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三,這是幾個星期以來傑可第一次睡眠超過8小時。他在辦公室內的長沙發上睡著了,然後在淩晨5點時被外麵士兵的聲音給吵醒了。這是風聲鶴唳的一天,部隊們為最壞的打算而做準備。他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休息,然而突然間又想到這一天或許是他這輩子中的大日子。心中又不免悸動了起來。他起身衝了個澡、也刮了胡子,然後開了罐果汁。他換上亞卡維借給他的一套最好的西裝,雖然衣服在尺寸上顯得略短而過寬,不過在此刻將就著穿穿也還差強人意。他想起亞當斯街的那堆瓦礫,接著想到了卡拉,不知不覺中胃部又開始翻騰了起來。他跑去拿報紙。


    在孟菲斯、傑克森及杜波隆各地報紙的頭版上,皆以巨幅照片刊載了昨天卡爾·李站在法庭窗外的陽台上和示威的黑人民眾揮手的情景。沒有一份報紙登出傑可房屋被燒的消息。他鬆了一口氣,突然間覺得肚子很餓。


    黛兒像對待一名走失的孩童似地摟著他。她解下圍裙,和傑可坐在角落邊的一張桌子旁。當常客們陸陸續續走進店裏見到他時,他們都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背。他們都很高興再看到他;他們都很懷念這位老朋友,也很支持他,黛兒說他看起來好多了,所以他點了萊單上大部分的食物。


    ‘嘿,傑可,那些黑人今天都會回去吧?”伯特·魏斯特說道。


    “或許吧。”他叉起一塊薄煎餅時答道。


    “我聽說他們打算今天早上再多找些人過來,”安迪·雷尼克說道,“密西西比州北部的每個黑鬼電台都在召喚他們的同胞立刻趕到克連頓。”


    傑可心想,那真是太棒了。他在炒蛋內加了些辣椒醬。


    “陪審團聽得到他們大吼大叫的聲音嗎?”伯特·魏斯特問道。


    “當然聽得到,”傑可答道,“這就是那些黑人要示威遊行的原因啊。陪審員又不是聾子。”


    “這會把他們給嚇壞的。”


    傑可當然希望如此。


    “你的家人現在怎麽樣?”黛兒輕聲問道。


    “我想還好吧。我每晚都和卡拉通電話。”


    “她是不是嚇到了?”


    “嚇破膽了。”


    “最近他們還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星期天早上之後就沒有什麽動靜了。”


    “卡拉知道這件事嗎?”


    傑可吃著食物,一麵搖搖頭。


    “我也不認為你會讓她知道。真難為你了。”


    “我不會有事的。這裏這一陣子有些什麽話題啊?”


    “昨天中午我們把店給關了。外麵的黑人實在太多了,我們害怕他們會鬧事。今天早上我們會再觀察一陣子,可能還是會把店關起來。傑可,如果陪審團真的判卡爾·李有罪的話,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或許情況會變得越發不可收拾吧。”


    他在店裏待了一個小時,回答四處而來的問題。當外來客陸續走進店裏時,傑可便向店裏的常客告退。


    第一部教會巴士在7點30分抵達廣場,並且被士兵下令停車。車門打開之際,一群流瀉而出的黑人民眾帶著折疊椅及食物籃等前往草坪區。整整一個小時裏,傑可抽著煙,心滿意足地看著廣場上擠滿超過容量的示威人潮,他們雖然不免發出嘈雜的聲音,然而卻是一支非常和平理性的遊行隊伍。牧師們站到隊伍前掌控秩序,並且向歐利及那名上校再次保證他們是與暴力劃清界線的團體。歐利相信牧師們的保證,不過那名上校卻顯得相當緊張。9點前。廣場四周的街道已被示威的民眾擠得水泄不通。這時,有人看到那輛灰狗巴士的到來。


    “他們來了,”亞集對著擴音器大叫。黑人們群起湧向傑克森街及昆西街的轉角處;在那兒,士兵及副警長們在灰狗巴士的四周圍成一個活動的人牆,同時緩慢地自民眾間擠出一條通道來,向法院的後門駛去。


    當陪審員圍著桌上的咖啡壺坐定時,法警將門上鎖。


    尤拉·黛兒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輕聲地啜泣,並且在每一聲自外麵傳來的“釋放卡爾·李”的口號聲中,嚇得全身發顫。


    “我不管我們在做什麽,”她說道,“我真的不在乎,可是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這一切了。8天以來,我沒有見到我的家人一眼,現在又碰到這種瘋狂的事。昨天夜裏,我怎麽也睡不著。”她哭得更起勁了,“我想我可能快要崩潰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


    克萊德遞給她一張麵紙,並且體貼地按摩她的肩膀。


    喬·安蓋茲原本是個稍微傾向定罪立場的女士,不過她現在也瀕臨爆發的邊緣了:“我昨天晚上也睡不著。像昨天那種折磨我是無法再忍受一天了。我想回家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貝利·艾克站在窗邊,想到一個有罪的判決必將會引發一場暴動。屆時,市區內的任何一棟建築物,包括法院在內,將蕩然無存。在一場錯誤的判決之後,他懷疑是否真的有人還有餘力來保護陪審員的安全。或許,他們也無法順利地躲進車內吧。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妻子和小孩們都已安全地飛抵阿肯色州。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人質,”伯尼絲,杜爾說道,“如果我們將卡爾·李定罪的話,我看不到一分鍾,那群暴徒一定會衝進法院裏的。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架著刀恐嚇一樣。”


    克萊德遞給她一盒麵紙。


    “我不管我們到底做出什麽決定,”尤拉·黛兒的聲音哀切麵絕望,“隻要我們能夠離開這裏就好了。我真的不在乎我們是判他有罪還是無罪,隻要趕快有個決定就好了。我的精神已經受不了了。”


    溫達·吳美克站在桌子的尾端,緊張地清清喉嚨。她要求大家聽她說話:“我有一個提議,”她慢慢地說道,“或許事情能得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室內的哭聲倏然而止,而貝利·艾克也回到座位上。她已完全得到大家的注意。


    “昨晚我睡不著的時候想到了一些事,希望你們也能考慮一下。這或許是帶點痛苦的事,因為這會要求你深入你的靈魂,去看看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不過我希望你們無論如何盡力去做。如果你們每個人都能誠實地麵對自己的話,我想我們應該可以在中午前得到一個結果。”


    現在室內唯一的聲音,便是窗外街道上的喧嘩聲。


    “目前我們的比數是5比5,另有兩票立場未定。我們可以告訴努斯法官說我們陷入了僵局,找不出妥協的地方。然後他會宣布這場審判無效,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可是過幾個月之後,當審判重新開始的時候,所有這一切又會在我們麵前重新上演。海林先生會在同樣的法庭接受審判,雖然法官同為一人,但是卻換了一批新的陪審團,而這些人理所當然是從這個郡裏選出來的,他們可能不外乎是我們的朋友、丈夫、妻子以及父母親。這些人跟現在在這間陪審團室的人都是一樣的;他們必須麵對目前呈現在我們麵前的問題。而這些人也不可能會比我們更聰明,更能拿出一套辦法。因此,現在就是決定這件案子的時候了。如果我們推卸責任。把應盡的義務丟給下一批陪審員的話,這在道德上是說不過去的,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能同意我的說法?”


    他們默默地點頭示意。


    “好的。現在請你們照我的話去做。我希望你們能善用你們的想像力,先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聽著我的聲音。”


    他們順從地閉上眼睛,在此刻,任何事都值得一試。


    傑可躺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聆聽陸希恩談及他那輝煌的家族史,以及他家祖傳三代所經營的律師事務所。


    “我的所有遺產都來自我那些祖先,”他說道,“他們對每個可以壓榨的人是絕不會放過的!”


    哈利·瑞克斯笑得無法克製住自己。傑可以前就曾聽說過這些故事,不過這些故事每次聽來都不一樣,而且非常有趣。


    “嘿!伊柔那個智能不足的兒子現在怎麽樣了?”傑可問道。


    “你不要那樣說我弟弟好不好,”陸希恩抗議道,“他可是我們家族裏最聰明的一個呢。不錯,他當然是我的兄弟,我老爸在伊柔17歲的時候就雇她了,而且不管你相不相信,她那個時候還真的長得不賴呢。伊柔·瑞堤當時在我們福特郡可是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呢,我老爸那種人當然不可能每天看著、一個尤物而不動心的。這種事想起來是滿惡心的,不過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這種男人太沒家庭觀念了。”傑可說道。


    “她生了一屋子的孩子,其中有兩個看起來還真的跟我長得很像,尤其是那個白癡。這在當時的確是令人滿難為情的事。”


    “那你母親呢?”哈利·瑞克斯問道。


    “她就是那種典型的南方貴族老太太,心裏關心的就是血統跟階級這方麵的問題。不過這地方並沒有什麽貴族人士可以交往,所以她就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結交孟菲斯那些種棉花的有錢家族上。我的童年生涯有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一些豪華富麗的飯店裏,和一群來自孟菲斯的有錢小孩子打交道。他們一個個係著小小的紅色領結,表現出來的那種教養和世故。真讓你覺得想吐。我真的恨透了那種生活,我也不太在乎我母親是怎麽想的。她也知道有伊柔這麽一個人物,可是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告訴我老爸做事情要考慮清楚點,別把整個家族的臉都丟盡了。他的確是很謹慎,所以我才會有一個智能不足的弟弟。”


    “她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在我老爸死於空難前的6個月。”


    “她是怎麽死的?”哈利·瑞克斯問道。


    “她得了淋病。被一個長工染上的。”


    “陸希恩,這是真的嗎?別開玩笑。”


    “是得了癌症,已經前前後後拖了3年了,不過她一直很堅強。”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副德性的?”傑可問道。


    “我想是從一年級開始吧。我伯父擁有克連頓南方的一塊大農場,而且養了幾戶黑人家庭當工人。那時候是經濟蕭條的時期吧,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那裏,因為我老爸為事務所的事忙得分身乏術了,而我母親也成天忙著跟那些俱樂部的太太們喝茶聊天。所以呢,我所有的玩伴都是黑人,我也是被黑仆帶大的。我最要好的朋友是威利·雷·魏爾班,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我的曾祖父以前買下他的曾祖父,後來黑奴獲得自由之後,他們大部分人都還保留我們家族的姓氏,這也是為什麽這一帶有那麽多黑人姓魏爾班的原因。當時我們擁有福特郡的所有黑人,因此他們大多變成了魏爾班家族的一分子了。”


    “或許你跟他們某個人還有血緣關係呢。”傑可打趣道。


    “根據我那些祖先的癖好,我想我可能跟他們每個人都有血緣關係吧。”


    電話鈴聲響起。他們全都僵在原地,並且注視著話筒。傑可屏住呼吸,坐起身子。哈利·瑞克斯拿起話筒,然後又掛回原處。


    “打錯了。”他說道。


    他們彼此對望,然後笑了出來。


    “不管了,還是回到一年級的事吧。”傑可說道。


    “好的。到了上學的年齡時,威利·雷和其他的小玩伴都坐上前往黑人學校的巴士。當時,我也跟著跳上那部巴士裏。可是車子裏的那名司機卻小心翼冀地牽著找的手,要帶我下車。我又哭又叫,結果被我伯父帶回家,他告訴我母親:‘陸希恩也跟人家上那部黑鬼的校車。’我母親聽了之後嚇壞了,氣得直打我的小屁股。我老爸也跟著打起我來,不過幾年之後,他自己也承認那是很愚蠢的行為。所以最後我隻好念白人學校,當個有錢人家的小公子哥兒了。


    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討厭有錢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像克連頓這個貧窮的小鎮。我自己並不喜歡這樣與人格格不入,不過他們一開始就因為我們家有錢而討厭我、排斥我。這也是為什麽我從來不會希望有很多錢。這就是我開始變得桀傲不馴的時候,就在上一年級時。


    我決定不要像我母親一樣,因為她每天就是皺著眉頭,看不起這個世界。而我老爸是天天忙得不可開交,根本不懂得怎麽去享受生活。我對自己說,我要擺脫這一切的束縛,自己去找樂趣。”


    傑可伸展四肢,同時閉起了眼睛。


    “很緊張?”陸希恩問道。


    “我隻是希望這一切能趕快結束。”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陸希恩接起了話筒。他聽了一會兒之後便掛上電話。


    “什麽事?”哈利·瑞克斯心急地問道。


    傑可坐了起來,盯著陸希恩看。這個重大的時刻已經來臨了。


    “是珍·吉裏斯比。她說陪審團已做出判決了。”


    “噢!天啊!”傑可揉揉太陽穴。


    “聽我說,傑可。”陸希恩開導他,“數百萬的人都在睜著眼睛等著看這個結果。你得保持冷靜,注意自己說的話。”


    “那我呢?”哈利·瑞克斯呻吟道,“我快要吐了。”


    “這種忠告會出自你嘴裏,真令我意外,陸希恩。”傑可說時正用手扣著西裝的扣子。


    “我看多了。你得把你的格調表現出來。如果你贏了,注意你對新閱界發表談話的內容。記得要感謝陪審團。如果你輸了——”


    “如果你輸了”哈利·瑞克斯說道,“那你趕快拔腿跑吧,因為那些黑鬼會立刻衝進法院的。”


    “我覺得四肢無力。”傑可坦承此刻的脆弱與期待。


    亞集把指揮台移到法院前的台階上,向大眾宣布陪審團已有了最後的決議。他要求大家保持肅靜。因此不一會兒這一大群示威的黑人民眾便立劉鴉雀無聲。他們往前麵靠了些。亞集要求他們全體跪下來,為卡爾·李禱告。他們順從地跪在地上,虔誠地向上帝祈願。每個男人、女人甚至連小孩子都跪在上帝的麵前,乞求全能而慈悲的上帝能讓他們的英雄獲得開釋。


    士兵們群聚在一塊,他們也同樣析求一個圓滿麵平和的結果。


    歐利和小摩斯在法庭內坐鎮,並且吩咐其他的副警長與後備人員們駐守在法庭的四周以及走道中。傑可自休息室內進入法庭後,看見坐在被告席上的卡爾·李。同時,他也向一大群黑壓壓的旁觀民眾瞥了一眼。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正在禱告。有些人則在咬著手指頭。葛玟無助地擦拭著臉頰上的淚,而萊斯特則麵帶懼色地望著傑可。卡爾·李的孩子們為這莫名的緊張氣氛感到困惑。而且也被警察們如臨大敵的姿態給嚇著了。


    努斯在法官席上坐定後,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沉寂席卷整個法庭。庭外,沒有任何的聲音。20000名黑人像回教徒般跪在地上。


    法庭內外一致的靜默,為這曆史性的一刻留下永恒的無言禱歌。


    “本庭據告陪審團已經達成一致的判決,是嗎?派多先生?很好,我們很快就請陪審團入座。不過,在他們進法庭之前。本庭有幾項指示,希望大家能遵守。本庭絕不容許法庭內爆發任何衝突或是有人情緒激動。如果有任何人製造騷亂的話,本庭將請警長立刻將他驅逐出庭。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話。本庭將嚴禁民眾進入法庭內旁聽。派多先生,請帶陪審團入座。”


    陪審團室通往法庭的門被打開之際。好像過了一個小時之久,才見到尤拉·黛兒·葉茲的臉上掛著淚水,腳步蹣跚地領頭走進法庭內。傑可低下頭去。卡爾·李毫無懼色望著努斯頭上那幅李將軍的畫像。陪審員們一一在自已的座位上坐定。神情慌張而別扭,他們仿佛是曆經了一場浩劫般地餘悸猶存,心神不定。大部分的人好像是已經哭過好一陣子了。傑可為這一切的景象感到不耐。


    他為謎底的終將揭曉而感到惶恐。貝利·艾克的手上拿著一張紙,而這張紙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


    “各位女士、先生。你們已經達成一致的判決了嗎?”


    “是的,法官。”陪審長的聲音高亢而激動。


    “請把判決結果遞給書記官。”


    珍·吉裏斯比拿到判決書後。把它交給努斯。


    尤拉·黛兒此刻已由先前的啜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她的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流,而整個法庭內唯一的聲響就是她抽抽搭搭的哭聲。喬·安·蓋茲及伯尼絲·杜爾用手帕拭淚。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麵隻意味著一種結果。傑可在判決書宣讀前,曾對自己發誓,絕不去理會陪審團的一舉一動,但是他辦不到。在他第一場的刑事審判中,陪審員在就座時,個個麵露微笑。那時候,傑可便對無罪開釋的判決充滿了信心,但幾秒鍾過後,他才知道那種微笑代表街頭上又少了一名罪犯。從那次審判過後,他就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再去看陪審團的表情。然而,他往往不由自主地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毀約。要是能看到陪審員對他投以一個眼色或是豎起大拇指的話,那該有多好。不過,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努斯看著卡爾·李:“請被告起立聆聽判決。”


    傑可知道努斯或許還有更可怕的聲音,但此刻他的聲音在傑可的耳裏聽來已經夠恐怖了。卡爾·李笨拙地站了起來,他的心神看起來也相當不定,那副模樣真令人覺得可憐。傑可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他的雙手顫抖。腸胃也因過度的緊張與激動而絞痛。


    努斯又把判決書遞給珍·吉裏斯比:“書記官,請大聲宣布。”


    她打開判決書,而對著被告:“對於起訴書的各項指控,本陪審團以精神失常為由,宣布被告無罪。”


    卡爾·李轉過身,一時間不知所措。冬雅和三個男孩們從第一排的座位上跳了起來,立刻跑過去抱住他們的爹地。整個法庭頃刻間爆發一場騷亂。葛紋高興得尖叫,眼淚也迸了出來。她把頭埋在萊斯特的懷裏。牧師們全體肅立。向上仰望,並且高呼“哈裏路亞”、“讚美耶穌”及“上帝!上帝!上帝!”


    努斯的告誡發揮不了任何的效力。他興味索然地敲著法槌並且說道:“秩序!秩序!請遵守法庭的秩序!”在一片歡天喜地的喧騰聲中,他的聲音根本沒法使人聽見。不過他也似乎有意讓民眾小小地慶祝一番。


    傑可四肢無力地僵在原地。他的唯一舉動便是向陪審席的方向露出一個虛弱而感激的笑容。他的眼眶濕潤,嘴唇發抖;他決定自己還是先離開一會兒為妙。他向剛坐在被告席上的珍·吉裏斯比點點頭,而喜極而泣的珍也向他點頭,並且試圖擠出一個笑容。


    傑可自餘光中看見巴克利和馬果夫正在收拾那堆看起來頗具分量的報告及文件等。並且把它們一一扔進公文包內。拿出風度來,他告訴自己。


    一名十幾歲的孩子突然穿過兩名副警長的身邊,衝出法庭大門,然後在圓形大廳裏高喊:“無罪!無罪!”他跑到一個小陽台上,對著法院下麵一大群示威民眾高喊:“無罪,無罪!”法院外的喧擾與歡騰在瞬間爆發開來。


    “秩序!請遵守法庭的秩序!”就在外麵歡欣鼓舞的聲音如打雷般傳入法庭裏時,努斯敲著法槌,向旁聽的民眾說道。


    “秩序!請遵守法庭的秩序!”他讓庭內的熱鬧氣氛又持續了一分鍾之後。便要求警長恢複秩序。歐利舉起手來說話。所有的鼓掌聲、歡呼聲以及大夥彼此擁抱的情景立刻停了下來。卡爾·李放下他的小孩,回到被告席上。他靠在傑可的身邊,用粗壯的手臂樓著他,哭聲與笑聲同時宣泄而出。


    努斯向這名被告微笑:“海林先生,經過本郡陪審團的審判後,你已被判無罪。本庭並不記得有哪位精神病醫師說你現在處於危險的精神狀態之中,或是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治療。你是一個自由的人了。”努斯又看著雙方律師,“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了,法院將休庭到8月15日。”


    卡爾·李在家人及朋友的簇擁下,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們摟著他,他們也高興地互相擁抱,並且摟著傑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毫不掩飾地哭了起來,並且讚美慈悲的上帝。他們告訴傑可,他們愛他。


    記者們突圍過欄杆,開始向傑可發出一連串的問題。他舉起雙手,說他沒有什麽可告訴大家的。不過下午2點,他會在他的辦公室舉行一個記者招待會。


    巴克利和馬果夫自一側門離開。陪審員們守候在陪審團室,等待那部已士帶他們回旅館收拾行李。貝利·艾克要求和警長單獨說話。歐利在走廊上和他見麵,仔細聽他的描述,並且保證護送他回家及提供全天候的安全保護。


    記者們將矛頭指向卡爾·李。


    “我隻想回家。”他激動地一次又一次地說道,“我隻想回家。”


    草坪上的瘋狂慶祝大會掀起了高xdx潮。這一大群黑人民眾們有的唱歌、跳舞,有的高興得放聲痛哭,有的互相拍背擁抱,有的感謝主。有的互道恭喜,有的仰天長嘯,有的手舞足蹈地唱著讚美詩。他們群起湧向法院大廳,迫不及待地等著他們的英雄光榮地步出法院,接受他應得的最崇高禮讚。


    他們的耐心愈來愈少。30分鍾過後,他們開始大喊:“我們要卡爾、李!我們要卡爾·李!”這時,他們的英雄出現在門口;一股震耳欲聾、天翻地覆似的吼聲劃過天際,迎接他的到來。他和他的律師及家人向前走了幾步,停在最高的階梯上。20000名黑人民眾的高聲歡呼及吼聲、在此時此刻化為永恒的天籟之聲。卡爾·李摟著他的律師,向人海中聲嘶力竭的麵孔揮手致意。


    來自記者先生小姐們的問題在這驚天動地的時刻裏根本無法聽見。有時候,傑可會停止揮手。向記者高喊下午2點會有一場記者會。


    卡爾·李摟著葛玟和孩子們,他們也一起向民眾揮手。傑可趁機溜進法院內,發現陸希恩及哈利·瑞克斯在一旁的角落裏等他。


    “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傑可大聲吼道。他們穿過人群,擠出法院後門。傑可看見一群記者站在他辦公室外的人行道上。


    “你車子停在哪裏?”他向陸希恩問道。他指向一條小街道,於是他們便消失在黛兒工作的那家餐館後麵。


    莎麗準備了炸豬排及新鮮的蕃茄,然後把食物端至走廊上。陸希恩開了一瓶價錢昂貴的香檳,並且宣稱這瓶酒就是為了慶祝這個時刻才保存了這麽久。哈利·瑞克斯用手抓著豬排,連骨頭都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食物了。傑可用刀叉玩著他盤子上的佳肴,一麵喝著加了冰塊的香檳。兩杯酒下肚之後,他的眼睛望著遠方,一個人心滿意足地笑著。他享受著這個時刻的所有榮耀。


    “你看起來跟白癡一樣。”哈利·瑞克斯一口的豬肉。


    “閉嘴,哈利·瑞克斯,”陸希恩說道,“讓他盡情享受他最光榮的時刻。”


    “他是在享受啊?你看他那副傻笑。”


    “我應該跟新聞界說什麽呢?”傑可問道。


    “告訴他們,你需要委托人才能活下去。”哈利·瑞克斯說道。


    “委托人不是問題,”陸希恩說道,“他們會在人行道上大排長龍,等著和傑可見麵呢。”


    “你為什麽不在法院裏回答他們的問題呢?他們的攝像機跟其他器材都是現成的。我已經等不及要跟他們說話了。”哈利·瑞克斯說道。


    “我想這種機會是千載難逢的。”陸希恩說道。


    “他們的胃口已經掌握在我手裏了,”傑可說道,“我要他們去哪兒,他們沒有一個會怠慢的。我想我們可以在記者會之前賣票,大撈一筆。”


    “那你可不可以惠賜我一個座位,讓我目堵記者會的盛況啊?拜托,拜托,傑可。”哈利·瑞克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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