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裏克-拉尼根年近四十,是美國比洛克西某法律事務所合夥人之一。他精心偽造了一起車禍,造成自己車禍身亡的假象,隨即竊取了事務所及客戶的九千萬美元巨款潛逃國外。四年後,化名達尼洛的拉尼根在巴西被抓獲並被引渡回國,他麵臨著一係列的難題:妻子特魯迪因他遺棄妻女,要和他離婚;保險公司合他欺詐;事務所要他歸還巨款;聯邦政府起訴他犯了盜竊罪;地區檢察官認為他在偽造車禍時殺了人,要求將他處以死刑。拉尼根聘請大學時代的同窗好友桑迪為他辯護,他的巴西女友伊娃也在暗中為他奔走,而他本人則利用自己豐富的法律知識和掌握的大量內部材料,在法庭外巧妙地與對手周旋……他們在蓬塔波朗找到了他。那是巴西一個幽靜的小鎮,與巴拉圭交界,至今還被認為是邊遠地區。


    他們發現此人住在一幢綠樹掩映的磚屋內,該磚屋位於魯阿蒂拉頓茨街。那是一條寬闊的大道,中間有排樹,經常可以見到赤足的男孩們在滾燙的人行道上踢足球。


    根據他們八天的秘密監視所能掌握的情況,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偶爾有一女傭進出。


    他們發現他生活舒適,但談不上奢侈。屋子陳設普通,就像當地商人的住房一樣。他有輛極其常見的聖保羅大眾汽車公司1983年製造的甲殼蟲牌轎車。


    車是紅色的,很幹淨,擦得鋥亮。他的第一張照片就是在他在離車道不遠的大門邊給車上蠟時拍下來的。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與過去判若兩人。那時他拖著一個230磅的沉重身軀。他的頭發、皮膚顯得比以前黑,下巴變方了。鼻子增加了一點尖度,麵容有了細微改變.他們曾向裏約熱內盧的一個外科醫生支付了一大筆錢,他於兩年半前給他做了那些整容手術。


    經過長達4年的乏味而不倦的搜尋之後,他們發現了他的蹤跡。這4年來,他們不知鑽了多少死胡同,不知尋訪了多少線索,不知否定了多少猜測,不知傾注了多少錢財,然而一直毫無所獲。


    但終於他們發現了他。接下來他們耐心等待。起初他們打算立即將他劫持、麻醉後秘密送往巴拉圭某個安全場所;或者不等他本人察覺或鄰居懷疑便將他抓獲。發現他的蹤跡所導致的興奮令他們產生了速戰速決的衝動。但兩天後,他們住了下來,耐心等待。在魯阿蒂拉頓茨街,他們分幾組活動,穿著當地人的衣服,飲茶、納涼、吃冰淇淋、同孩子們聊天,與此同時嚴密監視他的住屋。他驅車到鬧市區購物時,他們尾隨其後,從街道對麵攝下了他走出藥店的身影。在水果店,他們巧妙地湊上前,聽他和營業員交談。他說著流利的葡萄牙語,稍微帶有一點美國腔或德國腔。他在鬧市區行動迅速,購完物即驅車回家,然後鎖上大門。這次短暫的購物之行使他們獲得了十餘張很有價值的照片。


    以前他有慢跑的愛好,盡管在失蹤前的數月,由於削減了運動量,他的身體發胖了。如今他有著一副近乎精瘦的身材,因此當他們發現他已恢複了這個愛好時並不覺得奇怪。他走出屋子,鎖上院門,沿魯阿蒂拉頓茨街人行道慢跑。頭一英裏他跑了9分鍾。


    路麵越來越直,房屋越來越稀,水泥人行道漸漸成了郊外的沙石路。到第二英裏跑了一半時,他的速度達到了每英裏8分鍾,而他——達尼洛,也已出了一身大汗,因為現在是10月,又值正午,溫度接近80華氏度。他一邊跑一邊加速,跑過一個擠滿年輕母親的小型診所,又跑過一座浸禮會小教堂。在郊外漸漸不平的泥路上,他奮力向前,速度增至每英裏7分鍾。


    他居然有如此一項經常性的鍛煉,這使他們欣喜萬分。達尼洛將輕而易舉地落入他們手中。


    在發現達尼洛蹤跡的第二天,一個名叫奧斯馬爾的巴西人租下了蓬塔波朗鎮郊外的一幢肮髒的農舍。不多時,這支搜尋隊的其餘成員一窩蜂地住了進來。該搜尋隊由人數相等的巴西人和美國人組成。奧斯馬爾負責用葡萄牙語傳送命令,蓋伊用英語進行指揮。由於奧斯馬爾能操葡萄牙語和英語兩種語言,他也就成了搜尋隊當然的譯員。


    蓋伊來自華盛頓,是前一屆政府的官員。他被雇來搜尋丹尼小子,這是他們給被搜尋者取的綽號。在某些方麵,蓋伊被認為是天才;在其他方麵,他也極有才幹。他的過去無人知曉。這是他第五次簽訂期限一年的搜尋丹尼小子的合同,事成之後他會得到豐厚的獎金。盡管他對此隻字不提,但在毫無成效的壓力下他也慢慢露了一絲口風。


    費時四年,耗資350萬美元,結果一無所獲。


    然而此時他們發現了丹尼小子的蹤跡。


    關於丹尼小於的罪行,奧斯馬爾和他的巴西籍隊員沒有得到半點信息。但即便是傻瓜,也能推斷出此人失蹤時一定帶走了一大筆錢。奧斯馬爾很快就學會,無論對丹尼小於怎樣好奇,都別發問。蓋伊和那些美國籍隊員從來不談論這事。


    丹尼小子的相片已經放大到8x10英寸,並被釘在那幢肮髒的農舍的廚房牆壁上。在一番仔細的審視之後,那些冷酷的隊員一麵拍著烈性香煙,一麵搖頭。人群中響起了嗡嗡的低聲交談聲。同舊照片相比,新照片裏的這個人體形要小些,下巴和鼻子都不大像,頭發較短,皮膚較黑。難道他真是丹尼小子?


    以前他們也碰到過類似情況。那是19個月之前,在東北部海岸的雷西腓,他們聚集在一套租來的公寓內,審視牆上的一排照片。最後他們決定劫持那個美國人,核查其指紋。但核查的結果,證明他們弄錯了。於是他們又給那個美國人注射了麻醉藥,將他扔在路邊溝裏。


    他們擔心目前這樣頻繁跟蹤達尼洛-席爾瓦會引起麻煩。萬一他真是他們要找的人,那他肯定有許多錢。而對於地方當局,錢總是能創造奇跡。過去的幾十年裏,一些躲入蓬塔波朗鎮的納粹分子和其他德國人就是用錢使自己獲得了保護。


    奧斯馬爾主張動手將他擒獲。蓋伊卻說要等待。


    第4天他突然銷聲匿跡,這給那幢肮髒的農舍帶來了36小時的混亂。


    他是開著那輛紅色甲殼蟲牌汽車離開家裏的。


    據監視者報告,他走得很匆忙,幾乎是以最快速度驅車到機場,然後跳上一架即將起飛的小型飛機就不見了。他的汽車還留在停車場,每時每刻都有人監視。那架飛機的目的地是聖保羅,中途要停四個站。


    隨即有人提出要對他的住宅來個全麵搜查。不可能沒有文字憑據。那筆錢非存銀行不可。蓋伊做夢都想找到銀行存折、電匯過戶單、明細賬表等各種放在某個公文包裏的文件,從而順藤摸瓜,查出那筆錢的下落。


    但是他更清楚,丹尼小於若是因發現了他們而出逃,決不會留下任何有用之物。而且此人如果真是他們搜尋的對象,必然會在家裏采取嚴密的安全措施。丹尼小子無論住在何處,都會隨時準備有人破門而入。


    於是他們等待。麵對壓力,他們罵得更響,吵得更凶,幹得更努力。在當天的匯報中,蓋伊向華盛頓方麵報告了這一令人極不愉快的消息。那輛紅色甲殼蟲牌汽車繼續受到監視。每架飛機降落後都有人用望遠鏡觀察,通過微型話機報告情況。頭日降落六架,次日降落五架。那幢肮髒的農舍裏已熱不可耐,他們去了室外——美國人在後院的一棵矮樹下打盹,巴西人在前院的柵欄邊玩牌。


    蓋伊和奧斯馬爾驅車兜了一個大圈。他們發誓要將他抓獲,隻要他回到這個地方。奧斯馬爾確信他會回來。或許,他是外出辦事了,雖說辦什麽事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打算劫持他,鑒定他的身份。倘若他不是他們搜尋的對象,就把他扔到溝裏一走了之,如同以前那樣。


    第五天丹尼小子回來了。他們一直跟蹤他到魯阿蒂拉頓茨街。大家都是樂滋滋的。


    到了第八天,所有的巴西人和美國人都離開了那幢肮髒的農舍,各就各位。


    達尼洛要跑的路程是6英裏。自他返回後,每天都跑這個數,而且幾乎在同一時刻離開家裏,穿著同樣的藍黃相間的短褲、舊運動鞋和短襪,上身赤裸。


    行動地點選擇在離他家2.5英裏處。這是一段沙石坡路,接近折返點。達尼洛漸漸在坡頂露麵了。


    他跑了20分鍾,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幾秒。出於某種原因,他加快了步伐。也許,是因為天變得陰沉了。


    坡頂居中停著一輛正在換輪胎的小汽車。車後行李箱敞開,尾端被千斤頂撐起,司機是個身材魁梧的小夥子。他看見瘦削的達尼洛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地跑來,假裝吃了一驚。達尼洛遲疑了片刻,他想從汽車右邊繞過去。


    “您好。”那個身材魁梧的小夥子說著,朝達尼洛跨了一步。


    “您好。”達尼洛說著靠近了汽車。


    司機突然從行李箱裏抽出了一支發亮的大號手槍,抵住達尼洛的麵頰。達尼洛愣住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槍,大口大口地喘氣。司機有著結實的大手和粗壯的長胳膊。他抓住達尼洛的脖頸猛地一拉,一下子將他拉到保險杠前。接著他把槍插人口袋,用雙手將達尼洛往行李箱裏塞。丹尼小子拚命掙紮,但無濟於事。


    司機砰的關上行李箱蓋,接著卸下幹斤頂,把它扔進路旁溝裏,然後驅車離去。約莫走了一英裏路,他把車子拐入一條狹窄的泥路。那裏,他的同夥正在焦急地等待。


    他們拿尼龍繩縛住丹尼小子的手腕,又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這才把他推進一輛客貨兩用車的車廂。他的右側坐著奧斯馬爾,左側坐著另一個巴西人。一個人上前從他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串鑰匙。貨車開始驅動。達尼洛一聲不吭。他依然在淌汗,喘氣聲比先前更粗。


    在靠近農田的一條沙石公路上,汽車停了下來。


    這時達尼洛開口說話了。“你們想幹什麽?”他用葡萄牙語問。


    “別做聲。”奧斯馬爾用英語回答。達尼洛左側的巴西人從一個小金屬金中取出了注射器,並熟練地灌上了藥液。接著,奧斯馬爾壓住達尼洛被緊緊捆綁的手腕,讓那個巴西人在他的上臂進行注射。達尼洛挺直身子,用力扭動。但後來,他意識到這樣做沒有用,逐漸停止了反抗。事實上,當最後一點藥液進入他的軀體時,他已經完全鬆弛了。他的呼吸開始減緩,腦袋開始下垂。等到達尼洛的下巴垂到了胸部,奧斯馬爾伸出了右手食指,輕輕撩起了他右邊的褲管。裏麵的膚色正是他所期望的那樣白。


    跑步使他變瘦,也使他變黑。


    在邊遠地區,綁架乃常見之事,而且美國人也很容易成為綁架的對象。然而他為什麽被綁架?達尼洛想著,在麻醉藥的作用下禁不住垂下腦袋,閉上眼睛。他麵露微笑,仿佛覺得自己在穿越太空,遨遊銀河,周圍是無數飛射而來的流星,還有許多可以抓獲的衛星。


    被麻醉的丹尼小子的身體上方堆放了一些裝有西瓜和草莓的硬紙箱。守衛邊境的士兵點點頭,沒有離開自己的坐椅。於是,丹尼小子到了巴拉圭,雖說此時他還無法知曉。由於路麵不平整和地勢傾斜,他的身體在車廂內劇烈顛跳。奧斯馬爾不停地吸煙,偶爾為司機指路。一小時後,車子最後一次拐彎。隻見兩座錐形山岡之間,隱隱約約現出一幢茅屋。他們像扛米袋似的把丹尼小子扛進了茅屋,然後將他朝桌上一扔。接下來蓋伊和指紋檢驗師開始驗指紋。


    當丹尼小子的十個手指被印下指紋時,他正發出粗重的鼾聲。所有的美國人和巴西人擠在周圍,看著印製指紋的每個過程。門邊放著一箱未啟封的威士忌。這是他們為萬一找到了真正的丹尼小子而準備的。


    指紋檢驗師突然起身進了後麵的一間房子。他鎖上門,把剛印下來的指紋擺在麵前。接著他調整燈光,取出原始複印資料。那上麵的一套指紋是丹尼小子年輕時自動提供的。當時他名叫帕特裏克,正謀求躋身路易斯安那州律師界。在身份鑒別方麵,律師的要求是特殊的。


    兩套指紋完全相同。馬上可以得出結論:這兩套指紋屬於同一個人。不過他還是非常仔細地逐一查對。用不著那樣匆忙。讓他們在外麵等著好了。他寧願看到他們著急的模樣。終於,他打開了門。麵對眾人焦灼的目光,他先是用力皺了一下眉頭,繼而露出微笑。“沒錯,是他。”他用英語說道。事實上,他們已經在鼓掌了。


    蓋伊同意他們喝威士忌,但量要適中,因為還有工作要做。丹尼小子,盡管還在熟睡,又被注射了一針麻醉劑,並且被抬進一間小臥室。室內沒有窗,僅有一扇牢固的、可以上鎖的門。就在這裏,他們將對他進行審訊。必要時還要用刑。


    在魯阿蒂拉頓茨街,幾個踢足球的男孩玩得很專心,沒人留意周圍發生的事情。丹尼小子的鑰匙圈上僅有四把鑰匙,於是那扇不大的前門被迅速打開了。相隔不遠的大樹底下,停著一輛租來的汽車,裏麵坐著一個同夥。另一個同夥將自己乘坐的輕型摩托車停在街對麵,並且開始裝作修理車刹。


    假如進門後安全裝置發出警報,那麽侵入者迅速撤離,逃之夭夭。要不然,他將自己鎖在門內,仔細清點物件。


    門開了,沒有警報聲。牆上的控製儀顯示警報係統處於解除狀態。他輕輕地籲了口氣,靜立了足足一分鍾才開始在屋內走動。他卸下了丹尼小子個人電腦裏的硬盤,收攏了所有的磁盤。他查看桌上的文件堆,隻發現一些普通賬單。有的已經付款,有的還欠著賬。傳真機用於廉價的、極其普通的那種型號,而且已經出了毛玻屋內的衣服、食品、家具、書櫃、雜誌架,他都拍下了照片。


    五分鍾之後,有一無聲警報從達尼洛家的屋頂傳到了一家私人保安公司。該公司位於蓬塔波朗鎮鬧市區,離達尼洛家有11個街區之遙。警報沒有引起注意,因為值班的保安正悠閑地躺在外麵吊床上睡大覺。不過錄音裝置記下了達尼洛家有人闖入的信息。一刻鍾過去了,這信息才被那保安發現。等他跑到達尼洛家,闖入者已不知去向。席爾瓦先生也不知去向。一切都似乎安然無恙,就連那輛甲殼蟲牌汽車也完好地停在車庫內。房屋和大門都上了鎖。


    保安合同上的條款列得很具體。碰上這樣的情況,別報告警察,先設法與席爾瓦先生取得聯係。萬一他一時聯係不上,撥打裏約熱內盧的一個電話號碼,請伊娃-米蘭達接電話。


    在當天向華盛頓方麵匯報時,蓋伊難以抑製內心的興奮。事實上,他說到“正是他”這句話時,已經開始微笑了,而且嗓門也升高了一個八度。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問:“沒問題?”


    “是的,指紋完全吻合。”


    斯特凡諾又停頓了一會兒,以便理順思路。通常這一過程僅花費千分之一秒。“錢呢?”


    “我們還沒開始審訊。他仍處在麻醉狀態。”


    “什麽時候醒過來?”


    “今天晚上。”


    “我等你的電話。”斯特凡諾掛上了話簡,雖說他可以就此連續講幾個小時。


    蓋伊在茅屋後麵的一個樹墩上找到了歇息處。


    周圍草木茂盛,空氣稀薄而涼爽,耳邊傳來了部下的歡聲笑語。幾乎可以說,磨難已經過去了。


    剛才他又為自己掙了5萬美元。查明那筆錢下落之後,他還能得到另外的獎金。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查明那筆錢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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