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冰鏡,清晰顯示出一襲青衫靜立的身影。


    好在目光不能傳遞溫度,否則那一道道灼熱的目光足以將這麵巨大的冰鏡融化煮沸。


    薑靈虛開口問道:“白玄,你覺得陳公子能走多遠?”


    裴白玄輕聲道:“他就算能登頂,我也不覺得奇怪。”


    薑靈虛扭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裴白玄神色平靜,“他已經創造了太多奇跡了,仿佛本身就是奇跡的化身。”


    “劍心通明。”薑靈虛提醒道。


    裴白玄肅手斂容,“弟子謹記。”


    正說話間,陳三更動了,他上前兩步,走到寬大的石階盡頭,抬起了右腳,然後踏上了第四十四級的台階。


    這次沒有歡呼了。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望著冰鏡中緩步前行的身影,看著隨著冰鏡顯露出來的一級級石階真容,看著那冰鏡之中徒有其形而失其意但依舊令他們心曠神怡的劍痕。


    陳三更的每一步,都是如今靈劍宗新的曆史。


    那聽不見動靜的步伐,一下下地踏在他們的劍心之上,聲若擂鼓。


    四十三!


    四十四!


    四十五!


    五十!


    六十!


    七十!


    在第七十級的地方,陳三更停下了腳步。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數道劍痕,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躍躍欲動的攻擊之意。


    就像一名合格的劍修,雖然知曉敵不過,但在需要他出劍時,寧折不彎,一往無前。


    雖然這麽說多少有些凡爾賽,但陳三更還是忍不住嘟囔一句,“在這兒就開始動靜了,這悟劍台果然不凡。”


    這樣的話,哪怕是跟他關係不錯的薑靈虛聽見了,估計也會氣得奮不顧身地喊上一句劍來,然後劈了這貨。


    但風雪掩蓋了他的話,所以,下方的眾人隻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為陳三更擔憂。


    已經走到了這裏,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放下了心頭各式各樣的成見,希望陳三更真的能夠登頂,讓他們一睹劍道極巔的風光。


    “他不會走不動了吧?”


    “噓!別說話!”


    下方一片寂靜,人群一動不動,甚至不敢言語,生怕一點不該有的動靜影響到了悟劍台上的那個身影,從而讓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出現一丁點的瑕疵。


    陳三更再度動了。


    他還是如先前一般平穩地前行,然後登上一級,再邁步前行,再跨上一級。


    七十一!


    七十五!


    八十!


    八十五!


    九十!


    九十五!


    眾人屏氣凝神,身子忍不住在微微顫抖。


    九十六!


    不少人使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那壓抑不住的驚呼擾亂了這片凝重而熱烈的氛圍。


    九十七!


    裴白玄的雙手在劇烈地顫抖,像是自己掙紮在十八級台階上的樣子。


    九十八!


    薑靈虛麵皮不住抖動,靈劍宗眾長老熱淚盈眶。


    在眾人祈盼又渴求的眼神中,陳三更右腳高高抬起,緩緩落下。


    九十九!


    他登頂了!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轟然響起。


    有人興奮出劍,劍氣一吐,半生憋悶全無;


    有人奔走呼號,長嘯一聲,胸中塊壘盡去;


    更有甚者,在這番刺激之下,多年積澱一朝綻放,接連破境。


    向來清冷的悟劍台下,一時熱鬧非凡。


    薑靈虛抬頭看向悟劍台的頂端,拱手長揖。


    陳三更並不知曉下方發生了何事,下方的聲音也完全傳遞不上來。


    他隻是默默地站在靈劍宗眾人夢寐以求的悟劍台頂端,站在傳說中留有劍主後手的地方,安靜地看著眼前。


    這兒本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此刻卻有一柄柄一看就知不凡的神劍筆直地插在地麵。


    劍身如一塊塊墓碑。


    在這一片墓碑的最前方,還有一塊真正的石碑。


    石碑上,隻寫著一句話:


    【心中有劍,身前無人】


    即使陳三更這樣一個不懂劍之人,在瞧見這八個字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其中滔天的精純劍意。


    不用說,這便應該是所謂劍主的後手了。


    話很短,但陳三更卻瞧出了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意思,而且他也相信,任何一個能夠登上這九十九級台階的人,都能聽懂這八個字背後的意思。


    這意思差不多就是你們要遇上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別想著上來找我幫忙,你都能登上這兒了,還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就該一往無前地莽上去。


    如果真的有,那就算你們倒黴,反正我是不幫。


    陳三更啞然失笑,這個“後手”還真是符合陳三更想象當中那種拽得跟二五八萬一樣的劍修風範。


    如此說來,這些日子悟劍台的異動,差不多就真的隻是祖脈自己的變化了。


    這位劍主,早已了無牽掛地去了天庭,灑脫而自在。


    陳三更滿意地拍了拍手,打算離去,忽然眉頭一皺,望著南方的天邊。


    先前曾經感應到的那道強悍氣機在飛速接近。


    很快,一個紅發身影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衝入了靈劍宗的山門大陣,降落在了山巔。


    那一身狂暴的氣機,讓下方的冰鏡瞬間承受不住壓力,轟然炸裂。


    薑靈虛神色猛地一變,“糟了!出事了!”


    靈劍宗的諸位長老紛紛圍了上來。


    “宗主,怎麽辦?”


    “我們得相助陳公子啊!”


    “是啊,這是我們靈劍宗的地盤,豈能讓陳公子在此出事。”


    薑靈虛腦海中浮現出方才在冰鏡中一閃而過的畫麵,心中湧起大大的不妙,他抿著嘴,沉默片刻,“他們在悟劍台頂,我們想幫忙也無能為力。如今隻能希望劍主真的留有後手,並且及時複蘇,幫陳公子戰勝這位來訪之敵。”


    “陳公子都能登頂悟劍台了,還打不過?”


    薑靈虛搖了搖頭,“難如登天。”


    “宗主,這到底是何人啊?”


    薑靈虛眼神一凝,平靜道:“妖祖。”


    ......


    “妖祖?”


    陳三更看著突兀出現的這位紅發男子,並未驚慌,平靜地開口問道。


    妖祖微微點頭,“果然有點本事,竟然沒有立刻跪下哭爹喊娘。”


    你也得有那資格啊.......陳三更淡淡一笑,不過因為青眉山的關係並未立刻出言相激,而是問了一句,“妖祖此來,所為何事?”


    “聽說你是人間最能打的,吾便來了。”


    “切磋?”


    “不,殺汝。”


    陳三更疑惑地眨了眨眼,“我沒惹你啊?”


    妖祖一下子被陳三更的話搞蒙了,在他當初的年代,說了這樣的話,不就應該直接動手了嗎?怎麽這人還問東問西的,吾要說不出個理由還不能殺汝了不成?


    他冷冷道:“哪兒那麽多廢話,讓汝先出手,免得說吾以大欺小,恃強淩弱。”


    以大欺小是真,恃強淩弱,嗬嗬,你想多了.......


    陳三更在心頭冷笑一聲,掌心一翻,金絲大環刀握在手中,“要不這樣,我破個例,出一刀,不殺人。你若接得住,我們便休戰一個月,這一個月彼此都不找對方和對方親友麻煩,等一個月之後,我們再生死相鬥。”


    他打算好好摸清楚這位妖祖的底細,在作定奪,此刻卻是的確不能貿然殺了。


    妖祖冷笑道:“汝想多活一個月便直說。”


    “果然講道理還是要先靠拳頭啊!”陳三更歎了口氣,“你先接了再說吧!”


    陳三更將手中刀舉起,很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內力,而後樸實無華地劈出一刀。


    當刀勢一出,原本好整以暇,冷笑相看的妖祖笑容凝固在臉上,右手憑空一抓,一杆長槍頓時出現在手中。


    狂暴的真元在瞬間流轉長槍,槍身一橫,擋在身前。


    同時幾道秘法齊齊使出,在身前布下一道道防禦。


    這些防禦,每一道都是此刻人間合道境大能用盡全力都很難攻破的,卻在陳三更的刀光麵前,直如紙糊。


    當來勢洶洶的刀光猛地撞在長槍之上,這杆當年裂天槍的仿製品,萬妖穀曆代傳承的至寶終於將其擋了下來,沒有直接斷裂。


    但持槍的妖祖卻猶如凡人被一柄巨錘撞在胸口,無力地倒飛出去,跌落下了山頭。


    陳三更持刀垂手而立,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瞬間消散,渾身輕鬆。


    妖祖這明顯是一具分身,是幾種降臨方式中實力保留最多的一種,如果其餘幾位本體的戰力與妖祖本體相當,那不論是分身降臨還是意誌降臨,事情就都還在可控的範圍之中。


    唯一需要防範的就是他們朝著自己的那些親友下手。


    修行界和青樓界不同,青樓界是越往後越會玩,修行界卻是越往前越會玩。


    這些來自上古的老牌大能,那層出不窮的各種秘法,想想就夠讓人頭疼的。


    得想個辦法,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回頭去一趟天京城吧,找監正商量商量。


    陳三更站在原地想了一陣,疑惑地看向了妖祖墜落的地方,怎麽還沒上來?


    他忽然麵色一變,足間一點,從悟劍台上飛掠下去。


    下方,人群早已被疏散,隻剩下薑靈虛等在原地。


    瞧見陳三更,薑靈虛快步走上來,“妖祖方才過來,掠走了白玄和其餘兩位長老。”


    逃了?


    陳三更愣在原地。


    話說得那麽硬氣,怎麽慫得這麽幹脆啊!


    薑靈虛接著道:“他還說了,不許追擊,半個時辰之後他自然會放人回來。然後陳公子方才說的事,他同意了。”


    陳三更無語凝噎,感覺心中的那些高人形象,在轟然幻滅。


    薑靈虛遲疑地開口問道:“可是劍主出手,擊退了妖祖?”


    陳三更白了他一眼,“我說薑宗主,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


    薑靈虛驀地瞪大了眼,語無倫次地驚呼道:“你.......妖祖.......他......”


    陳三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那位劍主挺有意思的,不過遺憾的是,你們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陳公子可否與我細說幾句?”


    陳三更想了想,“正好我也得等到你們的人回來,便跟你多聊聊。”


    .......


    說完了山頂所見,又說了和妖祖的約定,二人接著又討論了一下接下來天下局勢的應對,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已經過去。


    薑靈虛心中生出感應,微微一笑,“他們回來了。”


    在宗主大殿中,二人見到了裴白玄和那兩名被劫持的長老。


    “周長老,王長老,白玄,你們沒事吧?”


    薑靈虛關切地問道。


    一個長老搖了搖頭,“應該是沒事,妖祖的氣機太過狂暴,我們剛被他擒住就被衝暈了過去,等醒來就已經是在山門十餘裏外的一處林中。”


    旁邊的長老也點頭道:“我們檢查了一下身上,並沒有遺失什麽。應該沒有問題。”


    裴白玄卻看著薑靈虛和陳三更,“宗主,陳兄,妖祖之威實在超出我等想象,他敗走此間,莫非是劍主複蘇了?”


    陳三更和薑靈虛對視一眼,笑著道:“既然這兒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收尾。”


    說完陳三更朝眾人一抱拳,身形消失,留下一頭霧水的三人。


    “宗主,這?”


    薑靈虛望著陳三更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然後轉頭,看向眾人,“妖祖,是被陳公子打敗的,並且,隻用了一刀。”


    裴白玄身子一軟,踉蹌倒地。


    ......


    “廢物,廢物,真的是廢物!都是廢物!”


    九幽洞中,一道黑影在幽暗的地宮之中端坐,九幽洞的洞主、長老、聖子盡數戰戰兢兢地站在下方。


    雖然同樣是黑,但它的黑比起周圍所有的黑暗都要來得純粹,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它便是鬼帝。


    作為七大祖脈之主中最方便留下後手的,它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早早便在祖脈中留下了一縷魂魄,暗中滋養,準備在天帝等人上天之後在人間暗自搞事,卻沒想到天帝來了個釜底抽薪,將人間靈脈盡數封印,讓它等到了現在才重見天日。


    “生魂殿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們都能丟!你們還能幹啥!”


    “沒有生魂殿,本帝的功力就要大打折扣,如何為吾族開疆拓土!”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


    大殿中,響徹著鬼帝憤怒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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