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折騰,楚昀朵終於吃上了第一口母乳,那撕心裂肺般的哭聲也漸漸停止。她不斷吸吮著奶水,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喂她奶水的人。


    楚嫣然輕柔的擦拭掉她額頭上的汗珠,換了換方向,甩了下有點酸的胳膊。


    “不如請些道士做場法事吧,這樣人心惶惶也不是個辦法。”兮若在一旁勸道。


    楚嫣然輕輕的把楚昀朵立起來,在她的後背拍打了兩下,才將吃飽的小雲朵抱給了花娘。


    “你也以為是鬼神作祟?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楚嫣然嗤笑道。


    “是有人刻意為之?”兮若頓了頓,眼神一亮,道:“定是那位做的。”


    “廢後暴斃的事已經牽連到本宮身上,如今連鬧鬼也鬧到甘泉宮來,分明就是衝本宮來的。”眸光中的狠厲轉瞬即逝,楚嫣然的玉手支起下巴倚在靠椅上,默默的闔上眼睛,冷冷道:“既然想玩就玩點大的。”


    甘泉宮鬧鬼的事情不到晌午就傳了出去,一時間,後宮流言四起,而這樣的傳聞短短幾日連前朝的王公大臣都有所耳聞。


    皇宮是永遠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更何況是讓人人眼紅的甘泉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弄得街知巷聞。


    而廢後之死也被人有心無心的渲染成是被皇貴妃暗中下手所致,更離奇的是廢後怨氣衝天,陰魂不散,經常在深夜裏遊蕩在甘泉宮附近。未央殿裏時常傳來的夜夜啼哭即便有帝王坐鎮也從未停止,皇貴妃更是被夢魘所困擾,精神越來越不濟,連每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廢後陰魂不冥的傳聞越演越烈,而波及的地方卻不僅僅是甘泉宮,已經有很多妃嬪都說在自己宮裏看到廢後的鬼魂。嬪妃一個個被嚇倒,即便是從宮外請來了道士和尚做了好幾日的水6**事度冷宮亡魂也不見絲毫起色。


    而楚離歌的生辰就在這麽一個被傳聞中的魂魄所籠罩的人心惶惶的氣氛中度過,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的生辰隻要嬌氣幼子陪伴在側就已滿足。


    但讓人想不到的甘泉宮的皇貴妃逐漸痊愈,但霽月宮的梅貴妃卻一日不如一日。


    這一天,殘陽如血,薄稀的雲霧相伴著夕陽,蔚藍的天空正在迎接黑暗的來到。


    楚嫣然一身的純白色裙衣,寬大的衣擺上繡著淺綠色的花紋,芊芊細腰,用一條金色鑲著翡翠織錦腰帶係上。麵似芙蓉,肌膚如雪,上挑的眉峰隱隱帶著幾分威儀,絲絲媚眼十分勾魂奪魄。滿頭的金銀珠翠搖曳在高高的九寰望仙髻上,顯得高貴典雅。


    屋子裏彌漫著濃重的草藥氣味,那種氣味,混合著女子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就像是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繁盛而又如此接近滅亡。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一直等不到你,以為再也見不到。”梅疏影無力的靠在床頭,微微扯出一絲笑容,卻顯得苦澀而又深幽。


    寢殿內,雖苦藥味異重,但卻隱隱有一股清幽的香味。抬眸環視一圈,原是梅香暗湧,這還是楚嫣然第一次踏足梅疏影的寢宮。房間裏清約典雅,與梅疏影整個人的氣質如出一轍。


    楚嫣然走到床邊替她在身後墊了個鵝羽墊子,又將被子給她掩好,道:“你知道,我定會來看你,你不也沒派人去請我過來嗎?”


    梅疏影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拍了拍兩下她的手,“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去請你,如今你來了,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她的臉異常蒼白,雙唇幹裂的沒有一絲血痕,雙目深深凹陷進去,但雙瞳卻分外明亮。她已經瘦的脫了像,仿佛是那紙糊的燈籠,一碰就破。


    “不過是病了,哪裏說的這麽不吉利的話?”楚嫣然端過一旁香幾上還冒著熱氣的湯藥,舀起一勺,輕輕吹了一下,送入自己的口中。苦澀一瞬間席卷了整個味蕾,楚嫣然皺著眉頭,道:“好苦。”複又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邊,“良藥苦口利於病,姐姐喝了藥這病總會養好。”


    梅疏影搖了搖頭,揮手將勺子推到一邊,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喝多少藥都救不回我的命了。”她目光灼灼的盯著楚嫣然,像是欣賞名畫一般,片刻才道:“真好看,比剛進宮時還好看。”


    “再好看的容顏也有老去的時候,最終不還是化作白骨嗎?”楚嫣然看著她,淡然含笑道。


    “是啊,紅顏易老恩先斷。所以你奪了皇上的心,讓他對你無法割舍。”梅疏影輕咳幾聲,雙手捂住胸口,接過楚嫣然端著的茶水才壓住從胸腔裏上湧的躁癢。


    “既然知道我占據了皇上的心,為何還要和我作對?在這宮裏,我一直以為你最是活的明白,心思也最通透,卻不想,你要走上這條路。”唇邊的笑意漸漸淡去,化作一聲惋惜。楚嫣然凝視了著她,心情卻複雜淩亂。


    梅疏影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想要笑,卻半天都擠不出來。她幽幽的凝視著楚嫣然,道:“恩寵,地位,權利,不是我想爭,是到了這個份上,必須去爭。是你讓我嚐到了權利的滋味,是你讓我知道了地位的崇高。人,一旦沾染上**,就會迷失本性,我終究是個俗人,陷入這種漩渦裏根本無法自拔。地位、權利,我都有了,自然想要那份恩寵。而在我追求更多的**時,你,就是我的絆腳石,我隻有除掉你,才能滿足我內心無法填補的**。”


    楚嫣然目光微閃,道:“初識你時你在我心裏就像是一朵蘭花,空穀高潔,不染凡塵俗世,原來,終是我看錯了。”


    “你很恨我吧?”梅疏影捂著胸口咳嗽連連,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我害的你差點沒命,你定是恨毒了我。”


    “我怎能不恨你?你差點讓我一屍兩命。”如冰峰般寒冷的眸光尖銳的刺進她的心裏,像刀刃一般直接,卻又像是融化的冰錐慢慢淡去。楚嫣然深深的看了眼她,悵然道:“是你逼著我出手的,若不是你弄這些牛鬼蛇神,這一天也不會這麽快就來了。”


    “何時知道是我做的?”梅疏影神色微冷若清寒冬霜。


    “餘嬤嬤突然自裁,再加上臨死前跟廢後說了些晦暗不明的話。”楚嫣然漠然答道。


    “就這一點你就認定是我?”


    “當然不是,當時我也不過是存了一個疑影,隻是派去外麵調查餘嬤嬤家人的人找到了一條漏網之魚。一問之下,他便和盤托出,直指那人就是你。你控製住餘嬤嬤的家人,以此要挾她按你說的做,包括給廢後出了一個同歸於盡的方法。若是我當時斃命,廢後自然不能活,而你正好漁翁得利,將皇後之位收入囊中。”楚嫣然的眼中露出狠戾的光芒,噬人心血。


    “漏網之魚!漏網之魚!”梅疏影仰天一笑,引得咳聲陣陣,此時的她病弱枯槁,如落敗的嬌花迅枯萎。她攥著拳頭輕輕捶打著胸口,仿佛這樣能壓製住那連連咳嗽,平複了一會兒,有氣無力道:“連老天爺都站在你那麵,我怎麽鬥得過你?今日我敗在你手上,也算是心服口服。”


    楚嫣然盈盈起身湊近她,將她放置在外麵的手收進被子裏,道:“我剛進宮時問過皇上你為人如何,他說若不是先皇賜婚,你是最符合皇後身份的人。”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射進室內,卻照不開這一室的凝滯。梅疏影望著楚嫣然緩緩離開的背影,神思不知去往何方。當那白色的身影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唇邊綻開出一抹笑意,仿佛一朵清麗而孤潔的梅花,無所畏懼的綻放在冰天雪地裏釋放她的幽香。


    出了霽月宮,楚嫣然舉眸看去,那最後一絲殘陽消失在天際。孤藤老樹盤桓成一個自憐的姿勢,等待著烏鴉的盤膝。白茫茫的雪地綿延的無邊無際,在紅牆金瓦的映襯下,更顯荒涼。


    梅貴妃終抵不住病魔的纏身,在這個冬天,還是故去了。而原本那些纏繞在楚嫣然身上的鬼魂之說在梅貴妃死去沒多久就轉變成另一個說法。宮裏人都在說,原來害死廢後的真正凶手是梅貴妃。傳聞中的版本各種各樣,沒有人知道哪一個是真的,但漸漸的這種說法就變得根深蒂固,甚至大家對梅貴妃的名字都變得諱莫如深。誰讓梅貴妃死後,那些鬼神就再也沒有出現。


    皇宮裏陷入平靜之中,再也沒有任何紛擾。如今的後宮全部掌握在皇貴妃手裏,誰都知道皇貴妃的封後之日不遠矣。


    未央殿裏,楚離歌環抱著楚嫣然,執著她的手在聖旨上一字一字的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貴妃楚氏,出身高貴,蕙質蘭心,傾城之容,聰慧無雙。進宮數載,為朕誕下三子一女,乃社稷之功。朕禦駕親征,又陪至朕側,與朕生死相隨。如此盡善盡美之女子,是上天賜予朕之所有,朕甚愛之。今,朕欲娶之為妻,立為皇後。從此之後,與朕並肩而立,共享江山。惟願朕與之共譜一生一世一雙人之佳話。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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