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麽來了?”


    朱瞻基揣著明白裝糊塗。


    張太後看到他跟沒事人一樣,瞬間紅了眼眶。


    “你……你把你舅舅怎麽了?!”


    朱瞻基沉默了下,淡淡道:“娘,我給了舅舅很多次機會,可他不要。國有國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國法,我若是一再包庇,還如何當大明的皇帝?”


    他這話無疑承認了張太後最不願相信的事實。


    她指著朱瞻基,半晌才道:“好啊,好啊,你當了皇帝就六親不認了,拿你親舅舅開刀!”


    朱瞻基麵色平靜的看著她:“娘,張家若是真把我當做親人,自該循規蹈矩。他們不遵守國法,也別怪我六親不認。”


    張太後是徹底傷心了,一邊哭一邊捶打著朱瞻基。


    “那是你舅舅!他做錯了事你廢他為庶人,罰他流放都行,為什麽非要他的命?!”


    朱瞻基不耐煩了:“他的命有什麽金貴的,憑什麽不能要?他的命是命,被欺壓的老百姓就不是命了嗎?!”


    張太後啞口無言。


    她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但知道歸知道,不代表她能公平的對待張克儉和老百姓。


    張太後徹徹底底的病倒了。


    先是丈夫的離去,後是弟弟被兒子殺了。


    張太後受到的打擊一波接一波,實在承受不住了。


    這一病,拖拖拉拉許久才好。


    等她才平複一些心情,朱瞻基就病倒了。


    躺在床上,朱瞻基心裏清楚,自己這一次是熬不過去了。


    大限將至,原來是這種感覺。


    朱瞻基看著自己冰涼又瘦弱的手。


    無論怎麽暖都暖不熱。


    胡善祥還特意給他弄了個極為靈巧的手爐。


    可沒有半點用途。


    朱瞻基看著守在自己跟前的胡善祥,吃力的摸了摸她的臉頰。


    “對不起,要留你一個人照顧鈺兒了……”


    胡善祥眨了眨眼,瞬間落淚。


    “你在胡說什麽?什麽我一個人,我才不要!你會沒事的,不要胡說!”


    朱瞻基虛弱的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


    “善祥,趁我還有力氣,就讓我說完吧。”


    “好。”


    胡善祥眼中含淚,看著朱瞻基的表情無比心痛。


    朱瞻基拉著她,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鈺兒還小,登基定是壓不住那些臣子的。楊士奇於謙他們是忠心,但人心易變。萬一他們有別的念頭,君弱臣強,容易生出事端。所以,我打算給你攝政的權力,讓你垂簾聽政。這樣一來,那些臣子絕不敢輕慢你們母子倆。”


    胡善祥直掉眼淚,乖乖的點頭。


    “去,去把內閣的人叫來。”


    朱瞻基艱難吩咐旁邊的太監。


    太監連忙領旨出去接人了。


    朱瞻基則趁此機會,又道:“張家我處置了張克儉,娘那邊雖有怨氣,也做不了什麽了。若是娘要求做什麽太過分,對大明有礙,你不要傻傻的答應。”


    “我知道了。”


    胡善祥淚水不知不覺的滑落下來。


    “還有。”


    朱瞻基停頓了下。


    “我這些時日,對孫若薇是否放在殉葬的名單上猶豫了許久。”


    胡善祥看著他,眼中帶有問詢之色。


    “她無生育,還是按例來吧。”


    朱瞻基麵容嚴肅:“我有個想法,覺得若是將她留下來,將來不知會發生什麽。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一同殉葬。”


    胡善祥抿了抿唇,對此不發表意見。


    死,她是不會讓孫若薇死的。


    畢竟是原主的姐姐,不能見死不救。


    就是不知道徐濱什麽時候能回來?


    朱瞻基正和胡善祥說著,內閣大臣們便到了。


    朱瞻基對其擺了擺手,免去跪拜。


    刀槍直入道:“宣旨吧!”


    太監立刻將聖旨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


    一連串的讚美之後,就是給胡善祥攝政的權力。


    內閣大臣們都驚到了。


    但仔細一想,也是有道理的。


    畢竟太子還小,注定要有人垂簾聽政。


    但為什麽是皇後,而不是太後呢?


    楊士奇是個老狐狸,瞬間想到了剛被處死沒多久的張克儉。


    頓時明了。


    皇上這是怕太後偏寵張家,導致外戚幹政呐!


    不過也是,以張太後三番五次包庇張克儉來看,這點確實不得不防。


    盡管張克儉已死,可張家又不是隻有張克儉一個人。


    萬一下個比張克儉更混蛋呢?


    楊士奇想到這,就覺得心裏發毛。


    張太後也匆匆趕到了,恰好聽到這旨意,心裏頗為不自在。


    給胡善祥攝政的權力,那她呢?


    她一個做婆婆的,豈不是要被兒媳婦壓在頭上?


    但她想起兒子對張家的手段,又不敢言語了。


    她這個兒子,自從成了皇帝後,便越發的讓她捉摸不透。


    這些隻在張太後的一念之間,緊接著,她就被巨大的悲痛掩埋了。


    夫君剛沒,難道兒子也要沒了嗎?!


    這讓她一個人還怎麽活啊?!


    “兒啊!你不要嚇娘!”


    張太後撲到朱瞻基的身旁,眼淚不要錢一樣的往下掉。


    “太醫呢?太醫呢?!”


    張太後怒聲大吼,仿佛吼的聲音夠大,就能讓自己內心的惶恐消散幾分似的。


    “娘……咳咳。”


    朱瞻基拍了拍她的胳膊:“不必叫太醫了,我大限將至,莫說是太醫,神仙來了都無力回天。”


    “怎麽會?怎麽可能?!”


    張太後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因著朱瞻基要為胡善祥母子掃除隱患,而自己所剩的時間又不多了。


    所以他根本沒時間頹廢,也不敢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身子不行了,生怕有人心生不軌有所準備。


    打了個所有人措手不及。


    就連張太後都不太清楚他的身子,倒不是不關心,而是每次她發覺朱瞻基身子不好時,朱瞻基都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


    倘若事先就知曉,張太後好歹還能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悲傷到感覺全世界都塌了一樣。


    “娘,別傷心,是兒子不孝,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


    朱瞻基吃力的說出這番話,又看向胡善祥。


    “善祥,以後要辛苦你了。”


    胡善祥咬著嘴唇,表情同樣悲痛。


    “我知道的。”


    朱瞻基又看了看才幾歲,在自己榻前泣不成聲的兒子,心裏別提多痛了。


    他摸了摸朱祁鈺的腦袋,自己多想陪著他長大啊!


    可惜,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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