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藏書庫裏一片安靜。


    透過穹頂的縫隙望去,夜空的繁星無數,忽瑩忽暗,看上去就像是遍布人體的經脈穴道。


    顧笑生想著那些問題,望向閉目靜坐的少女,有些感慨,他要做的那些事情,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癡心妄想,但他必須那樣去想,並且為之奮鬥,這並不關乎於神廟狂熱分子所崇尚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有能力幫助到她什麽。


    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關於這種特殊體質的書籍,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在老人所著的《馭體經注》第三卷裏。


    當然,那些剖析更多是以先賢煮茶問辯的形式存在,直到前幾天,他在藏書庫裏找到對應書籍,才明白原來那些字句都是這種體質的深刻剖析以及解決陰陽交泰的方法。


    那卷書籍,他能倒背如流,不是因為他記憶力多麽出眾,而是因為那個老人讓他背了不下千遍,加上這樣天的重溫,自然能夠看出雲萱此時臉上不正常的潮紅,隻有至陽之氣淅瀝其形,卻無洪剛其意,而且她真元運轉的方式明顯有些問題,像是有某種東西堵在了她的經脈裏,不然不會如此生澀。


    而一刻鍾後,雲萱的臉上的潮紅漸退,取而代之的是像雪一樣的蒼白,這就說明兩股至極之氣根本沒有在交替的那瞬間融匯,隻是各自為伍,這些異狀在那卷書裏都有記載。


    便在這時,雲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輕微顫抖起來,臉上的潮紅與雪白時隱時現,你來我往間,幾分痛苦之色交雜在其中。


    顧笑生眉頭微微蹙起,神情嚴肅地輕喝道:“氣走雲海,真元灌泉,落風斂雨,陰陽合。”


    雲萱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她知道這是真元運轉的方法。


    她下意識裏運氣轉脈,真元微遁,卷著顧笑生的血液遍走雲海穴位,不理修行法門裏說的那些經脈,直接依循著身體裏的通道,直接穿過腑髒,來到胸腹之間,然後她覺得自己的全身經脈都微熱了起來,體內的陰陽二氣終於達到了某一瞬間的共生,臉上升起了健康的紅暈。


    ……


    夜色漸央,星海隱淡。


    沒有白天的人聲喧囂,沒有蛙鳴或是鳥叫,人們趁著夜色漸入夢鄉,在夢境裏徜徉。


    而此時的藏書庫裏,卻是有兩個人徹夜難眠。


    “感受如何?”顧笑生問道。


    雲萱睜開眼睛,眼裏煥發出無比激動的神采,聲音微顫說道:“我感受到了……陰陽二氣真正的交替共換!”


    顧笑生點點頭,看來那卷書上記載的內容並沒有出錯的地方,這讓他很是感到高興,他看著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樣,說道:“有什麽想問的就盡管提出來。”


    “按照笑哥說的那個方法,我試著催動真元,發現陰陽二氣達到前所未有的融匯,這是改良還是……說這是我的體質與修行法門配合的方法?”


    雲萱很好學,認真地問道。


    顧笑生想了想,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轉身走向書架,在上麵找出了一根黝黑細長的教棍,走回書桌,掂量了下棍子的重量,說道:“現在才算開始。”


    雲萱看著他手裏的細教棍,眼睛睜得極大,心想這才是開始,難道就要挨棍子?難道解決自己修行的問題需要像那些練體者打熬身體?但好不容易才看到點希望,她哪裏肯說不可以這三個字,用力地點點頭。


    顧笑生清楚知道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接下來的事情便是需要了解到少女真元運轉間,究竟在哪裏會遇到堵塞的問題。他舉起手裏的教棍,隔著衣裳,點到她腿上某個穴位,然後說道:“將真元運至此處。”


    這處穴位周邊有很多細小的經脈,卻不知道雲萱有沒有,片刻後,他問道:“有什麽感覺?”


    雲萱認真體會著教棍接觸的那個地方回饋的感覺,說道:“有些發寒。”


    “太陰含水亦能映照,既然有這種感覺,那麽我想,這應該與兩股至極之氣失調的關係不大。”


    顧笑生一麵說,一麵開始記筆記。


    剛才他隻說了一句話,便讓雲萱體內的陰陽二氣交泰,第一次真正地完成了一周天的法門運轉,但那畢竟隻是膚淺的方法,現在他要做的事情,是突破人類經脈的限製,讓兩種完全處在對立麵的至極氣走向共和,自然無比困難。


    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曾經看到過這種體質的講解與解決方法,連可能性都沒有。


    畢竟這是連醫術名滿天下的“天下醫”都感到束手無策的事情。


    做完筆記,他抬起頭來,想了想,伸出教棍點向雲萱腹間某個位置,當然,還是隔著衣裳。


    “謹慎一點,慢一點,繞過玄門。”


    “什麽感覺?”


    “有些發燙。”


    “嗯,這裏呢?”


    ……


    顧笑生得到反饋,記錄筆記,然後繼續。


    時間,就在記錄與交談間快速的流逝。


    黎明來臨時,顧笑生的手臂有些微酸,他放下教棍,望向穹頂,看著漸盛的晨光,忽然笑了起來。


    用了半天的時間,他確認了那卷書上記載的內容完全屬實,與雲萱反饋回的信息分毫不差,那麽也就表明上麵的解決方法應該是真的有效。


    “試試?”


    他收回目光,看著雲萱鄭重地說道。


    雲萱點點頭,深吸了口氣,眼睛變得異常明亮,然後閉上眼睛,沉默了很長時間。


    就在晨光漫過東京城牆那刹那,她睜開眼睛,輕喝一聲。


    這聲喝,沒有一點濁氣,清透的仿佛春水,或者春風。


    隨著這聲輕喝,她右手猛地抬起,自腰間輕巧而推,掌如花,輕飆直破萬重浪。


    花影無數,欲焚,花意無匹,欲殺。


    這是花海。


    這便是瓊花殺。


    花海漸消,朝陽圓,黎明漸盛,巷尾靜。


    藏書庫裏一片安靜。


    雲萱打向空氣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她望著顧笑生,聲音也有些微微顫抖:“笑哥哥,你真了不起!”


    她很震驚,她覺得上輩子自己肯定拯救了萬民蒼生,不然怎麽有如此運氣遇到顧笑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解決了連似乎是無所不能的師父都無奈的問題。


    天人,也不過如此吧。


    顧笑生把教棍放在書桌上,看著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她的出現,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廢人。昊天沒有恩賜過他什麽甚至一直在辜負於他,但現在想來,他對整個世界來說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有了難麽一些存在感。


    雲萱笑容微斂,輕提衣擺,緩緩拜倒在青石地板上。


    她說道:“謝謝。”


    顧笑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半天,伏下身子與她對拜,說道:“謝謝。”


    風和日麗,晨光如洗,偶有風穿穹頂而拂,繞書架,落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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