動的瓦片給扒拉了下來!


    楚人巷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別說野貓,有時候風稍微大一點都能吹下幾塊破瓦。


    破屋陋室,也就遮小風擋小雨而已。


    馬小乙的母親是楚人巷裏的野雞,早些年在甲子巷的煙雨樓裏接客,後來一位客人酒後發瘋將馬母本就不美的臉蛋劃了一個大口子。


    被毀容的馬母不久之後就被煙雨樓趕了出來,一輩子在勾欄討生活的她,無一技之長,隻能來楚人巷重操舊業。


    馬小乙還是不放心,怕野貓扒拉下更多的瓦片。母親睡覺淺,再被吵一次,今夜就再也睡不著了。


    輕手輕腳的來到院子,馬小乙看到院牆下躺著一個人。


    她天生膽子大,撿起門邊的一把笤帚便湊了過去。


    “小乙!”


    馬小乙還沒開口呢,對方倒先說話了,居然喊出了她的名字,然後拉下了自己臉上的黑色麵巾。


    馬小乙甩掉笤帚撲過去:“紅珠姐姐!你怎麽了?”


    黑衣人是紅珠,煙雨樓當家花魁紅樓兒的貼身丫鬟。紅樓兒雖是花魁,平日裏對淪落風塵的姐妹卻頗有照顧,便是已經離開煙雨樓的馬母,紅樓兒每逢年節都要接濟點吃穿用度。


    “小乙,替姐姐做件事,將這個送給我家小姐!”


    紅珠攤開手掌,掌心處是一枚紫黑色的檀珠,依稀還沾著一點血跡。


    “好!”馬小乙不假思索的接過珠子,“我明早去送,姐姐,我先扶你進屋歇一會吧!”


    紅珠擺擺手:“我就不留了,你快進屋吧,等下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別再出來了!”


    紅珠說完,撐著牆壁站起來,雙膝一屈一跳便上了圍牆。


    黑夜裏她看了馬小乙一眼,又幾個縱身便消失不見。


    馬小乙錯愕的看著眼前一幕,實在是沒想到平日裏溫婉的紅珠姐姐居然是個修者。


    江湖上修者並不少見,隻是對於楚人巷裏溫飽都有問題的平頭百姓來說,這依然是個奢望。


    馬小乙也曾做過修行夢,更小的時候,她在煙雨樓經常看到娘親被欺負,便想自己要是一個仗劍修者,一定打的這些人滿地找牙,打的總是克扣壓迫娘親的老鴇跪地求饒,然後再帶著娘親一起闖蕩天下,做個遺世獨立的女俠。


    她還真去過北城那條販賣秘籍的黑市,最便宜的心法也要六個靈石,折算成金銀便是六錠銀子。六錠銀子,那得是娘親接多少客人才能攢起來的啊。


    後來,娘親被趕出煙雨樓,馬小乙每頓飯都吃的小心翼翼,摳摳搜搜,就再也沒做過女俠夢了。


    站在院子裏恍惚了一會兒,馬小乙轉身回到房裏,剛躺到床上,便聽到門外又傳來瓦片掉落院子裏的聲音。


    這一次她謹遵紅珠的囑咐,沒敢再出去查看。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馬小乙剛剛淺睡就被母親的咆哮聲吵醒。


    自家院子一角無端多了一灘腥臭的血跡,馬母以為又是被哪家孩子搞的惡作劇,在院子裏叉腰大罵。


    馬小乙瞧著那趟血跡,頓時困意全無,想起紅珠交待自己的事,連忙衝出院子。


    早上的甲子巷正是一天中最清冷的時候,馬小乙來到煙雨樓門前,恰巧看到紅樓兒的另外一個丫鬟紅玉從樓裏匆匆忙忙出來。


    馬小乙喊了一聲紅玉姐姐,上前把事情說了一遍。紅玉收下了那枚古怪的檀珠,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碎銀子塞進了馬小乙的手裏。


    “小乙,昨晚之事誰都不要說!”


    馬小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著紅玉姐姐轉身進了樓裏,又看了看手裏這塊碎銀,頓時拋卻那些不相幹的事,喜上眉梢。


    出了甲子巷,馬小乙居然見到了路邊化緣的小和尚地瓜,瞅見他空空蕩蕩的缽盂,忍不住笑道:“地瓜師父,你在偷懶吧,早上的甲子巷可沒什麽人,你得晚上過來,晚上這裏可熱鬧了!都是一擲千金的公子哥,隨便從指縫裏漏一點也比你三個銅板多啊!”


    小和尚見到熟人,臉色大紅,囁囁嚅嚅半天不知說什麽好。


    他昨晚一夜沒念經,今天早上按捺不住心中激蕩便到了甲子巷,原指望或許能遠遠看上一眼那紅衣姑娘。結果在巷口枯站了半個時辰,卻一無所獲。


    “小乙,俺走了!”小和尚轉頭就走,馬小乙追了上去,小姑娘心思活泛,瞧著小和尚那難堪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地瓜師父,你不會是喜歡上了哪家花魁姐姐了吧?你跟我說,我可以幫你遞話啊,我都認識!”


    小和尚臉色更紅了,卻在這時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地瓜和馬小乙都罩進了網中。


    小和尚剛想破網,一股異香傳來,接著他便失去意識了。


    ……


    煙雨樓裏,花魁紅樓兒獨居最後一棟幽靜小院,院裏栽有紅花,配有紅色琉璃雕飾,處處都透著這位年輕花魁對紅色的喜愛。便是兩個丫鬟,也是一個叫紅珠,一個叫紅玉。


    才出門不久的紅玉匆匆忙忙的回到小院,走進小姐香閨。


    “小姐,楚人巷的馬小乙替紅珠送來這個!”


    紅玉將那枚帶血的檀木念珠遞給梳妝台前的紅樓兒,剛剛起床未施粉黛,卻難掩眉眼豔麗的紅樓兒隻瞅了一眼,便臉色大變。


    她伸手在念珠上輕輕一抹,便有一律似有似無的氣機從念珠上消散。


    “這佛珠被那老妖僧下了念力,紅珠回不來了!我們也暴露了!”紅樓兒黯然。


    “那怎麽辦?”


    “你去請公子過來吧,算時間,老妖僧的開壇之日就在不久了!公子等了一百年,該收網了!”


    “那你呢?”


    “那孩子無辜被牽連進來,我不能坐視不管!”紅樓兒拿起畫筆對著銅鏡開始描眉,淡淡道,“你快去吧,莫耽誤了時間!”


    紅玉欲言又止,但見自家小姐申請自若,也不好再勸什麽。對著紅樓兒施了萬福,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紅樓兒坐在鏡子前描眉施粉,素顏已是驚豔的她這番打扮後更加動人,無愧花魁的名號。


    ……


    龍池縣東,一處建造極盡豪奢的大莊園,大門樓上掛著鎏金大匾,寫著劉府兩個大字。


    這是龍池縣首富劉石柱的私宅,在小小的龍池縣,再沒有比這處宅子更富麗堂皇的地方了。


    三進大院,連廊九曲,單是屋舍便有一百零八間。第一進為宴廳,第二進是主人家的住處,第三進卻是極為私密的地方,劉府上除了劉石柱和他的心腹,旁人都不能進。幾年前有位劉石柱極為恩寵的小妾誤入其中,便被劉石柱吊起來鞭笞致死。從那之後,再無人敢踏進第三進的小院。


    這處極為神秘的小院與別家莊園的後花園一般無二,麵積不大,建有假山,栽有竹林,山下環水是一處人工魚塘,養著幾尾肥碩紅鯉。


    再遠處是一間建造考究的佛堂,大門洞開,迎麵供奉著一座等人高的純金佛陀。隻是這佛像與一般佛像略有差異,沒有慈眉善目,隻有金剛威嚴,再細看還有幾分陰狠。


    劉石柱在佛像前虔誠跪拜,然後起身轉動供桌上的燭台,佛像的大肚便露出一個隻能容一人進出的中空。


    劉石柱鑽進佛肚,沿著一段陰暗的甬道走了半柱香的時間,迎來一片開闊。


    這是一座高有三十丈,長寬各有五十丈的巨大殿堂,殿中是一座十五丈高的尖石塔,塔下有流水環繞。


    塔身以及殿堂的四壁之上寫滿了詭異的符文,石塔外側每隔五步建有一座懸空木籠,一共九個。


    “劉護法!”一位黑衣僧人上前執僧禮。


    劉石柱點點頭,有點不耐煩的問道:“抓來的人呢?”


    黑衣僧人帶著劉石柱到了殿堂裏麵一間囚室,幾十個稚童蜷縮在角落裏,露出驚恐的眼神。在他們的不遠處,一個和尚和一個小女孩躺在地上。


    “怎麽還有個和尚?”劉石柱不悅的道。


    “小和尚一直跟在女娃身邊,我們隻能把他們一起抓回來,請護法放心,我們用了軟香散!”


    軟香散,江湖上惡名昭著的一種毒物。破虛以下聞之一口便會失去知覺,一般都是采花賊標配。


    “查清楚了?”


    黑衣僧點點頭:“雲虎雲龍一路跟著,小姑娘去了煙雨樓,將珠子交給了紅樓兒的丫鬟紅玉!”


    “我就說昨晚上那女的怎麽看的有點眼熟,原來是煙雨樓第一花魁的貼身丫鬟!”劉石柱油膩的臉上浮現幾絲淫邪。紅樓兒賣藝不賣身,進了勾欄還裝清高。劉石柱曾在煙雨樓裏一擲千金,連小手都沒摸上。若不是怕誤了方丈的大事,他就要用強了。


    “護法,方丈傳來旨意!紅樓兒不能留!”


    劉石柱點點頭,收斂起心頭那絲色念:“那是自然!”


    “那他們?”黑衣僧又指了指地上趟著的兩位。


    “我來瞅瞅!”劉石柱讓人打開牢籠,走進去蹲在馬小乙身邊,摸摸她的頭骨又捏捏她的四肢,喜上眉梢:“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之前有個娃兒死了,老子還正為這事犯愁呢!我瞧這女娃雖然消瘦,但根骨奇正,三十六宮麵相中謂之太陰盛,乃是極品爐鼎的品相啊!把她看好了,好吃好喝的喂好!”


    劉石柱又去看那小和尚,五官端正立體,也是一具好皮囊。


    “開壇之前不能見血,這小和尚也留下吧!”


    黑衣僧說了聲好,臉上卻浮現起一絲厭惡之色。


    早就聽聞劉石柱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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