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一百萬？”芳姐訝然，那張妖豔的臉上布滿了震驚和絕望之色，沒錯，是很濃鬱的絕望。我們兩個人千言萬語地求著老板才弄來五十萬，可這些穿白大褂的天使卻隻要動動嘴，就是一百萬！
不要說芳姐了，連我都感到無奈和絕望。
我的眼睛是模糊的，視線已經看不清他的臉，隻是覺得，站在麵前的，不是醫生，是惡魔，嗜血的惡魔！
到底是他們太狠心了，還是這個世道的錯？窮人病了就注定了隻能等死，因為他們拿不出錢，甚至連三餐都隻能是粗茶淡飯。而富人，隨隨便便吃一餐飯，可能都要花去幾萬！
這世道，狗屁的世道！
芳姐看著我，緊緊咬著嘴唇，搖頭不語。我看得出來，她是想讓我放棄，因為我們都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能做到這裏，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也許，對於芳姐而言，她能做的都做了，盡了姐妹之情。然而，對於我而言，卻還遠遠不夠。隻要雅霜姐還活著，我就沒有放棄的理由！
醫生看著我們，歎息一聲，隨即離開了。
“等一等，醫生，請你立刻給雅霜姐盡快進行激光治療，錢不是問題！”我的眼神很堅定，自己都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我隻有一個很簡單的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治好雅霜姐。
至於錢，可以慢慢想辦法，如果不給雅霜姐治療，她可能真的要離開了。
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它發生！
“哦？你真的有錢，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醫生略帶著一絲懷疑之色，就那麽盯著我，定了定神，接著說，“進行手術當天，你必須把費用交齊，而且得付三十萬的預定費，這預訂費是不能退的，就算你最後決定不進行手術了，也不能退！”
“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用想了，盡快手術吧，我先去交預訂費！”看著我直接走開，那醫生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似乎帶著一絲同情之意。
我不知道他是同情雅霜姐還是同情我，隻知道，我們兩個都不需要同情！很久很久以前，雅霜姐就告訴我，要做一個真正狠毒的女人！
我問她，怎麽做才是狠毒的女人？
她告訴我，狠毒的女人，不光是對別人凶殘，對自己要更加殘忍！
那個時候我還小，不能理解雅霜姐的話。潛意識裏，我隻是覺得雅霜姐要我做狠毒的女人，是要讓我徹底地變成一個壞女人！
在字典裏，狠毒本來就是一個貶義詞，它形容的就是壞人。我一直以為，雅霜姐要我做那麽一個壞人，後來她教我做的幾件事，似乎也印證了我的想法。
雖然我照著她的意思去做了，但從心底而言，依然是不願意成為被世人唾罵的蛇蠍心腸、心狠手辣的女人！
此刻，往事一幕幕回憶起來，那些過往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那麽清晰。
而我，也是遲遲地領會了雅霜姐真正的意圖。她想要告訴我，無論她以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去憐憫她，因為那是天意！
然而，怎麽能不心痛？
所以，她要我學會狠毒、自私，即便是對她，也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因為雅霜姐早就預料到了今天，她也知道這一天會毀滅她，毀滅我。
為了不練了我，她寧願選擇一個人孤單地死去……
想到這些，腦海一臉混亂，不爭氣的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雅霜姐，如果可以，我們下輩子能不能做真正的姐妹，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你，真的下定了決心？”醫院門口，芳姐依然是有點不確定地問我，她的眼神中，藏著一絲黯然和傷痛，我看得出來。
也許，她跟雅霜姐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深到了能把我當做妹妹看待的地步。此刻，她似乎有點後悔起來，悔恨自己把我帶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
然而，我卻不後悔，甚至很敢接她。
我沒有直接告訴她答案，隻是望著無限遠的天幕，眼神帶著一絲迷蒙之色，說：“芳姐，你知道嗎，我是雅霜姐撿來的！”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夜，沒有風，卻依然讓我忍不住地瑟瑟發抖。那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公園的石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往什麽方向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下一頓有沒有一口飯吃……”
“那一夜，我絕望了，甚至想到了死，就在最孤獨寂寞的時候，雅霜姐出現了，她領著我回家，讓我有了一個溫暖的窩……”
“我覺得，雅霜姐是那麽美，那麽美，就像天使下凡塵，美得令我心顫……”
芳姐睫毛輕輕顫了顫，臉上帶著驚訝之色，“雅霜離開之前的一段日子，很小心地跟我說她有一個妹妹，很善良、漂亮的妹妹，我問她什麽時候撿來了一個妹妹，她卻瞪著我說是親妹妹！”
“我從來都不信，然而自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早早回家，興高采烈地買一些小禮物帶回去，我就明白了，她真的有一個親妹妹！”
“是啊，我和雅霜姐，一直都是很親很親的親姐妹！”
“呼，我算是明白了，雅霜姐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不，能有這樣的好姐姐，是我三生有幸！”
“所以，你不會放棄？”
“除非，我死！”
……
就這樣，我成了帝娛的‘包身工’，簽下了很多年的合同。至於期限，我沒有看，因為害怕。好在老板答應過我，隻要能還清楚那些錢，他也不會難為我。
整整一個月，我都在很普通的包廂裏為客人們端茶送水、打掃衛生，幹的活比較多，也很累，然而，得到的報酬卻不多。
這種包間的客人，都算是一些中規中矩的人，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土豪，沒有那麽多錢擺排場。因為，他們給的小費少得可憐，碰到‘吝嗇’一些的，甚至什麽都得不到！
幹了一些日子，我也習慣了辛苦，同時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我漸漸的把自己‘狠毒’的本性隱藏起來，開始學會笑，每一天都露著甜甜的笑意。也學會了委曲求全，說得難聽一些就是恢複了當年軟弱的本性！
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我已經摸清了這家娛樂場所大致的規矩和底細，還有一些潛規則什麽的。
而這一身迎合、奉承的本事，也是跟著有經驗的姑娘們學的。當我開始耍著一點小小的心機，有意無意地誇讚客人，總是衝著他們笑，得到的小費慢慢多了起來。
客人們開始誇讚我笑得很甜很純，很好看。隻是因為這一點，他們就願意給我小費。就連一向不怎麽大方的客人，也會笑著塞過來幾十塊錢。
按照這個趨勢，一個月光是小費，也是拿上千塊錢了。對於別人而言，也許是一筆不錯的收入，但是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而且，距離雅霜姐開始治療的日期，近了一半。如果我還沒有辦法湊夠剩下的七十萬，我親愛的雅霜姐，就再也沒有機會醒過來了。
足足三天，我才湊了幾百塊錢而已，想要湊到七十萬，簡直沒有半點希望。這條路，顯然走不通！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更進一步？
但那樣的話，就違背了我的初衷了，有可能從此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我很猶豫，始終下不了決心。
再者，就算去了那些更加高級的包廂，見到了所謂的上流人士，就算他們每一次都被一千塊的小費，想要湊夠七十萬，也不知是猴年馬月。
除非……
晚上，我回來的時候，買了幾瓶酒，一個人喝了整夜，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一到娛樂城，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芳姐。
我看到了她眼神裏滿是掙紮和痛苦，還有深深的自責，她搖了搖頭，勸道：“小雪啊，你忘記了初衷嗎？你說過，不願意的，芳姐也不允許你這樣做！”
“芳姐，為什麽啊，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沒有辦法！”我的眼神，是那麽堅定，終究是自願地邁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純潔的女孩，我也不要了那所謂的純潔。
從此紅塵中，風花雪月動人，燈紅酒綠醉心。這樣一輩子，不是也很好嗎？是啊，很好的，無牽無掛，醉生夢死，再也不用為生活擔憂，再也不會孤獨！
就像雅霜姐那樣，不是也活得很好嗎？如果她沒有得那怪病，真的可以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實現夢想。天大地大，自由翱翔！
本是紅塵人，何處可脫身？
一入紅塵路，何惜自由身！
芳姐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是雅霜的妹妹，我絕對不能看著你墮落，我想，她當初選擇離開，就是為了不連累你！”
“如果最後你還是走上了這條道，她會恨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小雪，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隻知道隨心，便好！”我淡淡地笑著，沒有感到一絲委屈和不快。
因為，我不這樣做的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了她，墮入風塵又何妨？
隻要能救活雅霜姐，再苦再難，我也認了。
“你已經決定了？”芳姐有些艱難地開口。
我很認真地點頭。
“如果我不讓你這麽做呢？”
“我心意已決，誰都不能阻攔！”我的眼裏，滿是堅定。
“啪！”
芳姐妖豔的臉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可怕。她幾乎是瞪圓了眼睛，猛地起身，一個巴掌直接甩在了我的臉上。
“收回剛才說的話！”芳姐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發自內心的高興。就那麽看著她，沒有一點的怨恨。
“你答應我，你答應我……”芳姐慌了神，拚命地搖著我的身子，淚如雨下。
“芳姐，我說過，不會放棄的，除非生命走到盡頭！”
“嗚嗚……”芳姐的淚，花了她的狀。聽到我的話，她竟然是像一個小女孩那樣哭了起來，慢慢地跪在了我的腳下。
……
後來，我去了娛樂城最重要的包廂之一，他們稱之為--忘憂閣！很文雅的名字，聽起來卻是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忘憂忘憂，真的能忘掉憂愁嗎？
沒心的人沒煩惱，可有心的人，隻會越來越憂！
這所謂的忘憂閣，在我看來，隻不過是那些所謂的上流人士，附庸風雅取的一個名字而已。或許，那個起名字的人，應該是經曆了很多很多痛苦的事情，以至於需要時刻提醒自己，忘掉往事！
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我的猜測而已，包廂名字的來曆，無需知曉。
芳姐是紅著眼睛送我過來的，想不到她隨便地說了兩句，這邊的主事人就同意了。看來，芳姐在這家娛樂城，也是有著不低的身份。
忘憂閣裏麵的裝修、布置不能用豪華來形容，簡直比起宮殿都不會差多少。我聽這裏麵做了不少時間的姐妹說，隨便一個杯子，都價值上千。剛聽到這話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後來，她告訴我，天花板上吊著的七彩燈，是從美國進口過來的，價值一千五百萬！
我在想，隨隨便便地偷幾件東西，都可以挽救雅霜姐的性命了！抬頭，看到房頂上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瞬間絕望了。很奇怪，有這種無恥的想法，我居然一點都沒有感到羞恥！
忘憂閣裏有一位很熱心的姑娘，差不多二十左右，她叫小青。名如其人，穿著一身淡雅的青色裙子，就像是脫水而出的芙蓉，那麽美，那麽迷人！
環顧四周，隻見這裏麵的十多個女孩，都出奇的漂亮，性感。夾在她們中間，我頓時有點像醜小鴨了。
過來之前，芳姐給我認認真真地打扮了一下。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光滑如鏡的牆壁，看到裏麵不差的身影，總算是有點自信了。
小青簡單地跟我說了一下這包間裏麵的規矩，我聽得卻頭大了。萬萬沒想到，一個包間而已，竟然有單獨而且嚴格的規矩。看來，這忘憂閣，的確是不簡單！
越發現忘憂閣的不簡單之處，我則是越發地感到緊張。聽小青說，來這裏的客人都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什麽官二代，什麽混黑澀會的，什麽身家幾千萬的大老板……
這些人要求很高，規矩很嚴，有很多忌諱還不能觸碰，否則會給自己惹下很大的麻煩。這些我都很認真地記下來，用心記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什麽大人物。
第一次來忘憂閣，我很緊張，生怕遇到一些蠻狠不講理的人！我跟怕遇到那些見色心起的家夥，會有很過分的要求。雖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墮落了，卻沒有想過用身子去換錢！
也許那一天並不會很遙遠，但能晚一些，就晚一些吧！
大約晚上八點鍾的樣子，忘憂閣來了一位很有氣質的客人。是一名男子，約莫四十歲了，臉上卻看不到絲毫歲月的痕跡，隻是他的眉，總是蹙著，就好像有一肚子的煩心事。
而且，他的眼神，也很鋒利，帶著一絲看透人心的寒意。跑腿的小唐老早就提醒過眾姐妹做好準備，說是有一位大人物要來。姐妹們很快就擺成兩排，站得很整齊，麵含笑意。
“小青，他是誰啊？”看到中年男子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我一臉緊張地小聲問道。
“他是方雲集團的老板，本市最大的地產商之一！”小青將聲音壓到最低，悄聲說道。
而這個時候，方老板正好從我們身邊走過。他好像聽到了我們的談話，目光望過來，眼神格外冰冷。我不敢抬頭，隻覺得他是在盯著我，那眼神之中，竟然是蘊藏著一絲很奇怪的意味？
疑惑，帶著一絲熟悉的味道？小青也緊張地站立不安，根本就不敢看他。
還好方老板很快就走開了，神色恢複如常，就好像是從來都沒有注意到我們。後麵，又來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他們穿著都很得體，再也一起連天喝酒，很開心。
在給他們服務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好像被人盯著，那種感覺，很奇怪，讓我不安。等我去尋找他的身影之時，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整個晚上，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因為我總感覺方老板對我有著惡意。好在最後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而且來的幾位老板都很大方，給姐妹們發了不少小費。
姐妹們，個個樂開了花，她們拿在手上的錢好幾千！
好像，整個包間中，就我一個人沒得到小費，頓時覺得相當尷尬。他們都在用一種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著我，使得我更加緊張起來，身子都忍不住輕輕顫抖。
“知道為什麽單單不給你小費嗎？”方老板這時候發話了。
我搖頭，輕聲說：“不知道！”
“哈哈，整個娛樂城居然有小姐不知道方老板的身份，真是很讓人驚訝啊！”
“就是，看來我們的老方知名度太低了，或許是因為長得太醜！”幾個人在調侃，然而那位方老板一點都不在意。
聽到他們肆無忌憚的話，我的臉色，漸漸變冷了。
“我不是小姐，請你不要侮辱我！”
聞言，那人先是一愣，隨即誇張地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笑得肝腸寸斷。
“哈哈哈哈，在這裏混的，居然好意思說她不是小姐，難道還是清純的學生不成，混跡各種娛樂場所這麽多年，我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小姐，當了biaozi還立什麽牌坊！”
他說的話很難聽，我卻無法反駁，無力反駁。
就因為這麽一句話，其他姐妹看我的眼神，都是帶著深深的鄙夷。
我的眼眶又一次不爭氣地濕潤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啜泣著……
“沒錯，她不是小姐，是我熟人的女兒，前些日子我安排她來這裏工作的！”就在我感到委屈和尷尬、痛苦的時候，方老板竟然站出來為我說話。
他麵無表情，眼神卻是帶著一絲威嚴之氣。
剛才放肆大笑的男子，小聲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方老板，最終滿臉的尷尬，並且帶著一絲自責。
他輕聲說：“方老板，對不起，我zuijian了！”
“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方老板麵上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麽沉穩，他沒有逼迫男子說什麽，卻讓後者感到了很沉重的壓力。
在我震撼無比的目光中，男子走到我麵前，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姑娘，我錯了！”
“沒，沒關係！”我擦了擦淚，忙回答。
不管怎麽說，我在這娛樂城的身份都是最低的那種，不能跟這些大老板比，自然是不敢得罪他們。畢竟，我要靠著他們混飯吃。
那男的說完了，就想走。
卻不料方老板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樣就想走了，生意還談不談？”
我單純地以為，他們是要談生意，卻不曾想……
“啪啪！”男子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向我鞠躬賠禮，隨即看向方老板，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
“嗯，你可以走了！”
全場鴉雀無聲，姐妹們大氣不敢喘一下。我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為什麽他們剛才還在稱兄道弟，卻突然間反目了？
那男的走了，其他的客人陸陸續續地走了，隻是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最後，方老板慢慢地朝著我身邊走過來，他看我的眼神，竟然是帶著一絲溫柔的味道。
我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陣冰寒之意。
“跟我出來一趟！”他站在我身邊淡淡地說了一聲，隨即邁著大步出門，絲毫不在意我是否同意。
我很倔強地回了一句，“憑什麽要跟你出去？”
他說，“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隻有你得不到小費麽？”
“我……”最終還是乖乖地跟著他出去了。
娛樂城占地很廣，中間圍著一個巨大的花園，花園很美很美。
方老板吩咐兩位保鏢等在門口，自顧自地順著漫長的小道散步，我緊緊跟在後麵，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不說，他也不說，最後實在憋得我難受。
“方老板，你為什麽單單不給我小費？”
“你終於是肯開口了！”
他停下來，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眼眸一片深邃，就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值得回憶的事情。
過了一會，總算是開口，“因為，你很像一個人！”
不要說芳姐了，連我都感到無奈和絕望。
我的眼睛是模糊的，視線已經看不清他的臉，隻是覺得，站在麵前的，不是醫生，是惡魔，嗜血的惡魔！
到底是他們太狠心了，還是這個世道的錯？窮人病了就注定了隻能等死，因為他們拿不出錢，甚至連三餐都隻能是粗茶淡飯。而富人，隨隨便便吃一餐飯，可能都要花去幾萬！
這世道，狗屁的世道！
芳姐看著我，緊緊咬著嘴唇，搖頭不語。我看得出來，她是想讓我放棄，因為我們都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能做到這裏，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也許，對於芳姐而言，她能做的都做了，盡了姐妹之情。然而，對於我而言，卻還遠遠不夠。隻要雅霜姐還活著，我就沒有放棄的理由！
醫生看著我們，歎息一聲，隨即離開了。
“等一等，醫生，請你立刻給雅霜姐盡快進行激光治療，錢不是問題！”我的眼神很堅定，自己都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我隻有一個很簡單的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治好雅霜姐。
至於錢，可以慢慢想辦法，如果不給雅霜姐治療，她可能真的要離開了。
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它發生！
“哦？你真的有錢，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醫生略帶著一絲懷疑之色，就那麽盯著我，定了定神，接著說，“進行手術當天，你必須把費用交齊，而且得付三十萬的預定費，這預訂費是不能退的，就算你最後決定不進行手術了，也不能退！”
“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用想了，盡快手術吧，我先去交預訂費！”看著我直接走開，那醫生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似乎帶著一絲同情之意。
我不知道他是同情雅霜姐還是同情我，隻知道，我們兩個都不需要同情！很久很久以前，雅霜姐就告訴我，要做一個真正狠毒的女人！
我問她，怎麽做才是狠毒的女人？
她告訴我，狠毒的女人，不光是對別人凶殘，對自己要更加殘忍！
那個時候我還小，不能理解雅霜姐的話。潛意識裏，我隻是覺得雅霜姐要我做狠毒的女人，是要讓我徹底地變成一個壞女人！
在字典裏，狠毒本來就是一個貶義詞，它形容的就是壞人。我一直以為，雅霜姐要我做那麽一個壞人，後來她教我做的幾件事，似乎也印證了我的想法。
雖然我照著她的意思去做了，但從心底而言，依然是不願意成為被世人唾罵的蛇蠍心腸、心狠手辣的女人！
此刻，往事一幕幕回憶起來，那些過往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那麽清晰。
而我，也是遲遲地領會了雅霜姐真正的意圖。她想要告訴我，無論她以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去憐憫她，因為那是天意！
然而，怎麽能不心痛？
所以，她要我學會狠毒、自私，即便是對她，也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因為雅霜姐早就預料到了今天，她也知道這一天會毀滅她，毀滅我。
為了不練了我，她寧願選擇一個人孤單地死去……
想到這些，腦海一臉混亂，不爭氣的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雅霜姐，如果可以，我們下輩子能不能做真正的姐妹，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你，真的下定了決心？”醫院門口，芳姐依然是有點不確定地問我，她的眼神中，藏著一絲黯然和傷痛，我看得出來。
也許，她跟雅霜姐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深到了能把我當做妹妹看待的地步。此刻，她似乎有點後悔起來，悔恨自己把我帶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
然而，我卻不後悔，甚至很敢接她。
我沒有直接告訴她答案，隻是望著無限遠的天幕，眼神帶著一絲迷蒙之色，說：“芳姐，你知道嗎，我是雅霜姐撿來的！”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夜，沒有風，卻依然讓我忍不住地瑟瑟發抖。那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公園的石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往什麽方向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下一頓有沒有一口飯吃……”
“那一夜，我絕望了，甚至想到了死，就在最孤獨寂寞的時候，雅霜姐出現了，她領著我回家，讓我有了一個溫暖的窩……”
“我覺得，雅霜姐是那麽美，那麽美，就像天使下凡塵，美得令我心顫……”
芳姐睫毛輕輕顫了顫，臉上帶著驚訝之色，“雅霜離開之前的一段日子，很小心地跟我說她有一個妹妹，很善良、漂亮的妹妹，我問她什麽時候撿來了一個妹妹，她卻瞪著我說是親妹妹！”
“我從來都不信，然而自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早早回家，興高采烈地買一些小禮物帶回去，我就明白了，她真的有一個親妹妹！”
“是啊，我和雅霜姐，一直都是很親很親的親姐妹！”
“呼，我算是明白了，雅霜姐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不，能有這樣的好姐姐，是我三生有幸！”
“所以，你不會放棄？”
“除非，我死！”
……
就這樣，我成了帝娛的‘包身工’，簽下了很多年的合同。至於期限，我沒有看，因為害怕。好在老板答應過我，隻要能還清楚那些錢，他也不會難為我。
整整一個月，我都在很普通的包廂裏為客人們端茶送水、打掃衛生，幹的活比較多，也很累，然而，得到的報酬卻不多。
這種包間的客人，都算是一些中規中矩的人，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土豪，沒有那麽多錢擺排場。因為，他們給的小費少得可憐，碰到‘吝嗇’一些的，甚至什麽都得不到！
幹了一些日子，我也習慣了辛苦，同時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我漸漸的把自己‘狠毒’的本性隱藏起來，開始學會笑，每一天都露著甜甜的笑意。也學會了委曲求全，說得難聽一些就是恢複了當年軟弱的本性！
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我已經摸清了這家娛樂場所大致的規矩和底細，還有一些潛規則什麽的。
而這一身迎合、奉承的本事，也是跟著有經驗的姑娘們學的。當我開始耍著一點小小的心機，有意無意地誇讚客人，總是衝著他們笑，得到的小費慢慢多了起來。
客人們開始誇讚我笑得很甜很純，很好看。隻是因為這一點，他們就願意給我小費。就連一向不怎麽大方的客人，也會笑著塞過來幾十塊錢。
按照這個趨勢，一個月光是小費，也是拿上千塊錢了。對於別人而言，也許是一筆不錯的收入，但是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而且，距離雅霜姐開始治療的日期，近了一半。如果我還沒有辦法湊夠剩下的七十萬，我親愛的雅霜姐，就再也沒有機會醒過來了。
足足三天，我才湊了幾百塊錢而已，想要湊到七十萬，簡直沒有半點希望。這條路，顯然走不通！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更進一步？
但那樣的話，就違背了我的初衷了，有可能從此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我很猶豫，始終下不了決心。
再者，就算去了那些更加高級的包廂，見到了所謂的上流人士，就算他們每一次都被一千塊的小費，想要湊夠七十萬，也不知是猴年馬月。
除非……
晚上，我回來的時候，買了幾瓶酒，一個人喝了整夜，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一到娛樂城，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芳姐。
我看到了她眼神裏滿是掙紮和痛苦，還有深深的自責，她搖了搖頭，勸道：“小雪啊，你忘記了初衷嗎？你說過，不願意的，芳姐也不允許你這樣做！”
“芳姐，為什麽啊，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沒有辦法！”我的眼神，是那麽堅定，終究是自願地邁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純潔的女孩，我也不要了那所謂的純潔。
從此紅塵中，風花雪月動人，燈紅酒綠醉心。這樣一輩子，不是也很好嗎？是啊，很好的，無牽無掛，醉生夢死，再也不用為生活擔憂，再也不會孤獨！
就像雅霜姐那樣，不是也活得很好嗎？如果她沒有得那怪病，真的可以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實現夢想。天大地大，自由翱翔！
本是紅塵人，何處可脫身？
一入紅塵路，何惜自由身！
芳姐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是雅霜的妹妹，我絕對不能看著你墮落，我想，她當初選擇離開，就是為了不連累你！”
“如果最後你還是走上了這條道，她會恨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小雪，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隻知道隨心，便好！”我淡淡地笑著，沒有感到一絲委屈和不快。
因為，我不這樣做的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了她，墮入風塵又何妨？
隻要能救活雅霜姐，再苦再難，我也認了。
“你已經決定了？”芳姐有些艱難地開口。
我很認真地點頭。
“如果我不讓你這麽做呢？”
“我心意已決，誰都不能阻攔！”我的眼裏，滿是堅定。
“啪！”
芳姐妖豔的臉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可怕。她幾乎是瞪圓了眼睛，猛地起身，一個巴掌直接甩在了我的臉上。
“收回剛才說的話！”芳姐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發自內心的高興。就那麽看著她，沒有一點的怨恨。
“你答應我，你答應我……”芳姐慌了神，拚命地搖著我的身子，淚如雨下。
“芳姐，我說過，不會放棄的，除非生命走到盡頭！”
“嗚嗚……”芳姐的淚，花了她的狀。聽到我的話，她竟然是像一個小女孩那樣哭了起來，慢慢地跪在了我的腳下。
……
後來，我去了娛樂城最重要的包廂之一，他們稱之為--忘憂閣！很文雅的名字，聽起來卻是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忘憂忘憂，真的能忘掉憂愁嗎？
沒心的人沒煩惱，可有心的人，隻會越來越憂！
這所謂的忘憂閣，在我看來，隻不過是那些所謂的上流人士，附庸風雅取的一個名字而已。或許，那個起名字的人，應該是經曆了很多很多痛苦的事情，以至於需要時刻提醒自己，忘掉往事！
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我的猜測而已，包廂名字的來曆，無需知曉。
芳姐是紅著眼睛送我過來的，想不到她隨便地說了兩句，這邊的主事人就同意了。看來，芳姐在這家娛樂城，也是有著不低的身份。
忘憂閣裏麵的裝修、布置不能用豪華來形容，簡直比起宮殿都不會差多少。我聽這裏麵做了不少時間的姐妹說，隨便一個杯子，都價值上千。剛聽到這話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後來，她告訴我，天花板上吊著的七彩燈，是從美國進口過來的，價值一千五百萬！
我在想，隨隨便便地偷幾件東西，都可以挽救雅霜姐的性命了！抬頭，看到房頂上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瞬間絕望了。很奇怪，有這種無恥的想法，我居然一點都沒有感到羞恥！
忘憂閣裏有一位很熱心的姑娘，差不多二十左右，她叫小青。名如其人，穿著一身淡雅的青色裙子，就像是脫水而出的芙蓉，那麽美，那麽迷人！
環顧四周，隻見這裏麵的十多個女孩，都出奇的漂亮，性感。夾在她們中間，我頓時有點像醜小鴨了。
過來之前，芳姐給我認認真真地打扮了一下。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光滑如鏡的牆壁，看到裏麵不差的身影，總算是有點自信了。
小青簡單地跟我說了一下這包間裏麵的規矩，我聽得卻頭大了。萬萬沒想到，一個包間而已，竟然有單獨而且嚴格的規矩。看來，這忘憂閣，的確是不簡單！
越發現忘憂閣的不簡單之處，我則是越發地感到緊張。聽小青說，來這裏的客人都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什麽官二代，什麽混黑澀會的，什麽身家幾千萬的大老板……
這些人要求很高，規矩很嚴，有很多忌諱還不能觸碰，否則會給自己惹下很大的麻煩。這些我都很認真地記下來，用心記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什麽大人物。
第一次來忘憂閣，我很緊張，生怕遇到一些蠻狠不講理的人！我跟怕遇到那些見色心起的家夥，會有很過分的要求。雖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墮落了，卻沒有想過用身子去換錢！
也許那一天並不會很遙遠，但能晚一些，就晚一些吧！
大約晚上八點鍾的樣子，忘憂閣來了一位很有氣質的客人。是一名男子，約莫四十歲了，臉上卻看不到絲毫歲月的痕跡，隻是他的眉，總是蹙著，就好像有一肚子的煩心事。
而且，他的眼神，也很鋒利，帶著一絲看透人心的寒意。跑腿的小唐老早就提醒過眾姐妹做好準備，說是有一位大人物要來。姐妹們很快就擺成兩排，站得很整齊，麵含笑意。
“小青，他是誰啊？”看到中年男子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我一臉緊張地小聲問道。
“他是方雲集團的老板，本市最大的地產商之一！”小青將聲音壓到最低，悄聲說道。
而這個時候，方老板正好從我們身邊走過。他好像聽到了我們的談話，目光望過來，眼神格外冰冷。我不敢抬頭，隻覺得他是在盯著我，那眼神之中，竟然是蘊藏著一絲很奇怪的意味？
疑惑，帶著一絲熟悉的味道？小青也緊張地站立不安，根本就不敢看他。
還好方老板很快就走開了，神色恢複如常，就好像是從來都沒有注意到我們。後麵，又來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他們穿著都很得體，再也一起連天喝酒，很開心。
在給他們服務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好像被人盯著，那種感覺，很奇怪，讓我不安。等我去尋找他的身影之時，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整個晚上，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因為我總感覺方老板對我有著惡意。好在最後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而且來的幾位老板都很大方，給姐妹們發了不少小費。
姐妹們，個個樂開了花，她們拿在手上的錢好幾千！
好像，整個包間中，就我一個人沒得到小費，頓時覺得相當尷尬。他們都在用一種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著我，使得我更加緊張起來，身子都忍不住輕輕顫抖。
“知道為什麽單單不給你小費嗎？”方老板這時候發話了。
我搖頭，輕聲說：“不知道！”
“哈哈，整個娛樂城居然有小姐不知道方老板的身份，真是很讓人驚訝啊！”
“就是，看來我們的老方知名度太低了，或許是因為長得太醜！”幾個人在調侃，然而那位方老板一點都不在意。
聽到他們肆無忌憚的話，我的臉色，漸漸變冷了。
“我不是小姐，請你不要侮辱我！”
聞言，那人先是一愣，隨即誇張地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笑得肝腸寸斷。
“哈哈哈哈，在這裏混的，居然好意思說她不是小姐，難道還是清純的學生不成，混跡各種娛樂場所這麽多年，我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小姐，當了biaozi還立什麽牌坊！”
他說的話很難聽，我卻無法反駁，無力反駁。
就因為這麽一句話，其他姐妹看我的眼神，都是帶著深深的鄙夷。
我的眼眶又一次不爭氣地濕潤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啜泣著……
“沒錯，她不是小姐，是我熟人的女兒，前些日子我安排她來這裏工作的！”就在我感到委屈和尷尬、痛苦的時候，方老板竟然站出來為我說話。
他麵無表情，眼神卻是帶著一絲威嚴之氣。
剛才放肆大笑的男子，小聲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方老板，最終滿臉的尷尬，並且帶著一絲自責。
他輕聲說：“方老板，對不起，我zuijian了！”
“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方老板麵上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麽沉穩，他沒有逼迫男子說什麽，卻讓後者感到了很沉重的壓力。
在我震撼無比的目光中，男子走到我麵前，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姑娘，我錯了！”
“沒，沒關係！”我擦了擦淚，忙回答。
不管怎麽說，我在這娛樂城的身份都是最低的那種，不能跟這些大老板比，自然是不敢得罪他們。畢竟，我要靠著他們混飯吃。
那男的說完了，就想走。
卻不料方老板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樣就想走了，生意還談不談？”
我單純地以為，他們是要談生意，卻不曾想……
“啪啪！”男子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向我鞠躬賠禮，隨即看向方老板，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
“嗯，你可以走了！”
全場鴉雀無聲，姐妹們大氣不敢喘一下。我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為什麽他們剛才還在稱兄道弟，卻突然間反目了？
那男的走了，其他的客人陸陸續續地走了，隻是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最後，方老板慢慢地朝著我身邊走過來，他看我的眼神，竟然是帶著一絲溫柔的味道。
我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陣冰寒之意。
“跟我出來一趟！”他站在我身邊淡淡地說了一聲，隨即邁著大步出門，絲毫不在意我是否同意。
我很倔強地回了一句，“憑什麽要跟你出去？”
他說，“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隻有你得不到小費麽？”
“我……”最終還是乖乖地跟著他出去了。
娛樂城占地很廣，中間圍著一個巨大的花園，花園很美很美。
方老板吩咐兩位保鏢等在門口，自顧自地順著漫長的小道散步，我緊緊跟在後麵，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不說，他也不說，最後實在憋得我難受。
“方老板，你為什麽單單不給我小費？”
“你終於是肯開口了！”
他停下來，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眼眸一片深邃，就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值得回憶的事情。
過了一會，總算是開口，“因為，你很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