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蘭斯坐在11點40分從路易斯維爾經印第安那波利斯開往芝加哥的夜班“灰狗”長途車上。雖然後排上隻有他一個人,但車子前麵卻坐滿了乘客。現在是星期五夜裏,汽車提前30分鍾從肯塔基開出,他深信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莫不是乘錯了車?莫不是麥克迪爾改變了主意?哎,真叫人費猜疑。都30分鍾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突然,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個女人,溜到過道邊的座位上,清了清喉嚨。塔蘭斯側過頭去。哦,是她!他從前見過她,隻是記不得在什麽地方了。


    “你是塔蘭斯先生?”她穿著牛仔褲、白色帆布鞋和一件厚厚的綠色拚花運動衫,一副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個臉。


    “沒錯。你呢?”


    她抓住他的手,有力地握著。“艾比-麥克迪爾。”


    “可我等的是你丈夫啊。”


    “我知道。他決定不來了,所以我就來了。”


    “哦,是這樣。我倒是想跟他談談。”


    “這不,他派我來了。就算我是他的代理人好啦。”


    塔蘭斯放下書,看著窗外。“他在哪裏?”


    “那重要嗎,塔蘭斯先生?他派我來談生意。你是專門來談生意的,那我們就談吧。”


    “好吧。把聲音放低點。如果有人朝過道走過來,你就抓住我的手,不要出聲,就像我們是一對夫妻似的,行嗎?談正事吧,沃伊利斯先生——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什麽都知道,塔蘭斯先生。”


    “很好。沃伊利斯先生快要急瘋了,因為他還沒有拿到米奇的文件。其實都是正當文件。你明白它為什麽這麽重要,對吧?”


    “我明白。”


    “所以我們要那些文件。”


    “我們要的是100萬。”


    “對,正是這麽回事。不過我們得先拿到文件。”


    “不對,不是那麽回事。交易是這麽定的,塔蘭斯先生,100萬必須嚴格按照我們的要求存到我們想存的地方,然後我們再給你們文件。”


    “不信任我們?”


    “不錯,我們不信任你們,沃伊利斯也好,別的什麽人也好,我們都不相信。錢得電匯到巴哈馬自由港的一家銀行的戶頭上。錢一匯到,我們馬上就能得到通知,然後再由我們電匯到另外一家銀行。一旦錢到了我們想存的地方,文件就是你們的了。”


    “文件在什麽地方?”


    “在孟菲斯一家小型貨棧寄存著。總共有51份,全都裝了箱,你們會很滿意的。”


    “你們?你也看到了那些文件?”


    “那還用說,我也幫了忙。8號箱裏的東西會讓你們驚訝不已的。”


    “噢?是什麽?”


    “米奇弄到了三份埃弗裏的文件,這些文件好像有問題。其中兩份處理的是達恩-萊恩有限公司的業務。我們了解到,這是黑手黨手下的一家公司,在開曼島注的冊。它是1986年用非法轉移到那兒的1000萬美元創辦起來的。文件上的業務是由該公司出資興建的兩大建築項目。保準你們一看便放不了手。”


    “你怎麽知道它是在開曼島注冊的?又是如何知道注冊金是1000萬美元?明擺著,文件上不會有這些內容?”


    “對,是沒有。不過我們另有證據。”


    塔蘭斯捉摸著這“另有證據”,車子行了6英裏的路程,他也沒想出個名堂。很明顯,除非他先付100萬,才能見到這些證據。於是他也就不再想了。


    “我不能肯定,在拿到文件之前,我們是不是能按你們的要求匯錢。”塔蘭斯這是相當無力的虛張聲勢。艾比心領神會地笑了。


    “難道我們還得鬧玩兒不成,塔蘭斯先生?幹嘛老是吵來吵去,何不把錢給我們得啦?”


    一個留學生模樣的阿拉伯人晃蕩著走過過道,進了洗手間。塔蘭斯愣了一下,然後盯著窗子。艾比像個真正的情人似地拍著塔蘭斯的臂膀。嘩嘩的水聲仿佛低矮的瀑布一瀉而過。


    “這事還要等多久?”塔蘭斯問。艾比此刻沒再碰他。


    “文件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的100萬美金啦?”


    “明天。”


    艾比看著窗外,壓低聲音說:“今天是星期五,下周二東部時間上午10點,你們從曼哈頓化工銀行電匯100萬到自由港的安大略銀行的戶頭上。這是正當、合法的電匯。大約隻需要15秒。”


    塔蘭斯蹙著眉,聽得很費勁。“假如曼哈頓化工銀行沒有我們的戶頭呢?”


    “現在沒有,但不等於說星期一沒有。到華盛頓找個人,辦理一下簡單的電匯,不會難倒你們吧?”


    “當然不會。”


    “很好。”


    “可是為什麽選在化工銀行?”


    “是米奇的交待,塔蘭斯先生。相信他好啦,他在做什麽,心裏是有數的。”


    塔蘭斯不屑地哼了聲,裝出個笑臉。他們陷入了一陣沉默,汽車向前行進了兩英裏,他們各自想著下一個問題和答案。


    “好吧。”塔蘭斯小聲地說,“我們何時能拿到文件?”


    “那筆錢一旦順利地匯到自由港,我們馬上就能知道。星期三上午10點30分之前,一份聯邦快遞包裹會寄給你們在孟菲斯的辦事處,裏麵會有詳細說明和一把貯藏室的鑰匙。”


    “這麽說,我可以告訴沃伊利斯先生,星期三下午之前我們能拿到文件-?”


    艾比聳聳肩,沒說什麽。塔蘭斯感覺到這問題問得真蠢。他趕忙想了個漂亮的問題。


    “我們需要你們在自由港的賬號嗎?”


    “我早寫在紙上了,車子一停我就給你。”


    一切細節都談過了,塔蘭斯伸手從座位下麵拿出書來,一頁一頁地翻著,假裝在看。


    “還有什麽問題嗎?”


    “是的。能談談你提到的別的證據嗎?”


    “當然。”


    “在哪兒?”


    “問得好。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我們要先拿到另一筆錢,50萬美元,作為回報,我們會給你們足夠的證據,好讓你們能夠起訴他們。你問的別的證據屬於這下一筆交易。”


    塔蘭斯翻過一頁。“你是說你們已經弄到了那些……那些肮髒的文件了?”


    “不錯,我們弄到了一批肮髒的文件。”


    “在哪兒?”


    她溫柔地笑著拍拍他的胳臂。“肯定不在那個小型貯藏室裏。”


    “你們已經弄到手了?”


    “可以這麽說吧。想看兩份嗎?”


    他合上書,猛吸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她。“當然。”


    “我想也是。米奇說要給你10英寸厚的達恩-萊恩有限公司的文件。什麽銀行存單、公司執照、備忘錄、細則、高級職員名單、持股人名單啦,電匯憑據、洛克致喬伊-莫羅爾托的信件、核算工作底稿啦,還有百來份有趣的小證據,準能讓你一看就忘了睡覺。這些都是妙不可言的材料啊,當然全都是複印件。米奇說,單是從達恩-萊恩材料裏,你們或許就能列出30個起訴狀來。”


    塔蘭斯一字不漏地聽著,深信不疑。“我什麽時候能看到材料?”他急切地問,聲音壓得很低。


    “等雷一出監獄就行。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沒忘吧?”


    “噢,對啦,雷。”


    “噢,對啦。他必須越獄成功,塔蘭斯先生,不然的話,你就可以忘掉本迪尼公司這件事。米奇和我將帶上這少得可憐的100萬美元,遠走高飛。”


    “我正在辦這事。”


    “最好加把勁。”這並不隻是要挾,他心裏清楚。他又翻開書,眼睛盯著上麵。


    艾比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公司的業務名片,丟到書上。名片的背麵,是她寫好了的賬號:自由港安大略銀行477dl-19584。


    “我要回自己的座位去了,下周二的事都清楚了吧?”


    “沒問題,下一站你要下車?”


    “嗯。”


    “上哪兒去?”


    “回肯塔基娘家。我和米奇分居了。”


    艾比說著走開了。


    邁阿密海關門前排著12條騷動不安的長隊,塔米站在當中。她穿著短褲、草鞋、背心,戴著墨鏡和草帽,那裝扮和剛從加勒比海灘歸來的遊客毫無二致。她的前麵是一對脾氣暴躁的新婚夫妻,他們背著成包的免稅烈酒和香水,顯然正在爭吵。她的身後是兩個嶄新的皮箱,裏麵裝滿了足以能起訴40名律師的文件和證據。她還背了個旅行小背包,裏麵是幾件換洗衣服和牙刷,儼然一副遊客的樣子。


    大約每過10分鍾,那對年輕夫妻便往前挪動幾步。塔米拖著行李跟在他們後麵。排了一個鍾頭,她總算到了關卡口。


    “沒有什麽要申報的嗎?”檢查員用蹩腳的英語喊道。


    “沒有。”她回敬道。


    他朝兩隻大皮箱示意了一下。“裏麵是什麽!”


    “紙。”


    “紙?”


    “紙。”


    “什麽紙?”


    “法律文件。我是個律師。”


    “好,好。”他拉開旅行背包的拉鏈,朝裏望了一眼。“好。下一個。”


    她小心翼翼地拉著行李箱。一名搬運工走過來,把兩隻箱子裝進一輛推車裏。“b大廳44門,去納什維爾的三角洲282航班。”塔米邊說邊遞給他一張5美元的票子。


    星期六午夜時分,塔米和三隻旅行箱平安到達了納什維爾。她把它們裝進車裏,離開了機場。在布倫特伍德郊區,她把車子停到了指定的停車點,然後分批把皮箱拖進了單人房的公寓裏。


    屋子裏除了一隻租來的長沙發,連一件家具也沒有。塔米把皮箱裏的文件取出後,逐一整理起來。米奇要她列出一份清單,每一份文件,每一筆銀行單據,每一次合作內容都要記下來。


    塔米整整清點了兩個小時。她坐在地板上,認認真真地做著記錄。三趟大開曼之行,弄來的文件,屋子裏都快擺不下了。星期一,她還要去一趟。


    她感到又困又累,好像過去兩周裏隻睡了三個鍾頭。可是米奇叮囑過這是十萬火急的事,事關自己的生命安危。


    別名阿爾弗雷德的塔裏-羅斯,坐在華盛頓風園飯店休息廳最暗的一個角落裏。他心想,見麵將要絕對簡短。他呷著咖啡,等著他的客人。


    突然,客人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背對著牆坐了下來。他名叫溫尼-利科,紐約來的惡棍,帕倫博家族的人。


    “別緊張,阿爾弗雷德。這地方沒人看得見。”


    “你想要什麽?”阿爾弗雷德輕輕地問。


    “想喝一杯。”


    “這可不是喝一杯的時候。我走啦。”


    “坐好,阿爾弗雷德。別緊張,夥計。這兒沒別人。”


    “你想要什麽?”他再次輕輕地問。


    “不過想了解一點情況。”


    “那可是要破費的。”


    “一向如此。”一名招待走了過來,溫尼點了酒。


    “我的朋友登頓-沃伊利斯好嗎?”溫尼問。


    “去你的,科索。我走啦,我要離開這鬼地方。”


    “好啦,老兄。別緊張,我隻是要了解點情況。”


    “那就快說。”阿爾弗雷德掃了一眼店堂。


    酒來了,溫尼美美地喝了一口。“孟菲斯出了點麻煩。有些老兄很有些擔心。聽沒聽說過本迪尼公司?”


    阿爾弗雷德本能地搖搖頭。先不要承認,等弄到了漂亮的小情報再承認聽說過也不遲。


    溫尼又美美地喝了一口。“聽我說,那裏有個家夥叫麥克迪爾,米切爾-麥克迪爾,他在公司供職,不過我們懷疑他在和你們的人暗中勾搭。懂我的意思吧?我們認為他在向聯邦調查局特工出賣本迪尼公司的情報。隻要你弄清楚是真是假就行了。”


    阿爾弗雷德一本正經地聽著,盡管做到這點很不容易。他太了解麥克迪爾了,連他最喜歡孟菲斯哪家旅館也清楚。他知道麥克迪爾至今已和塔蘭斯談過五六次了,而且明白,也就是星期二,麥克迪爾就要變成百萬富翁了。探聽到這點情況,易如反掌。


    “我試試看吧。我們還是談談錢吧。”


    溫尼點了支煙。“好吧。阿爾弗雷德,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這事很嚴肅。給你20萬現金。”


    阿爾弗雷德放下杯子,從後口袋裏摸出手帕,使勁擦擦眼鏡。“20萬?現金?”


    “是的。我們上回付了你多少?”


    “75,000美元。”


    “明白我的意思吧?這事相當嚴重,阿爾弗雷德。你能辦成嗎?”


    “能。”


    “什麽時候?”


    “給我兩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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