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人,他們在哲學理念、曆史背景、經濟狀況和人種等方麵都大相徑庭,廣島卻是他們共有的場所(也許是世界上惟一的場所?)。在那兒,性欲、愛情、不幸,這些人類普遍具有的東西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廣島以外的任何別的地方都能容忍虛假。而在廣島卻不然,“虛假”是無法存身、被拒之門外的。


    在朦朧的睡意中,他們還在談論廣島。以不同的方式。他們欲火中燒,也許正懷著不知不覺滋生的愛情。


    他們的對話既涉及他們自己,也涉及到廣島。他們的話題相互融合,縱橫交錯,因此,從那時起,在關於廣島的歌劇對白式談話之後,這些渾然一體的話題已難以辨別。


    盡管他們個人的故事如此簡短,但總是占著優勢而壓倒廣島的故事。


    如果不堅持這個前提條件,那麽,這部影片隻能又是一部“遵命”電影,索然寡味,不過是一部小說化的記錄片罷了。如果堅持了這個前提,那就將攝製成一部類似杜撰的記錄片,而在吸取廣島事件曆史教訓方麵卻要比一般的新聞記錄片更具有說服力。


    他們睡醒了。在她穿衣時,他們又談論起來。他們談東說西,也談起了廣島。為什麽不呢?這是自然而然的。我們正是在廣島嘛。


    突然,她穿著一身紅十字會護士服出現在眼前。


    見她這身打扮,這簡直是一套表現傳統美德的製服,他重又渴望得到她。他希望再見到她。他同所有的人一樣,確切地說,同所有的男人一樣。這類喬裝正經的打扮含有一種對所有男人都會產生誘惑力的色情因素。(一次永恒戰爭中的永恒護士……)


    那麽,為什麽她同樣需要他,卻又不願再見到他呢?她並沒有講清理由。


    醒來後,他們也談到了她的過去。


    在內韋爾,她的家鄉,在她長大成人的涅夫勒省究竟發生過什麽?在她的生活中究竟發生過什麽使她變成現在這樣:既放蕩不羈又拘謹不安,既正直善良又虛偽無禮,態度既如此曖昧又如此明朗?為什麽如此渴望經曆萍水相逢的戀情?而麵對愛情卻又如此懦弱膽怯呢?


    她告訴他,有一天,她曾在內韋爾發瘋。她凶狠得發瘋了。她敘述這件事如同敘述她從前在內韋爾聰明果斷一樣。完全一個腔調。


    她隻字未提這內韋爾“事件”是否就能解釋眼前她在廣島的行為。她宛如在講別的事情那樣敘述內韋爾“事件”。並不說明原因。


    她走了。她決定不再見他。


    但是,他們將再見麵。


    下午四點鍾。廣島的和平廣場(或在醫院門口)。


    攝影師們正離開現場(影片中,我們總是隻看見他們帶著器材離去)。有人在拆卸看台,摘掉懸掛的小旗。


    法國女人(也許)在被人拆卸的看台陰涼處呼呼入睡。


    人們剛拍完一部頗有教益的有關和平的影片。這絕不是一部荒謬可笑的電影,而是又一部電影罷了。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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