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上午天氣晴朗。佩頓-賴斯基一踏上證人席,我立刻把那封“愚蠢之至”的信交給他,請他大聲朗讀。他讀完後我問道:“賴斯基先生,在你這位專家看來,大利公司的這種反應是公正合理的嗎?”


    他事先已有準備。“當然不是。這是駭人聽聞。”


    “是令人震驚的,不是嗎?”


    “是。不過,我聽說這封信的作者已不再在大利公司工作啦。”


    “誰告訴你的?”我驚疑地問。


    “嗯,我記不清了。反正是公司裏的什麽人吧。”


    “這位公司裏的什麽人也告訴過你克羅基特不再在公司工作的原因嗎?”


    “我記不清了。可能與這封信有關吧。”


    “可能?你對自己的話有無把握?或者僅僅是猜測?”


    “我真的記不清啦。”


    “謝謝你。這一位公司裏的什麽人,有沒有告訴你:克羅基特先生是在他將為本案提供證詞兩天前離開公司的?”


    “沒有。”


    “你不知道他離開的原因?”


    “不知道。”


    “好。我本以為你是想向陪審團暗示,他離開公司是因為他寫了這封信呢。你沒有想做這樣的暗示嗎?”


    “沒有。”


    “謝謝你。”


    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大家一致認為,想用工作手冊的問題扳倒賴斯基將是個錯誤。這樣的想法有好幾個道理。第一,這一證據早已在陪審團麵前亮過。第二,這一證據第一次出現時場麵極富戲劇性,方式極為有力,亦即:洛夫金撒謊時當場被拆穿。第三,賴斯基能言善辯,難以製服。第四,他已為這一襲擊做好準備,守住自己的陣地較易。第五,他將抓住這一機會把陪審員們搞得更加糊塗。而最重要的是,這要花許多時間。就工作手冊和統計數字與賴斯基爭論不休,一天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結果是我會白白浪費一天,毫無進展。


    “誰為你支付工資,賴斯基先生?”


    “我的雇主,全國保險同盟。”


    “誰為全國保險同盟提供經費?”


    “保險業。”


    “大利公司對全國保險同盟有捐贈嗎?”


    “有。”


    “捐贈多少?”


    他朝德拉蒙德瞧了瞧,德拉蒙德早已立起。“反對,大人,這與本案無關。”


    “反對駁回。本庭認為大有關係。”


    “捐贈多少,賴斯基先生?”我又追問道。


    他顯然不想作答,因而顯得十分拘謹。“每年1萬美元。”


    “原來他們給你的錢比給唐尼-雷-布萊克的多哇。”


    “反對!”


    “反對有效。”


    “大人,我很遺憾。剛才這句話我收回。”


    “我方強烈要求把這句話從記錄中取消,大人。”德拉蒙德怒氣衝衝地說。


    “同意取消。”


    我停了一下,讓對方平平火氣。“我很抱歉,賴斯基先生。”我謙卑地說,滿臉是悔恨的表情。


    “你們所有的錢都是保險公司提供的嗎?”


    “我們沒有其他經費來源。”


    “向全國保險同盟提供經費的保險公司總共有多少家?”


    “220家。”


    “那麽去年捐贈的總數是多少呢?”


    “600萬美元。”


    “你們就是用這筆錢對國會議員進行遊說的?”


    “是的,我們做一點兒遊說。”


    “你在本案中作證,是不是另有報酬呢?”


    “沒有。”


    “那你為什麽來這裏?”


    “因為大利公司和我聯係,請我前來作證。”


    我很慢很慢地轉過身,指著多特-布萊克說:“賴斯基先生,你能看看布萊克太太,直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大利公司對她兒子索賠要求的處理,是公平合理的?”


    他遲疑了一兩秒鍾,才把目光投向多特,他別無選擇。他點了點頭,幹幹脆脆地說:“是的,確實是公平合理的。”


    我當然早已料到他會這麽說。我隻是想用這富於戲劇性的方式,迅速結束賴斯基的作證,但我並未指望這會產生喜劇效果。然而,坐在前排中間的三號陪審員,那位壯壯實實的51歲的黑人婦女比維蒂-哈德威太太,聽到他這荒謬的回答以後,卻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非常突然,顯然不是出於故意,因為笑聲一出;她又同樣突然地迅速把它刹住。她雙手捂著嘴,緊緊地咬著牙齒,縮著下巴,目光慌亂地左看右看,看看究竟造成了多大危害。可她的整個身體仍在不停地輕輕抖動。


    對哈德威太太十分不利而對我們卻十分有益的是,她的笑聲具有很強的傳染力。坐在她身後的蘭森-佩爾克先生,像是被什麽東西觸著了癢處,頓時也咯咯地笑了起來。坐在她鄰座的伊拉-費伊-索爾特太太同樣在捧著肚皮。不到幾秒鍾,整個陪審席上笑聲響成一片。有幾位陪審員瞟著哈德威太太,似乎在默默地責怪她這個惡作劇的罪魁禍首。其他陪審員則直視著賴斯基,又好笑又好氣地搖著頭。


    賴斯基成了眾人的笑柄,當然非常不快。他低垂著頭,一門心思地研究地板。德拉蒙德此刻可能也很痛苦,但他幹脆擺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架勢。他手下那幾個聰明伶俐的年輕雄鷹,一個個都把鼻子埋在材料和書籍堆裏,誰也不肯露出漂亮的小白臉。阿爾迪和昂德霍爾兩位則專心地考察腳上的襪子。


    基普勒本人也很想笑。他寬大為懷,讓這一小小的喜劇持續了一會,等笑聲漸漸停息時,才敲響了他的小木槌,仿佛是以此來正式記錄下這一事實:陪審團對佩頓-賴斯基的證詞確曾一笑置之。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那可笑的回答,那爆出的哈哈笑聲,那對笑聲的竭力克製,那咯咯咯咯哧哧哧哧,那表示懷疑的搖頭,這一切隻不過持續了幾秒鍾。但我發現這使陪審員們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宣泄。他們想縱情大笑,想表達懷疑,並且以哪怕是短短的這一瞬間,卻足以向賴斯基和大利公司表明陪審團對自己的所聞的真正感受。


    盡管這一切轉瞬即逝,這卻絕對是一個黃金時刻。我望著他們微笑,他們望著我微笑。他們相信我的證人句句是真,而德拉蒙德的證人句句是假。


    “沒有別的問題啦,法官大人。”我用厭惡的口吻說著,仿佛再也不願和這個滿口謊言的流氓繼續糾纏。


    德拉蒙德顯然大感驚訝。他還以為我會把全天的時間用來盤問賴斯基,在工作手冊和統計數字上跟他磨蹭呢。他翻了翻手上的材料,和t.皮爾斯咬了一下耳朵,站起來說:“我方下一個證人是理查德-佩洛特。”


    佩洛特是領導傑基-萊曼西支克的高級理賠監理。我錄取他的證詞時,他氣勢洶洶,是一隻地道的好鬥公雞。因而現在他那副惡狠狠的模樣,我當然絲毫不以為奇。他是傑基的頂頭上司,他們指望由他來朝傑基頭上潑一盆髒水。


    他46歲,中等身材,挺著個啤酒肚,頭上的毛已剩下不多幾根,五官歪斜,滿臉黃褐斑,帶著一副又笨又大的眼鏡。在這條可憐蟲的身上,找不到一點吸引人的地方,但他對此顯然不放在心上。要是他說傑基-萊曼西支克不過是個也曾極力想勾引他上床的娼婦,我敢打賭,陪審員們準會再次哄堂大笑。


    佩洛特脾氣暴躁,對一個在保險公司理賠部工作了多年的人來說,這種性格實屬正常。與一般的收賬員相比,他對人的態度好不了許多,根本不會向陪審團表示出任何善意或信任。他在公司裏不過是個不上檔次的老鼠,在同一個立方體的籠子裏已經幹了多久,大概隻有他還記得清楚。


    但現在他卻是他們手上的王牌!不管是阿爾迪,還是洛夫金,或是基利,都已經失去了陪審團的信任,再也起不了什麽作用。雖然德拉蒙德的證人名單上公司總部的雇員還有五六個,但我懷疑他是否會把他們全部傳上庭。他們能說什麽呢?那兩本手冊純屬子虛烏有?他們公司沒有撒謊沒有隱瞞文件?


    德拉蒙德和佩洛特按照排練過多次的腳本,一問一答了半個小時,對理賠部沒日沒夜的辛勤勞動做了更多的介紹,對大利公司為公平對待投保人而進行的英勇努力做了更多的讚美,而陪審員們則又打了更多的嗬欠。


    基普勒法官決定製止這種無聊的把戲。他打斷了他們的雙簧,問道:“律師,你別老在原地踏步行不行?”


    德拉蒙德裝出吃驚並受到傷害的樣子說:“可是,法官大人,我有權對證人進行徹底的盤問嘛。”


    “你是有這個權利。可是他說的那些事,陪審團早就聽說過啦。別再重複啦。”


    德拉蒙德簡直無法相信法官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仿佛法官專門有意找他的茬,可裝得並不怎麽成功。


    “我不記得你曾經催促過原告的律師嘛。”


    這句話他說得很不妥當。他這是在火上澆油,而且即使他真想比試比試,也是挑錯了對象。“那是因為貝勒先生沒有讓陪審團打瞌睡,你明白嗎,德拉蒙德先生?現在繼續!”


    哈德威太太那陣突然爆發的哈哈笑聲,以及隨之而起的喜劇場麵,已經使陪審員們明顯地不像原先那麽嚴肅。他們現在已經蘇醒過來,時刻準備再從被告方證人的證詞中找點樂。


    德拉蒙德狠狠地瞪了基普勒一眼,仿佛是說以後再找他算賬,把事情擺擺平。他又繼續提問。佩洛特坐在那裏活像隻癩蛤蟆,歪著禿頭,眼睛半睜半閉。錯誤嘛確實是有的,佩洛特懷著淡淡的悔恨承認道,不過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問題。而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主要的錯誤都是那個喜歡亂搞的年輕女人,也就是傑基-萊曼西支克造成的。


    在討論一些無關大局的文件時,佩洛特對布萊克的索賠申請又談了幾句。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那幾封拒賠的信,他倒是在與之無關而且並不重要的文書上麵化了大量時間。


    “德拉蒙德先生,”法官板著麵孔打斷了他們的二重唱。“我已經跟你說過,要談實質性的問題。這些文件可以讓陪審團作為證據進行研究嘛。這位證人的證詞,別的證人早已說過幾遍啦。別再磨來磨去啦!”


    德拉蒙德的感情因此受到了傷害。他受到了一位偏心的法官的訓斥,此人一個勁兒專挑他的刺。他使勁地克製自己,可他的表演卻欠點兒水平。


    在涉及理賠工作手冊時,他們采用了一種新的戰略。佩洛特說,這隻不過是一本平平常常的書而已。他本人已不知有多久沒有看過這本該死的東西。由於不斷地修改,大多數老資格的理賠員根本連看都不看。德拉蒙德向他展示了u節,可這個流氓居然說,他以前從未見過有這一節。這一節對他毫無意義。對他手下的那些理賠員毫無意義。就他本人而言。他從未聽說有哪位理賠員不嫌麻煩翻閱過理賠手冊。


    那麽,索賠要求究竟是如何處理的呢?佩洛特向我們一一道來。在德拉蒙德的導演下,他以一個假定的索賠申請為例,按照正常的渠道,一步一步演解下去。填不完的表格,寫不完的備忘錄,數不盡的步驟。他的語調一直是那麽平淡,直把陪審員們聽得厭煩至極。坐在後排的8號陪審員萊斯特-戴斯已經進入了夢鄉,其他人則是嗬欠不斷,眼皮下沉,在拚命地和瞌睡鬥爭。


    這種現象並沒有逃過人們的注意。


    如果說佩洛特由於未能在陪審團麵前一鳴驚人而有所不快,他也沒有絲毫流露。他的聲調沒有變化,他的舉止依然如故。隻是臨到末尾,他才對傑基-萊曼西支克的情況,做了一點令人警覺的披露。大家都知道她有酗酒的毛病。上班的時候常常是一身酒味。她工作中的失誤比誰都多。她越來越不負責,被解雇是不可避免的。她那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怎麽說?


    在這個問題上,佩洛特和大利公司不得不小心翼翼,因為這件事在另一個日子在另一個法庭上將做專門討論,他們在本案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將列入記錄,保留到將來再派用場。所以,他們沒有把她說成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跟人上床的蕩婦,而是采取了一個高明的策略。


    “我對此確實是一無所知,”佩洛特說,從而在陪審團心目中贏得了一分。


    他們又磨了一段時間,直到將近中午,才輪到我盤問佩洛特。基普勒本想休庭吃飯,在我保證用不了多長時間之後,他才勉強同意讓佩洛特繼續作證。


    我從他簽字的給多特-布萊克的一封拒賠信開始。這是那第四封拒賠信,根據的理由是:唐尼-雷的白血病是保險之前的“先存情況”。我要他向陪審團朗讀,並且承認是他寫的信。我要他解釋發出此信的目的,而他當然是無法解釋的。這封信本是佩洛特和多特-布萊克兩人之間的交往,從來就沒有準備拿出來公開,更沒有準備在此法庭上公開。


    他談到了傑基錯填的一份表格,又談到了與克羅基特先生之間的一次誤解。唉,真該死,整個地就是個錯誤。而他為此感到非常遺憾。


    “現在感到遺憾,你不覺得為時過晚了嗎?”我問。


    “我想是。”


    “你發出這封信的時候,你並不知道還會再發出4封拒賠的信吧?”


    “不知道。”


    “那麽,這封信是作為給布萊克太太的最後一封拒賠信發出的-?”


    這封信裏有“最終拒絕”幾個字。


    “我想是。”


    “是什麽導致了唐尼-雷-布萊克的死亡?”


    他聳聳肩。“白血病。”


    “又是什麽疾病促使他提出索賠申請?”


    “白血病。”


    “你在信中提到的‘先存條件’指的是什麽?”


    “流感。”


    “他是什麽時候患的流感?”


    “我記不起來啦。”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檔案拿給你看一看。”


    “不,不必啦。”隻要我不拿檔案,他怎麽都成。“我想是在他十五六歲的時候。”


    “那麽他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患過流感,亦即在購買這張保單之前,而在申請投保時沒有提到。”


    “對。”


    “現在請你告訴我,佩洛特先生,根據你從事理賠多年的經驗,你有沒有見過流感的發作會與5年以後患急性白血病有或多或少的關係?”


    隻可能有一種回答,但他卻不想說。“我不這樣認為。”


    “這是否意味著你沒有見過?”


    “是。”


    “那麽,那次流感與後來的白血病無關-?”


    “是。”


    “那麽你在那封信中說的是謊話-?”


    他在那封信中當然撒了謊。他現在若說當時未撒謊,那他就是在繼續撒謊。陪審團會看得一清二楚。他已落入陷阱,但德拉蒙德事前幫他做了準備。


    “那封信是個錯誤。”佩洛特答道。


    “是撒謊還是錯誤?”


    “錯誤。”


    “一個幫助殺死了唐尼-雷-布萊克的錯誤?”


    “反對!”德拉蒙德在座位上吼道。


    基普勒沉思了一會。我料到德拉蒙德會表示反對,而且我估計法官會判反對有效。可法官大人卻另有主意。“反對駁回。回答問題。”


    “本律師對這個問題再次表示反對,並要求列入記錄。”德拉蒙德憤怒地說。


    “知道啦。請回答問題,佩洛特先生。”


    “這是一個錯誤,我隻能說到這裏。”


    “不是撒謊?”


    “不。”


    “你在陪審團麵前作證的證詞怎麽樣?是充滿謊言還是錯誤?”


    “既無謊言,也無錯誤。”


    我轉身指著多特-布萊克,眼睛望著證人說:“佩洛特先生,作為高級理賠監理,你能直視著布萊克太太的眼睛對她說,你們公司對她兒子的索賠申請處理是公平合理的?你能這樣說嗎?”


    他在座位上不安地扭來扭去,眯著眼睛,皺著眉頭,望著德拉蒙德求助。然後他又清了清嗓子,竭力裝出一副受人冒犯的樣子說:“我想誰也別想強迫我這麽幹。”


    “謝謝你。我問完啦。”


    不到5分鍾,我已結束了對他的話問,而被告律師們還在低頭奮筆疾書。他們本以為我盤問賴斯基要用今天一整天,而把明天用來折磨佩洛特。可我卻不想在這些小醜身上浪費時間。我要打動陪審團。


    基普勒宣布中午休息兩小時。我把列奧拉到一邊,交給他一份追加的6位證人的名單。


    “你在搞什麽鬼名堂?”他問。


    “6位醫生,全是本市的,全是腫瘤專家。你要是讓你那個冒牌醫生上場,他們全都願意隨時出庭作證。”德拉蒙德把骨髓移植手術說成仍處於試驗階段,他的這一策略激怒了瓦爾特-科德。他給夥伴和朋友們施加了壓力,他們已做好出庭作證的準備。


    “他可不是冒牌醫生呀。”


    “他是冒牌醫生,這你清楚。一個從紐約或者別的什麽地方來的瘋於。我這兒卻是6個本地的夥計。你讓他上,那一定很好玩。”


    “在審前命令上沒有這些人的名字。你這樣突然襲擊,太不公平了。”


    “他們是進行反證的證人。你找法官叫去吧。”我說完轉身就走,他獨自站在審判席前,呆呆地盯著我的那份名單。


    下午開庭之前,我坐在原告席附近,與瓦爾特-科德醫生以及他的兩位夥伴閑聊。德拉蒙德請來作證的那個冒牌醫生密爾頓-傑飛,獨自一人坐在被告席後麵那一排的座位上。律師們正在為下午的審訊忙著做準備,我把德拉蒙德請到身邊,將科德的兩位朋友介紹給他。這是一個難堪的時刻,他們的露麵顯然使德拉蒙德驚慌失措。3位醫生在我身後那一排椅子上坐下。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的那5位仁兄隻好幹瞪眼。


    陪審團坐定之後,德拉蒙德傳喚傑克-昂德霍爾出庭作證。他宣誓後坐下,像個白癡似的咧著嘴巴望著陪審團。在過去3天中,陪審員們一直都在盯著他,德拉蒙德怎麽還要把他打出來?難道陪審團還會相信這家夥說的話?我實在不明白。


    他的目的很快就露了餡。他們的雙簧全與傑基-萊曼西支克有關。她在1萬美元現鈔的問題上撒了謊。她在簽定協議的問題上撒了謊,根本就沒有什麽協議。她在所謂的拒賠陰謀上撒了謊。她在和上司們睡覺的事件上撒了謊。她甚至在醫療費的問題上也撒了謊,胡說什麽公司原先答應後來卻又拒付她的治療費。昂德霍爾的話語起初還帶有三分同情,後來卻越說越刻毒。談論這樣的內容,當然不可能要求他麵帶微笑,可他誹謗她的欲望卻顯得過於急切。


    他的表現當然很英勇,但同時卻也很危險。這位公司大亨指控別人撒謊,本身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他們認為目前本案的審理,比傑基以後采取的任何法律行動都更為重要,因而德拉蒙德甘冒完全失去陪審團信任的風險,在傑基身上打上許多個問號,以便把水攪渾。傑基此刻又不在場,無法為自己辯護,他可能還會得意洋洋地以為,對這樣一個年輕婦女進行這種相當惡毒的攻擊,他不會有什麽損失呢。


    傑基在工作上的表現十分糟糕,昂德霍爾告訴我們。她總是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和同事們的關係很糟。不得不采取某種措施。公司主動給她一個辭職的機會,以便不影響她的就業記錄。這跟她要提供證詞的事毫無關係。跟布萊克索賠要求毫無關係。


    他作證的時間奇短。對方希望在沒有造成很大損害的情況下,讓他盡快走下證人席。在他身上,我也沒有多大的用武之地;他是律師,我不想和他爭辯。我隻希望陪審員們像我一樣地蔑視他。


    “昂德霍爾先生,貴公司是否保存有雇員的人事檔案?”我彬彬有禮地問。


    “是。”


    “你們有沒有傑基-萊曼西支克的檔案呢?”


    “有。”


    “現在在你身邊嗎?”


    “不,先生。”


    “那麽,現在什麽地方呢?”


    “在總部,我想。”


    “在克利夫蘭?”


    “是的。在總部。”


    “那我們現在無法看到-?”


    “我不是說了嗎?檔案不在我身邊。沒有誰叫我把它帶來。”


    “檔案裏有對表現的考核這樣一類東西吧?”


    “有。”


    “假如一位雇員受到訓斥、降職或者調動,這些內容是要記入檔案的吧?”


    “是。”


    “傑基的檔案裏有這樣的內容嗎?”


    “我想有。”


    “她的檔案裏有她那封辭職信嗎?”


    “有。”


    “昂德霍爾先生,有關檔案內容你講的這些話,我們可是要認真對待的!”


    “沒有誰叫我把檔案帶到這裏來,貝勒先生。”


    我翻了翻筆記,清了清嗓子。“昂德霍爾先生,你有沒有傑基簽的那份協議的複本?是在你給她那筆現鈔、她保證永遠不說出來的時候簽的那份協議。”


    “你的耳朵一定不太好。”


    “什麽?”


    “剛才作證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了,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協議。”


    “你是說不存在這份協議?”


    他用力搖搖頭。“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她是說謊。”


    我假裝驚詫,然後慢慢走回散亂地放滿了文件的原告席。我找到了想找的那一份,在眾人的注視下皺著眉頭瞄了一遍,接著又走回講台邊。昂德霍爾頓時緊張起來,慌慌張張地瞧著德拉蒙德,而德拉蒙德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我手裏拿著的文件。他們一定是想起了那個u節!貝勒又要要那一套把戲啦!他已經找到了那藏得很深的文件,在我們說謊的當兒揪住我們的尾巴了!


    “可是傑基-萊曼西支克在告訴陪審團她被迫簽的東西的時候,她是說得十分明確的。你記得她的證詞嗎?”我在講台前晃動著手上的文件。


    “是的,我記得她的證詞,”他說,聲音高了一點,語調緊張了一點。


    “她說你交給她1萬美元現鈔,叫她簽了一份協議。你記得嗎?”我瞧著文件,仿佛是在閱讀。傑基對我說過,協議的第一段明明白白地列著1萬美元這一數目。


    “我是聽她說過,”他眼睛瞟著德拉蒙德。他知道我手上並沒有這一份協議,因為是他本人親自把協議的原件藏起來的。但他又搖搖擺擺,無法肯定。有時候常常會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不是出乎人們意料地搞到了那個u節了嗎?


    他決不能承認有這樣一份協議,但也不敢否認。如果否認了,而我卻把它亮了出來,那麽由此會造成多大損害,隻有等陪審團宣布裁決後才能估量。他坐立不安,扭來扭去,不停地擦著額上的汗。


    “那麽,你是拿不出這份協議的複本向陪審團展示了?”我揮著手上的文件問。


    “我拿不出。沒有協議嘛。”


    “你肯定?”我邊問邊用手指撚著文件的邊。


    “肯定。”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著他受罪的模樣,心裏真像貓戲老鼠時一樣高興。陪審員們早就把瞌睡拋到九霄雲外,個個精神抖擻,睜大眼睛等著斧頭往下劈,等著我呼的一聲亮出協議,等著看他癱倒在地。


    但是,我卻不能。我把手上那張一文不值的紙揉成一團,用誇張的動作朝桌上一丟。“沒有別的問題啦。”我說,昂德霍爾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心髒病沒有發作!他跳下證人席,離開了法庭。


    德拉蒙德要求休庭5分鍾。基普勒覺得陪審員們需要更多一點兒時間,決定休息一刻鍾。


    被告方麵原打算把作證拖成馬拉鬆,從而把陪審員的腦袋裏灌滿漿糊。但他們的這一伎倆未見效。陪審員們對賴斯基的證詞縱聲大笑,在佩洛特作證時埋頭睡覺。昂德霍爾差點兒造成致命的災難,德拉蒙德提心吊膽,唯恐我已經搞到了他的委托人向他保證決不存在的那份文件。


    德拉蒙德已經吃足了苦頭。他將充分利用機會,在最後的結案辯論中做出強有力的辯護,而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休息結束之後,他宣布,被告已經陳述完畢。


    庭審幾乎已經結束。基普勒決定於周五上午9時開始結案辯論。他向陪審員們保證,他們在11時就可以開始討論本案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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