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廊下的人聲音很低,但悉數落盡楚嫣然的耳朵裏。她手中頓了一下,低低一笑,神色淒豔,若綻放的一朵嬌豔牡丹。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怨不得人。明明知道那位是不能得罪的人,偏偏說了最不該說的話,有現在的境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主子,靜妃娘娘和瑞貴嬪來了。”灼若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自那次被杖刑後,灼若整個人也變得消沉起來。


    楚嫣然從容的繼續著筆,道:“請她們進來吧。”自從自己失寵後,原先那些時不時就登門的人也不見了,隻剩下靜妃、蘇妙音和楚婉婷常常過來。


    “倒是我們叨擾了。不過,你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我瞧著有些顯孕了,別太勞累。”靜妃甫一進殿就看見她坐在桌前作畫,含笑道。又快走了幾步,看著桌上的畫,“我看著你這畫工,連宮裏的畫師都不如。”


    “是啊,這梅花活靈活現,竟仿若是真的,與那日暗香院裏的景色如出一轍。”楚婉婷跟在靜妃後麵,走到楚嫣然的另一側。


    楚嫣然微微一笑,道:“哪那麽好,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寥寥幾筆,一朵梅花輪廓躍然紙上,換了一支筆,粘著金粉將輪廓內的花瓣著上色,才放下筆,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快坐吧,是我照顧不周了。”


    “哪有什麽不周,總是來你宮裏蹭茶還怕你嫌煩哪。”靜妃落座在側,掃了眼一旁的炭火,“總在你這蹭,明兒我來時,可得多帶點炭火才好。你不知道總來你這串門,我那的例碳倒用不過來了。”


    楚嫣然豈不知靜妃的心意,含笑道:“哪有聽說過客人做客還要自帶炭火,姐姐這麽做豈不是讓我臉紅?”


    楚婉婷看了眼燒開的熱水,道:“我為兩位娘娘沏茶吧。”說著便讓灼若把泡茶的器具全部拿了來,挽起衣袖,親自開始泡茶。楚婉婷對於茶道十分精通,衝泡的動作熟練而優雅,讓人移不開眼。二泡後,她便斟滿三杯同樣的茶水。楚婉婷在這泡茶不是一兩次了,次數多了,對她這套泡茶方法也都習以為常了。


    楚嫣然和靜妃相視一笑,隨意從三杯中選了一杯,端起茶盞,呷茶入口,茶湯在口中回旋,口鼻生香,隻覺周身舒坦、提神,又品了一口,道:“大姐的泡茶手法更加精益了。”


    靜妃輕抿了一口,頷首道:“不錯,湯色黃亮明淨,滋味鮮醇,齒頰生香,瑞貴嬪的茶道倒是宮裏頂尖的。”


    “哪有兩位娘娘說的那麽好,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楚婉婷也跟著啜了口,含笑道。


    對於她,楚嫣然內心是複雜的,當初讓她來往於甘泉宮,不過是因為當初她企圖毀掉自己容顏的一種報複,就是想讓她看著她想得到的東西為自己所有,而她永遠得不到。可如今,楚嫣然覺得沒意思極了,自己已經失寵,而且那人從來就不是自己所有。可是自失寵後,楚婉婷並沒有如同其他妃嬪一樣離甘泉宮遠遠的生怕收到牽連,而是依舊幾乎每天都過來一次,自己也就慢慢放下那層心房。


    幾個人一邊喝著茶一邊話著家常,一眨眼一個下午就在這種和諧安詳的氛圍中度過去了。到了黃昏,靜妃才和楚婉婷離開了甘泉宮。


    到了半夜,楚嫣然隻覺腹中如徹骨鑽心般的疼痛感猛然襲來,有抽搐一樣的疼痛如鑽心的蛇一樣攪動著腹部,隻讓人覺得寒冷徹骨。那種寒涼的感覺,似沉香池的池水一般,那蝕骨寒意細碎而迅速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她想張開嘴喚外麵守夜的香穗,卻發現自己痛的已經失聲,她用盡全力支起身子,將床頭的花瓶打碎在地,而人又因這些許的用力更加支撐不住。楚嫣然此刻大腦已經空白,隻覺得身下好像有溫熱的東西不斷流出,還來不及多想,就被滔天巨浪的疼痛吞沒。


    香穗在外間縫製著為小主子做的衣裳,就聽見內室傳來打碎東西的聲音,她先喚了兩聲,卻沒有聽到回應,連忙推門而入,疾步走到床前,掀開幔紗,就看到楚嫣然如同失了色的木偶,整個人沒有一點生氣,空氣中隱隱帶著一點血腥的味道。她迅速掀開錦被,那被下的鮮血浸滿了床單,她慌亂的推了楚嫣然幾下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探了探鼻子才微微吐了口氣,連忙喊道:“多壽,快去把翩若她們叫醒,讓宛若去請皇上,你再去太醫院把值班太醫叫來,主子不好了。”


    多壽聽到動靜大驚失色,連忙跑去偏殿,將香穗的話一一轉達。宛若抓起衣服,邊向外跑邊穿,她不知道主子情形如何,但她知道,隻要有皇上在,主子一定會安然無恙。


    她先跑去紫宸宮,被告知皇上今晚臨幸了謝昭媛,又轉而向漪瀾殿跑去。然而到了昭陽宮門口,卻被守衛宮門的太監攔住,宛若怒視著他,厲聲喊道:“我們主子可是宸妃娘娘,你敢攔我!”


    一個太監執起佛塵掃了下,譏笑道:“嗬,你以為現在的宸妃還是寵冠六宮的寵妃,她早被皇上厭棄了,皇上可是說了等你們娘娘生下皇嗣就把她打入冷宮,還在這擺什麽威風!”


    “胡說,我告訴你們快去稟報皇上,否則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宛若作勢就要往裏麵衝,但她力氣太小,被那太監反手推到地上。


    “滾,別在這惹皇上厭煩,到時候真正吃不了兜著走的就是你了。”


    地上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那徹骨的冰冷鑽進宛若支著身體的手,她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大聲喊道“皇上,快救救我家主子吧,再晚就來不及了。皇上,皇上,快去看看我家主子吧。皇上皇上……”


    “滾,別在這號喪,饒;擾了我們昭媛和皇上安寢我要你好看!”兩名太監上來就對宛若拳打腳踢,滿臉厭惡,喝道。


    宛若根本不顧自己,聲音更加歇斯底裏。那些拳打腳踢像是根本激不起她一點疼痛。


    楚離歌坐在正殿批閱著奏折,隱隱聽到外麵傳來聲音,但又不清晰。甩了甩頭,繼續批閱起來,不一會兒,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像還帶著女子的哭腔,他皺了皺眉,問道:“福安,朕怎麽聽到外麵有聲音。”


    福安聞言道:“奴才出去看看。”越往外走,那聲音越大,他不禁狐疑,是誰膽敢如此喧嘩。直到走到宮門口,才聽見什麽宸妃之類的話,他急忙打開宮門,竟看到宛若和翩若跪在宮門口正被宮人打的慘樣。連忙上前踢開那兩名太監,問道:“怎麽回事?你們不在宮裏好好伺候宸妃怎麽跑到這來了?”


    翩若是因為多壽請不來太醫,而皇上也遲遲不來才趕過來的,此刻看見福安,如同看到了救星,一個勁的磕頭哭道:“公公,快讓皇上救救我們娘娘吧,娘娘怕是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你們怎麽現在才來報?”福安一聽登時慌了,雖說皇上這段時間冷落了宸妃,但他自己清楚,皇上隻是和宸妃賭氣,心裏時刻都惦記著,隻是拉不下臉,就等著宸妃服軟哪。


    “公公別問那麽多了,快去稟報皇上吧,奴婢們請不來太醫,若是遲了,娘娘恐怕等不及了。”翩若拽著福安的衣角央求道。


    “好好,你們等著,咱家這就去稟報皇上。”說完一溜煙跑向殿中。福安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了,慌道:“皇上,宸妃娘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宸妃兩個字落入楚離歌耳中,他肅然起身,臉色如黑,目光如電,擰眉道:“你說什麽?她又鬧出什麽了?怎麽就不好了?”隻有他自己知道當聽到福安說她不好了,身體竟然不由自主輕輕顫抖。


    “奴才也不知道,隻是翩若和宛若都在宮外求見,甘泉宮去請太醫也沒有請來,她們直說讓皇上去救命,若是去晚了,恐怕,恐怕宸妃娘娘就等不及了!”福安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也不知道楚離歌聽沒聽見,就見他一個箭步衝出殿外。


    跪在宮門口的翩若、宛若看到皇上的身影,相視一對,糾結於心的淚水全數流了出來。楚離歌根本沒顧上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快速向甘泉宮跑去,甚至連輕功都用上。


    等楚離歌到了就看見甘泉宮上下的奴才已經忙成一團,灼若和兮若跪在床榻邊哀哀哭泣不止。個個仿佛如喪考妣的模樣,而整個殿中都彌漫著血腥味。他麵色蒼白如紙,想要衝過來,卻感到腿發軟,竟有些吃力。 當年楚離歌作為太子必須有戰功加身才能信服眾人,也曾上陣殺敵,斬殺敵人頭顱不知其數,從來沒有有一絲膽怯,此刻卻連路都走不動。猛然看到有個宮女竟然端出一盆血水從床幔裏走出來,他踉蹌的跑了過去,一把推開還在照料楚嫣然的香穗,香穗因為全身心都在楚嫣然身上,連皇上來了都沒注意,此刻皇上用力的一拽,竟然被飛出了幾丈之外。


    看著床上這毫無生氣的人,連嘴唇的顏色都如同她的肌膚一樣白,全然像個死人。她整個人仿若倒在血泊之中,衣上盡是鮮血。楚離歌發抖的手此刻顯得手足無措,不知該碰觸她哪裏才能不傷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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