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大亮,達比-肖清晨醒來,醉意似乎沒有消盡。在法學院度過15個月之後,她的腦子停下來休息絕對不超過六個小時。她常常在破曉之前起床,因此她無法跟卡拉漢睡得安穩。性愛的歡樂是不在話下的,睡覺則經常是拿枕頭和被單拉來搶去的拔河戰。


    她兩眼望著天花板,不時聽見他在威士忌酒招致的昏迷中發出鼾聲,被單像繩子一樣卷在他的膝蓋上。她,身上毫無遮蓋,不過她倒不覺得冷。10月的新奧爾良天氣仍然悶熱。混濁的空氣從下麵多芬街上升,越過臥室外邊的小陽台,從開著的落地長窗進來。初露的晨曦也跟隨它一同進入室內。她站在門裏邊,披了件毛巾布的長袍。太陽正在升起,但是多芬街還是黑漆漆的。她覺得口幹。


    在樓下廚房裏,達比煮了一壺濃濃的法國市場牌咖啡。微波爐上發出藍色亮光的數字告訴她現在是6點缺10分。像她這麽一個酒量不大的人,跟卡拉漢共同生活就是一場持續不斷的鬥爭。她的最大酒量是三玻璃杯酒。她沒有律師執照,也沒有職業,每晚喝酒是負擔不起的。她的體重是120磅,她下決心不讓它高上去。


    她灌下三杯冰水,然後倒滿一杯咖啡。她開亮了電燈,走上樓梯,輕輕回到床上。她按動遙控器,開了電視,突然看見總統坐在辦公桌後麵,穿一件棕色羊毛衫,沒係領帶,看起來有點奇怪。這是全國廣播公司的特別新聞報道。


    “托馬斯!”她拍拍他的肩頭。沒有動靜。“托馬斯!醒醒!”她摁了一個按鈕,音量大吼。總統說了聲早安。


    “托馬斯!”她頭朝著電視。卡拉漢腳踢被單,坐了起來,擦擦眼睛,使頭腦清醒過來。她遞給他咖啡。


    總統有不幸的消息。他的眼睛疲憊,神情悲傷,但是豐滿的男中音中顯出了信心。他有講稿,但並沒有使用。他專注地看著鏡頭,向美國人民說明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震撼人心的事件。


    “天哪,”卡拉漢嘀咕。總統宣布了亞伯拉罕-羅森堡的死訊,並立即發表了辭藻華麗的悼詞。泰山北鬥,碩果僅存,他如此稱頌他,總統用詞有點牽強,但用真摯的感情去頌揚一位在美國最受人憎恨的人物的非凡的經曆。


    卡拉漢看著電視,目瞪口呆。達比張大眼睛,看得出神。“真叫人難受,”她說。她坐在床頭,好像凍僵在那裏一樣。總統是根據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的意見講話,卡拉漢指出,它們兩家都認為二人的遇害是有聯係。總統已經下令立即徹底查究,懲治凶犯。


    卡拉漢坐得筆直,被單蓋在身上。他眨眨眼睛,用手指梳理了一頭亂發。“羅森堡?遭暗殺?”他喃喃自語,兩眼注視熒屏。他頭腦裏的迷霧立即廓清,頭痛並沒有消失,隻是他已感覺不到。


    “你瞧他的羊毛衫,”達比邊說邊喝咖啡,注視著總統化妝濃厚的橙黃麵孔,光彩照人的銀發敷貼得一絲不苟。他相貌不凡,嗓音悅耳動聽,因此他能在政壇上飛黃騰達。他額頭的皺紋攢成一堆,說到了他的親密友人格倫-詹森大法官,他就更加顯得悲戚了。


    “蒙特羅斯戲院,半夜時候,”卡拉漢學著他說。


    “它在哪兒?”她問道。卡拉漢在喬治城讀完法學院。


    “說不準。不過我想它是同性戀常去的地方。”


    “他是同性戀嗎?”


    “我聽到過傳說。沒問題。”兩個人都坐在床頭,腿上蓋著被單。總統宣布命令,全國哀悼一周,降半旗。聯邦政府機關明天一律停止辦公。喪禮安排尚未就緒。他東拉西扯又說了幾分鍾,仍然是深感悲痛,甚至悲痛欲絕,很有人情味。講話結束,照舊是一臉老祖父的笑容,那笑容表現出完全的信心、智慧和保證。


    卡拉漢關掉了電視機,走到法國式落地窗口,清晨的空氣顯得深濃了。“沒有嫌疑犯,”他咕噥道。


    “我能想到的至少有20人,”達比說道。


    “是啊,可是為什麽他們二人同時遇害?羅森堡容易理解,那麽詹森又是為了什麽?豈不莫名其妙。”卡拉漢在近門的柳條椅上坐下,抓撓頭發。


    “我給你再來點咖啡,”達比說。


    “不用,不用。我清醒了。”


    “你的頭痛呢?”


    “隻要我再睡上三個小時,就會好的。我想今天不去上課。心情不好,沒法上課。”


    “好極了。”


    “見鬼。我沒法相信。九個人中有七個人是共和黨選拔的。”


    “他們首先要得到參議院同意。”


    “十年之後,憲法就會麵目全非,我們再也認不得了,真不像話。”


    “他們就是因此而被殺害的,托馬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集團,需要有一個不同的最高法院,一個由保守派占絕對多數的最高法院,明年要大選。羅森堡是91歲,也許還不止。曼寧是84歲。揚特已經80出頭。他們可能馬上就死,也可能再活上十年。民主黨的人也許會當選總統。幹嗎要碰運氣?現在殺悼他們,離開大選還有一年。如果有誰作此想法,完全合情合理。”


    “可是為什麽殺死詹森?”


    “他是個叫人難堪的角色。而且,顯而易見,他是個容易下手的目標。”


    “是的,他基本上是個溫和派,偶爾會有左傾的衝動。而且,他還是共和黨總統提名的。”


    “你要一杯紅瑪麗酒嗎?”


    “好主意。等一分鍾。我正在捉摸。”


    達比斜倚在床上,喝著咖啡,眼看著陽光透進了陽台。“你想吧,托馬斯。時機選得十分美妙。當選連任,兩個大法官的提名,黨派政治,等等。但是再想一想當前的暴力和激進派、狂熱分子、保護生命派和反同性戀分子,雅利安派和納粹分子、想一想所有這些會動手殺人的派別,所有這些向最高法院發出的威脅,而某一個無人知曉、毫不惹眼的集團要把他們一下幹掉,難道這不正是絕好時機。這件事確實可怕,但是時機的選擇確是高明。”


    “那麽這個集團是誰?”


    “誰知道呢。”


    “地下軍?”


    “他們不見得是不惹眼的。他們已殺害了德克薩斯州的費爾南德斯法官。”


    “他們不是用炸彈嗎?”


    “是啊,是使用塑料炸彈的專家。”


    “把他們揪出來。”


    “現在還不到揪出誰的時候。”達比站起來,重新束好睡袍。“好吧。我給你調一杯紅瑪麗。”


    “除非你跟我一起喝。”


    “托馬斯,你是教授。你可以不想上課就不去上課。我是學生,而且……”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能再缺課了。”


    “我要給你的憲法課一個不及格,如果你不再缺課,不跟我一同醉酒。我有一本羅森堡判決意見的書。我們一同讀它,一同喝紅瑪麗酒,再喝別的酒,還有別的。我很想念他。”


    “9點鍾我有聯邦程序課,我不能缺這堂課。”


    “我想打電話給院長,把所有的課都停掉。你該肯和我喝酒了吧?”


    “來吧,托馬斯。”他跟隨她下樓到廚房去,喝咖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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