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後,詹姆斯·邦德住進了礦泉王城的輝煌飯店。一覺醒來,腦海裏便閃現出領受任務時的情景。


    兩天前,他於中餐時間準時抵達輝煌飯店,沒有人來和他接頭。當他在登記表上寫下“牙買加,瑪麗亞港,詹姆斯·邦德”時,沒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m局長建議他以真實姓名執行這一任務。“一旦你開始在桌旁向利弗爾發起攻擊時,你就無法再隱瞞你的真實身份,”他說,“化名隻能哄騙局外人。”邦德很熟悉牙買加,因此他要求以那裏作為活動背景。他的身份是一個牙買加商人,父親在煙草和雪茄買賣中發了財,而他本人則選擇了證券交易市場和賭場作為發財的途徑。如果有人盤問他的底細,可以找請金斯頓的卡弗裏公司的查理斯·達西瓦爾,化名達西瓦爾的馬西斯將證實他所說的話。


    邦德將前兩個下午和夜晚的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賭場裏,在輪盤賭旁用比較有把握的方式玩著複雜的累進係統。在巴卡拉賭台上,隻要有人願意和他玩紙牌賭博,他就坐下來押上高額賭注。如果輸了,他將繼續打第二盤,如果第二盤又輸了,他就不再打了。


    他用這種方法贏了大約三百萬法郎,使自己的神經和牌感得到了一次徹底鍛煉。


    他已將賭場的地理位置、布局結構深深地印在了腦中。更重要的是,他設法觀看了利弗爾爾的許多賭博,他沮喪地發現,利弗爾是一個從不犯錯誤的幸運賭棍。


    邦德的早餐一向很講究。他衝了個冷水澡後,便坐在窗前的寫字桌旁,看著窗外晴朗的天氣,吃了半杯冰鎮桔子汁,三份炒蛋和鹹肉,以及兩杯沒放冰糖的咖啡。


    然後他點燃了這一天的第一支煙。這種煙是巴爾幹煙葉和土耳其煙絲的混合物,是穆蘭大街香煙廠專為他製造的。他向外麵的海灘望去,滾滾白浪輕輕拍打著長長的沙岸,來自迪耶普的漁船隊排成一行,駛向六月裏的熱帶地區,一群海鷗在船後嬉戲追逐著。


    電話鈴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路。是大廳服務員打來的,說是一個無線電公司的主任在下麵等他,他帶來了邦德從巴黎訂購的收音機。


    “是嗎?”邦德說。“請他上來吧。”


    這就是來和邦德聯係的聯絡人。邦德看著房門,希望在門口出現的是馬西斯。


    果然不出所料,馬西斯走了進來。他儼然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商人模樣,手裏提著一隻大匣子。邦德高興地迎上去,但馬西斯卻皺起眉頭,謹慎地關上門,抬起那隻空閑的手示意邦德先別作聲。


    “我剛剛從巴黎抵達這裏,先生,這是你訂購的收音機,有五個電子管,超外差式的。你可以用它在輝煌飯店收聽歐洲大多數國家首都的廣播節目。


    周圍四十英裏內沒有任何高山阻擋。”


    “那太好了,”邦德說著,抬起眉毛瞧著這張神秘的臉。馬西斯裝作沒有看見,繼續辦理移交手續。他解開收音機套,將它放在壁爐下電爐旁的地板上。


    “剛過十一點,”馬西斯說,“我們可以用中波來收聽正在羅馬巡回演出的尚鬆音樂團的歌唱表演。我們來看看這個設備的接收功能怎麽樣,這應該是一次很好的測試。”


    說完,馬西斯朝邦德擠了擠眼睛。邦德注意到他已將音量旋到最大位置,亮著的紅燈表明中波段已經在工作,但收音機還沒有聲音。


    馬西斯撥弄著接收機的後部。突然,一陣非常震耳的吼聲充斥著整個房間。馬西斯的目光在收音機上愉快地看了幾秒鍾,然後將其關掉,他的聲音顯得非常沮喪。


    “我親愛的先生,請原諒,我沒有調好。“他再次彎腰撥弄著調諧度盤,鼓搗幾下之後,收音機裏終於傳出一陣音色優美的法語歌聲。這時,馬西斯走到邦德跟前,在他背上猛地捶了一下,同時伸手緊緊握著住邦德的手,把他的手指捏得生疼。


    邦德向他報以一笑。“究竟怎麽樣?”他問。


    “我親愛的朋友,”馬西斯語調激動,“老兄,你的底牌已被人揭了。”


    他指著天花板,“樓上的芒茨先生和他的夫人正在恭候我們。我想他們一定已被這混聲合唱的洪亮歇聲吵得震耳欲聾,耳朵肯定聽不見其它聲音了,他倆聲稱患了流行性感冒臥床不起,我想他們這時一定很氣憤。”他看著邦德皺起眉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高興地大笑起來。


    馬西斯對自己的話產生的氣氛感到很滿意,他變得嚴肅起來。


    “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不知道。他們在你到達這裏的前幾天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對手正精神飽滿地等著我們。你樓上是芒茨一家。芒茨是德國人,他的夫人則她是中歐某個地方人,也許是捷克人。這是一家老式飯店。這些電爐的後麵是廢棄不用的煙囪。這裏頭大有文章。就在這裏,”他指著電爐上方幾英寸的地方說,“藏著一個高倍微音探測器,上麵安有電線,穿過煙囪一直通到樓上芒茨夫婦的電爐後麵,他們在那裏再接上一個音頻放大器。


    估計在他們的房間裏有一個鋼絲錄音機,一對耳機,以供他們輪流監聽。這就是為什麽芒茨夫人得了流行性感冒,三餐都在床上吃的原因,也是芒茨先生始終陪伴著她,而不去欣賞這個美麗的療養勝地的陽光和賭博的原因。”


    “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些情況,是因為我們法國情報部門非常聰明能幹。


    在你抵達這裏之前的幾個小時,我們已拆開了你的電爐,證實了其它問題。”


    邦德疑惑地走過去,仔細地檢查著牆上裝有電阻絲的接線板,發現螺絲槽裏有著微小的擦痕。


    “現在又該背一段台詞了,”馬西斯說。他走到仍然傳出熱情奔放的歌聲的收音機旁,關上開關。


    “你感到滿意嗎,先生?”他問。“你聽見了吧,音質很清楚,歌聲很優美,這台機器不錯吧?”他用右手繞了一圈、抬起眉毛向邦德示意。


    “一切都很好,”邦德說,“我還想聽聽這個節目。”想到芒茨一家一定在上麵交換著氣憤的目光,他不禁笑了起來。“這個機器確實很好,正是我要買下來帶回牙買加的那種。”


    馬西斯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又打開收音機,屋子裏又響起一片洪亮的歌聲。


    “你和你的牙買加,”他說著,極不痛快地在床上坐了下來。


    邦德皺著眉看著他。“老兄,發脾氣是沒用的,”他說。“我們本來也偽裝很長時間,但令人不解的是他們何以這樣快就了解了我們的底細。”他的大腦在費勁地搜索著線索。難道俄國人已經破譯了我們的密碼係統嗎?如果這樣的話,那麽他最好是打好行李回家。因為他和他的任務已經向敵人全部暴露了。


    馬西斯似乎猜透了邦德的心思。“不可能破譯密碼的,”他說,“但是,我們還是立刻告訴了倫敦方麵。他們馬上將改變現在所使用的密碼。不管怎麽講,我們已經引起了一場大動亂,是不是?”兩人會意地笑了起來。馬西斯鄭重其事地接著說:“我們得在音樂節目結束之前,把正事交待完畢。”


    “首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你對上級給你派來的助手將會非常滿意。


    她很漂亮(邦德皺起了眉頭),確實非常漂亮。”馬西斯很滿意邦德的反應,繼續說道:“她長著黑頭發,藍眼睛,以及誘人的呃身段。


    她長得無可挑剔,”他又加了一句。“她是一個無線電專家,雖然我並沒怎麽考慮她的長相,但還是雇傭了她,她是‘無線電公司’的一名優秀雇員,也是我的助手,協助我在這美麗的夏季來這兒推銷無線電設備,想必不會引起懷疑。”他笑了起來。“我們倆也將住在這家飯店。如果你新買的收音機出故障,我的助手可隨時為你檢查。這些新機器雖然是法國產的,但顧客買下後的一兩天內也會出些小故障。而且通常是在夜間,”他不停地眨了幾眼。


    邦德並不高興。“他們究竟為什麽要派一個女人來,”他憤怒地說。“他們是不是認為這是一種輕鬆的工作?”


    馬西斯插了話。“鎮定,我親愛的詹姆斯。她就象你所期望的那樣,是個一本正經的人,象冰一樣冷酷。她說法語就象說英語一樣流利,懂得做秘密工作的各種規定。派她來掩護你太合適不過了。你在這裏選擇一個漂亮的姑娘幫助自己,這是很自然的事。你是一個牙買加億萬富翁的闊少,”他輕聲咳嗽了幾聲,“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夥子,沒有漂亮女人作伴,反而使人生疑。”


    邦德懷疑地哼了一聲。


    “還有什麽驚人的消息嗎?”他疑惑地問。


    “沒什麽了,”馬西斯答道。“利弗爾現住在他的別墅中,離海岸公路大約十英裏。他身邊有兩個保鏢,看起來都是很有本事的家夥,我們發現其中一個家夥去過一個膳宿公寓。就在那兒,三個可疑的人於兩天前住了進去。


    他們也許是和利弗爾一夥的。他們的身份證看來沒有什麽問題,好象是無國籍的捷克人,但是我們的一位情報員說,他們在房間裏交談的語言是巴爾幹語。此地的巴爾幹人很少,其中多數被用來對付土耳其和南斯拉夫人。他們很愚笨,但很恭順。俄國人隻利用他們去殺人,或者在更複雜的問題中做替罪羊。”


    “非常感謝。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中飯前到‘隱士’酒吧來,我把你的副手介紹給你。今晚你可以請她吃晚餐。然後,你和她一起進礦泉王城俱樂部就很自然了。我也將去那兒,但隻是在暗中助你一把。我還會派一兩個很有本事的人,隨時保護你。


    哦,有一個叫萊特的美國人,也住在這家飯店裏。他叫費利克斯·萊特,是中央情報局駐楓丹白露的特工。倫敦方麵要我轉告你,他很可靠,來這裏也許很有用。”


    一陣意大利語歡呼聲從地上的收音機裏炸耳地傳來,演出已近尾聲。馬西斯將收音機關掉,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收音機的事,還有邦德應該怎樣付款的問題。然後,馬西斯說了幾句熱情洋溢的告別話,最後眨了一下眼睛,退出了房間。


    邦德坐在窗旁,理著思緒。馬西斯說的話使他深感不安。他已被人盯上了,處於真正的職業偵探的監視之下,而他對敵人卻了解甚少,說不定還不等他有機會在賭桌旁和利弗爾對陣,就已被敵人吃掉。俄國人素來殺人不眨眼。現在又來了這樣一位討厭的姑娘作累贅,他歎了口氣。女人是供消遣用的。在執行任務中,她們往往很礙事,經常因為她們的性別、自尊心和所有的感情負擔而把事情弄糟。到頭來男人們既要照料好她們,還要保護她們。


    “他媽的,”邦德罵了一句,突然他想起芒茨夫婦,又大聲罵了一句“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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