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肮髒的石屋,陳識和李二牛來到了外麵。


    天空是昏沉的,一望無際的大地染血般豔紅。


    在陳識目力所能望到的極西之所,那裏有一道光幕垂落於天地之間。


    光幕似一塊天然屏障,由南向北蔓延出去。


    上接天,下頂地,仿佛將這裏分為了兩個世界。


    其內星光點點,好似有人將璀璨的星河煉化了進去。


    李二牛說,那就是天淵。


    相傳是一個叫賀樓明月的修士一劍劈出來的……


    這是一片平整的血色土地,有近乎五百座石屋錯落有致地修建在此。


    石屋眾星拱月般圍繞著一個高百丈的圓台。


    圓台上,是幾位來此督察的妖將。


    牛監軍和馬監軍是這片區域的管理者,而在它們之上,便是虎、狼、蛇三位妖將。


    妖將之上,就是統治這片土地的王。


    陳識看著四周臉色木然,三三兩兩,似行屍走肉般的男人,不由心頭一歎。


    跟人族相比,妖族奴役起人來,也不遑多讓。


    李二牛拉了拉陳識的袖口,低聲道:“別看了,快走,不然被監軍發現了,少不了一頓打魂鞭。”


    “打魂鞭?那是什麽?”


    一提起這名字,李二牛便麵如土色,雙手直顫,“那東西打在身上,不傷皮肉筋骨,唯獨鞭笞魂靈……那滋味兒,比死還難受。”


    “別愣了,快走吧!”李二牛再三催促。


    陳識默然,隨後跟在李二牛身後前行。


    離開這片居住地,就是天淵古戰場的範圍了。


    忽然,有兩人迎麵走來。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李二牛一見這兩人,便腦海一白,腳後跟發軟。


    “怎麽了?”陳識問道。


    李二牛低聲道:“這兩個也是修仙者,不過,他們可是有法力的,我們快快讓路。”


    為什麽這些修仙者的修為恢複了?


    陳識心頭一動。


    瘦高男人走到陳識麵前,枯黃的麵容上泛起一抹陰冷的笑意,“又來一個修仙者,李二牛,這位是你的搭檔?”


    李二牛如履薄冰般回答:“回上仙的話,這位叫厲飛雨,的確是小人的搭檔。”


    矮胖男人瞥了眼陳識,卻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來:“嘖嘖嘖,這皮膚又白又嫩的,估計是哪個大家族裏嬌生慣養的花骨朵兒。”


    瘦高青年根本沒把陳識放在眼裏,在這裏,能解除封印的修士,不超過一手之數。


    他冷冷地盯著李二牛,“還是老規矩,你們挖到的屍體,我七,你三。”


    李二牛聞言,心裏叫苦不迭,但又無可奈何,隻得連連抱拳。


    “上仙說的是。”


    隨後兩人有說有笑地揚長而去,留下欲哭無淚的李二牛還有臉色陰晴不定的陳識。


    “李大哥,為什麽這些修士會有法力?”


    “因為他們都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妖族,也就是說,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是妖族用來奴役我們的走狗……”


    陳識回望過去。


    在遠處,那兩個修為恢複的修士正對著牛、馬兩位監軍點頭哈腰呢。


    迎合妖類,剝削同族。


    陳識收回目光,“我們走吧,李大哥。”


    李二牛重重一歎,抬腳前行。


    走了有一個時辰。


    四周漸漸看不見人了,兩人來到了真正的古戰場上麵。


    這裏的荒漠像是被血浸染過。


    地上到處都是閃爍著鋒銳寒芒的刀劍斷刃,撕碎的旌旗戰袍,隨處可見。


    當然,最觸目驚心的,還是那一堆堆交織在一起的骸骨。


    有人,有妖怪的,累放在一起,堆成了白骨山。


    李二牛拿起羊皮地圖,細細看了一陣,道:“想要趕到挖屍入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陳識對此自然沒有意見。


    兩人便朝著戰場深處走去。


    ……


    夜幕降臨。


    大地幽藍一片,陰風陣陣,似鬼哭狼嚎。


    陳識兩人在天黑後一個時辰,到達了指定地點。


    一間廢棄的馬廄。


    李二牛和陳識圍在篝火旁。


    “李大哥,我忘了問你,它們是怎麽知道我修仙者身份的?”陳識將心頭的最大疑問講了出來。


    他劈出第二劍時,雖然已經油盡燈枯,但體內也不是一丁點法力都沒有。


    瞞天過海至少不會失靈。


    “我今天說了呀,你是在空間裂縫附近被發現的,能出現在那裏的人,肯定就是修士。”


    “因為普通人都不是從那裏進來的。”


    陳識眉頭一皺,“那你們怎麽被抓進來的?”


    李二牛聞言,頓時便怒不可遏,“還不是那些從雲滇國跑來的癟犢子幹的好事……”


    ……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便上了路,終於在第三天,到達了目的地。


    陳識雖然神念和法力皆被封印住,但他的身體可是經過好幾次洗煉的。


    這樣一番高強度活動下來,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哪怕是經久挖屍的李二牛,也自愧不如。


    李二牛手裏拿著一個木製的圓盤,盤上有一銀色指針,此刻正呼呼旋轉著。


    片刻後,銀針指著東北方,圓盤背麵顯示了二十五這個數字。


    “東北方,二十五步!”李二牛喜出望外。


    陳識見了這一幕,心頭暗道這還挺智能的……


    他從那個人頭大小的獸皮口袋裏拿出一把銀光閃爍的鐵鍬來。


    這獸皮口袋,就跟修士用的儲物袋一樣,不過在這裏,凡人也能使用。


    挖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半人高的深坑出現。


    “有了!”坑底傳來李二牛驚喜的聲音。


    隨後兩人合力將李二牛挖到的東西弄了上來。


    一具血屍,渾身皮膚已經不見了,血肉模糊,不斷冒著惡心的氣泡。


    哪怕是被埋藏了百多年,其屍身依舊往外湧出汩汩腥臭刺鼻的汙血。


    李二牛看了眼滿臉躍躍欲試的陳識,道:“那你先鑒定,我去挖下一個,這樣效率高一些。”


    陳識欣然允諾。


    等李二牛走遠後,陳識這才搓了搓手。


    拿出紙筆來。


    “血屍一具,百年未化枯骨,屍性‘乙上’,血氣似海,百年不消,可為‘甲下’……綜合所鑒,定價‘乙下’。”


    寫下“乙下”二字時,陳識心頭滿是期待。


    片刻後,他眼前果真藍芒一閃,期冀已久的鑒屍圖錄徐徐浮現!


    一連翻過數十頁。


    空白的明黃色書頁上浮現一位麵容清秀好看,手撐油紙傘,腳踏雨篷船的年輕男子。


    陳識有些難以置信。


    麵前樣貌駭人的血屍,與這仿佛煙雨江南裏走出的男子有什麽關聯……


    隨後場景浮現。


    百年前,水鄉江南某鎮,出了一位秀才。


    秀才滿腹經綸,氣質不凡,樣貌好看,引得鎮上許多大家閨秀芳心暗許。


    不過,某一天,他於渡船上遇見了一位生得仙姿綽約,閉月羞花的姑娘。


    一見傾心之下,哪怕那位姑娘是啞巴,他也沒覺得什麽。


    後來,秀才與貌美的啞巴姑娘之間情愫暗生,兩人整日黏在一起,如膠似漆。


    不過,奇怪的是,自從與啞巴姑娘在一起後,秀才就變得愚笨了起來。


    他的滿腹經綸,好像被吸走了一般。


    再後來,秀才越發笨拙,仕途連連失利,鬱悶之下,回老家與啞巴姑娘成了親。


    成親,生子,生活倒也算美滿。


    但直到某一天。


    一個老道士路過已經年老的秀才家。


    他厲聲呼喝道:“兀那秀才,你看看你家娘子,是何模樣?”


    秀才喚出自家娘子。


    她依舊年輕美麗,活像個二八年華的少女。


    年老秀才如遭雷擊,像是夢醒了一般。


    老道士大袖一甩,青煙繚繚間,那秀才的貌美娘子,居然變成了一隻人頭大小的血色巨蚊!


    “兀那秀才,你好生看看,這還是你家娘子否?”老道士厲聲喝道。


    老秀才定睛一看,不但不驚懼,反而暴起大罵,“你這妖婦,定是你吸走了我滿腹才學!為何你要以美色誘騙於我?!妖婦!我殺了你!”


    於是他操起一旁的柴刀三兩下就將巨蚊劈死。


    老道人滿意一笑,隨後收了這失魂落魄的老秀才入門。


    許多年後,修仙界出了個喜好吸食人血的魔修,名動一時……


    鑒屍圖錄畫麵再轉。


    還是那老秀才的家。


    隻不過,畫麵卻跟先前大不一樣。


    老秀才喚出來的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嫗,並不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而那道士拂袖間,隻是給秀才再度施加了幻術,他娘子依舊是人,並不是什麽妖蚊所變。


    於是,老秀才就這樣一怒之下,殺了自家娘子。


    他以為自己連考不中,腹中毫無經綸,是自家娘子所為。


    但其實是他因為美色,而懈怠了讀書罷了。


    這一切,都是老秀才自己的錯……


    畫麵崩潰。


    鑒屍圖錄消失。


    陳識手裏多了一顆血色丹藥。


    血屍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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