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別的地方,那四位淨天道子的年輕強者,隻怕早已經劍光微寒而起,便要把顧笑生殺死,但這裏畢竟是燕王鎮守的東京,他們身為淨天道子,隻能暫時隱忍,等著朝廷先行處理。


    處理來的極快,文昭太史臉色陰沉,盯著座席間的顧笑生,寒聲喝道:“哪裏來的混賬東西!居然4敢在殿內喧嘩!將他給我押出去!”


    自從來到東京後,他因為明皇陛下的信任,與古鎮江共同主持行宮的防禦部署,行宮裏的侍衛禦軍,大多是他的嫡係部屬,聽得他這聲喝,十餘名侍衛便向顧笑生圍了過去。


    楊素盯著顧笑生,眼神極為不善,滿是警告與毫不掩飾的殺意——他不會給顧笑生任何說話的機會,如果真逼到了那一步,他會命令那些侍衛,直接把顧笑生殺死。


    殿內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殺意,但沒有去製止那些侍衛的臨近,因為天獄司解體、燕王失勢對所有人都會有莫大的好處,利益至上,也沒有人願意觸文昭太史的黴頭。


    那些侍衛沒能製服顧笑生,因為有人站在了顧笑生的身前——雲萱靜靜地站在他身前,看都沒有看那些侍衛一眼,視線直接落在大殿深處的安山身上。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站到了顧笑生的麵前。


    燕世子贏不悔。


    他做為觀禮者參加今夜的百子會,已然令他感到憤怒至極,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此次提案上,但想起父親的交待,他一直在隱忍,不然以他驕傲的性情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了。直到流程到了問世人這一步驟,他再也無法隱忍下去。


    他不知道顧笑生留有什麽後手,隻知道父親很篤定今夜不會有事,不過他也懶得去想那些問題,既然有人要對付顧笑生,他當然要站出來——這才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


    楊素神情愈發寒冷,看著攔在顧笑生身前的贏不悔說道:“九世子,您想做什麽?”


    贏不悔冷笑道:“太史大人,我還想問你做什麽呢?”


    楊素麵色如霜,說道:“本官捉拿亂臣賊子,如果有人敢攔,休怪我下手無情。”


    “亂臣賊子?”一道溫和的聲音忽然在楊素身邊響起,有些茫然的感覺。


    說話的人是天璣大神官。


    老人家剛剛結束與教士的談話,確實很茫然,似乎不知道先前發生過什麽。


    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後笑著問楊素:“哪裏有亂臣賊子?”


    這句明知故問的話,讓楊素很難看。


    百裏歌大人順著所有人的目光望向角落裏的座席,看到顧笑生,仿佛才明白過來,說道:“這小家夥是天獄司的朝試百子,教宗大人親自簽發的信物,不會錯,現在提案還沒結束,也不能算是亂臣賊子吧?別的不說,難道……世子也可以算上?”


    大殿上的侍衛們望向楊素。


    楊素臉色更加難看,他終於確認了百裏歌大人的立場。


    安山有些無奈,向百裏歌大人解釋道:“先前他出言反對這件提案。”


    百裏歌大人看著殿內的人們,微笑說道:“我大明朝最注重遵循祖製,既然有問世人這一環,自然也要允許有人反對,如果說不允許有人反對,節度使先前何必發問?如果規矩都不用尊重,提案想通過就通過,那朝廷該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從邏輯上來說,這話無可辯駁。


    於是淨天教使團的人們更加憤怒,很多人對百裏歌大人怒目而視,但老人家卻再次與隨侍教士說著什麽,仿佛要暢談一番,根本不在意這些鋒利如劍,或是寒冷如冰的目光。


    百裏歌大人繼續走神,他說的話卻為這件事定了調子,至少從表麵上看來,這代表著神廟的態度。


    有資格質疑他這番話的人不多,安山自然是一個,但他什麽都沒有做,緩緩坐回席間,神情微異,因為他先前注意到,顧笑生走進殿門時,有隻赤馬同時消失在殿外的夜色裏。


    他當然知道那隻赤馬代表著什麽。


    那隻赤馬帶著顧笑生來到霜雲殿,這又代表什麽呢?


    這時,淨天長老起身說道:“節度使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像取締天獄司這等大事,早已不是正常議政這般簡單,在今夜之前,大明朝廷與靈墟諸勢力之間肯定進行了多次協商,直到達成一致,淨天教使團才會上呈提案。


    所謂提案,隻是尊重禮數規矩,隻是必須的過程,沒有人會想到有意外發生,淨天長老的質問,自然有其道理,既然這是在東京,既然雙方事先已經達成協議,那麽朝廷當然要給出解釋。


    可也因為正是在東京……燕王鎮守的東京。


    安山苦笑無語,心想陛下隻是讓自己來主持今夜之事,卻沒有說些什麽,你們找我要解釋,我又找誰問去?百裏歌大人又在與人閑談,梅煮雨院長低頭喝酒,這些老家夥……太過分了。


    想來想去,他也隻能問當事人:“這……是什麽情況。”


    安山看著座席間的顧笑生,攤開雙手,顯得很是無辜,也很憂鬱。


    從這個細節上便可以看出,他對顧笑生確實保有幾分善意,不然也不會讓他先行解釋。


    按道理來說,今夜的提案便是燕王都沒有任何異議,更別說苟延殘喘的天獄司了,掌獄使東方霸道想必早已將下屬去留歸處安排妥當,遑論現在突然出現的變故。


    “先前在席間,我聽見將軍說欲取締天獄司,可有人反對。”


    說到這裏,顧笑生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是欽天監典獄,自然不能看著天獄司覆滅,所以我說,我反對。”


    這個回答等於沒回答,隻是重申。


    他沒有加重語氣,但那三個字再次出現,依然讓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他的態度很明確:我反對此次提案的通過,我反對取締天獄司。


    淨天長老看著站在角落裏的少年,冷笑說道:“你以為就憑一個小孩子能改變什麽!這是陛下與神廟都認可的事情,即便是燕王爺都默認了,你憑什麽反對?”


    改變什麽?憑什麽?


    顧笑生隻用了一句話,便同時回答了這兩個問題。


    “天獄司是太祖皇帝一手建立。”


    他說道:“我有太祖皇帝的遺詔,上麵寫明任何人都不能取締天獄司。”


    殿內再次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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