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裘耀和吃了早飯,在回宿舍的半路上,突然一個男人從旁邊躥出來,手裏拿著血書,一下子跪在了裘耀和的麵前,很像電視劇裏舊社會窮人攔轎告禦狀的鏡頭,令裘耀和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安地停住腳步,吃驚地看著麵前跪著的男人問:“你是誰?”


    這時吃完飯的外地客人也都圍上來了,這個告狀的男人低著頭,雙手舉著一張白紙,上麵用鮮血寫著一個“冤”字。正在此時,招待所的管理員老張過來了,他上前拉著這個男子說:“起來,跪著幹什麽?裘書記是共產黨的縣委書記!”


    男子仍然舉著狀紙,哭著說:“裘書記,我男人冤啊……”裘耀和愕然了,看著老張問:“怎麽回事,他到底是男是女?”


    “快起來,起來對裘書記說……”老張硬是把跪在地上的“男人”拉起來,“裘書記,她……是縣紀委耿直的老婆!”


    “什麽?你是紀委的耿直的老婆?”裘耀和吃驚地說,“那你為何這身打扮?”


    “裘書記,求你為我男人申冤……做主……”她失聲痛哭起來,“裘書記,我男人真的沒有受賄10萬塊錢呀!他向市紀委反映縣領導賣官和腐化墮落問題,誰知傳到那個領導的耳朵裏了,於是他們就合夥陷害我男人……”


    “那你為什麽如此打扮呢?”裘耀和剛說了一句,又說,“走。”然後他對老張說,“老張,你去開開小會議室的門。”老張說了一聲:“是!”快步地走了。


    來到招待所的小會議室,裘耀和說:“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周穎,是化肥廠工人,現在已經下崗在家。”“你先說說為什麽這身打扮。”


    “裘書記,我男人耿直被誣陷後,他一直不服,出事之前,他就有預感,對我說,萬一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一定叫我給他伸冤。”周穎擦著淚說,“沒過幾天,我男人突然被帶走了,從此就沒有回家,我找鬱書記問過多少次,他不僅不告訴我耿直在哪裏,而且把我罵了一頓。沒有想到,從那以後,始終有人暗中監視著我,有兩次我去車站,都上不了車。你到石楊當縣委書記後,聽老百姓說你是位好官、清官,我就想找你告狀。你的辦公室我自然去不了,我連縣委的大門也進不去,想進招待所找你,也有人盯梢,我實在沒有辦法啊!”


    “還有這樣的事?”裘耀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就……”“我聽說你吃早飯時間很有規律,一大早就扮成男人,偷偷地混進招待所……”


    裘耀和說:“周穎,你說你丈夫沒有受賄,怎麽才能證明呢?”


    周穎說:“裘書記,你想,我丈夫在縣紀委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科長,縣紀委的常委才是副科級,縣房產開發公司尤經理的案件我丈夫隻是一個參與者,抓那個案件的是劉書記,你說賄賂他有什麽用?”周穎看著裘耀和,“一天晚上一個自稱尤經理的家人,把我丈夫找去,容不得我丈夫推托,幾個人把他灌醉,到了半夜才把他送回來,第二天早上我丈夫發現一個包,打開一看,裏麵有10萬元錢,他慌了手腳,四處打電話,好不容易找到一起吃飯的其中一個人,便騎著車子把那10萬元錢送過去,兩人見麵後,那個人堅決不肯把錢收回去,沒辦法我丈夫扔下那個裝有10萬元錢的黑包,掉頭就跑了。”


    裘耀和拉長臉說:“為什麽不把錢交到領導辦公室去?”


    “裘書記,你不知道,在縣裏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那樣做的,弄得不好,領導懷疑你不知受了多少賄,再說了,領導把這事公布出去,那當事人就增加行賄辦案人的一條罪狀,那你就會受到許多人的指責和辱罵!”


    “那後來呢?”


    “沒過幾天,舉報耿直受賄10萬元的信到了縣委領導手裏,領導就認定我丈夫受賄,容不得解釋,就把我丈夫抓起來。”周穎哭著說,“縣法院判了10年,他不服,堅決要上訴。我知道,他們都串通好了,要殺人滅口,縣委、縣紀委、法院聯合起來整他這樣一個小人物,他有天大的本領也翻不了案呀!”周穎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裘耀和說:“別哭,哭什麽,哭能解決什麽問題?”“裘書記,我家耿直真的是冤枉的呀!”周穎哽咽著說,“裘書記,你是大好人、好領導,你無論如何幫助耿直伸冤哪!”


    裘耀和站起來說:“你呆在這裏別動,沒有我的話哪裏也別去,無論是誰,記住!”


    裘耀和匆匆回到宿舍,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給縣紀委書記鬱鍾打了電話,要他馬上把耿直受賄案的有關材料送到他辦公室,並且說耿直的老婆就在招待所,讓他派人來帶走,最後裘耀和說:“我告訴你,周穎我交給你了,萬一她出了什麽事,我拿你是問。聽說一直有人監視她、跟蹤她,你給我查一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裘書記,能有這樣的事!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這怎麽可能呢?誰有這麽大膽子!”鬱鍾說,“裘書記,我馬上派人去把她帶回來,簡直無法無天,居然跑到你那裏去胡鬧!”


    “怎麽,你們不接待人家?”裘耀和提高聲音說,“向上級領導反映情況這是一個公民的權利,你們就是認定耿直犯罪,他老婆也沒罪呀!”


    裘耀和放下電話,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但他一時又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如果周穎反映的情況是真實的,說明耿直受賄一案其中必有大的隱情。她居然女扮男裝找他告狀,說明這其中不僅有人幫她出點子,還在暗中幫助她,而且說不準真的有人就在招待所附近進行監視。這到底是什麽人幹的事,想到這裏,裘耀和心中有些惱火,好像頓時石楊的上空被層層烏雲遮蓋著。


    想到這裏,裘耀和突然想到周穎還在樓上小會議室,於是匆匆離開宿舍,當他來到小會議室時,發現周穎不見了,怎麽找也不見人影。他便把管理員老張找來,老張一聽說周穎不見了,嚇得臉色大變,說:“裘書記,壞了,一定出事了!”


    裘耀和說:“能出什麽事?光天化日之下,這可是縣政府的招待所,而且是我和周穎談話!”


    “裘書記,這裏麵很複雜,有人專門在跟蹤、監視著周穎,他們估計她一定會找你告狀的。”老張慌慌張張地說,“裘書記,招待所這個地方很複雜,周穎剛才在攔著你告狀時動靜那麽大,很可能消息傳到那些人耳朵裏,我看周穎凶多吉少!”


    “老張,別製造緊張空氣,去,派兩個女服務員去廁所裏找一找!”裘耀和想了想說,“再問問樓下服務台,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上樓來。”


    老張去了半天回來對裘耀和說:“裘書記,周穎肯定不在女廁所裏,你交代過她千萬不要離開,而且她也知道有人監視、跟蹤她,她絕對不會輕易離開會議室的。”老張又說,“據一樓服務台服務員說,現在正處於吃早飯時間,客人來來往往,並沒留心,隻是剛才看到從樓上下來三個男人,中間那個男人又瘦又矮,兩旁兩個男的好像是架著中間的那個人。所以,我認為周穎就是被那兩個男人強行帶走了。”


    裘耀和皺了皺眉頭,說:“是誰這麽膽大包天?”回到宿舍,見鬱鍾還沒有來,裘耀和便給蔣開盛打電話,讓蔣開盛半小時後到他辦公室去。


    裘耀和突然想到他剛才給鬱鍾打電話時不該把周穎在招待所的事告訴他,不知為何,裘耀和在這一瞬間對鬱鍾產生莫名的懷疑。他在頭腦裏開始對鬱鍾這個人進行認真而慎重地審視起來。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鬱鍾,裘耀和正準備出門,鬱鍾來了。


    “對不起,裘書記,我來遲了,路上碰到人,聊了一會兒。”鬱鍾搓著手說。“這個周穎,也太不像話了,居然跑到縣委書記這裏胡鬧。”


    裘耀和的臉上顯得很難看,他盯著鬱鍾看了一會兒,說:“鬱書記,你終於來了,可是你來遲了,周穎就在我們通話過程中,被人帶走了,或者說是被綁架了。”


    “裘書記,你又開玩笑了,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你縣委書記眼皮底下綁架人!”


    “你這是在批評我,”裘耀和有些自責地說,“我犯了錯誤,我想得太不周到了,我隻回到宿舍給你打了個電話,前後不超過10分鍾,周穎就失蹤了!”


    裘耀和的目光盯著鬱鍾看著,鬱鍾被看得有些發毛,立即躲開裘耀和那劍一般的目光。


    “噢,原來是這樣,”鬱鍾笑起來了,“這怎麽能說周穎是被綁架了呢,說不定是她自己走了,裘書記,你別自責了。”


    “好了,鬱書記,周穎失蹤了,你的任務也完成了。”裘耀和拿起公文包說,“耿直的材料呢?”“我已經叫辦公室的同誌準備了,過一會兒送到你辦公室去!”


    裘耀和怏怏不樂地來到辦公室,這時公安局長蔣開盛來了。蔣開盛仍然身穿嶄新的公安製服,佩戴著顯眼的一級警督警銜,看上去確實年輕、英俊、威武。


    裘耀和看看蔣開盛,又立即低下頭,繼續看他的文件。蔣開盛自覺有些尷尬,猶豫了片刻,叫了聲:“裘書記……”


    裘耀和沒抬頭,說:“今天請你來,想請你談談石楊的社會治安情況。”


    一句話問得蔣開盛愣住了,他不知道裘耀和是什麽意思,想到那天因為110和小平頭的事被裘耀和不輕不重地批評了一頓,他心裏至今還窩著一肚子火,當時他雖然口口聲聲說一定調查這兩件事,可他卻故意躲著裘耀和。現在裘耀和突然問他社會治安怎麽樣,他一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想了想說:“裘書記,石楊縣近幾年的社會治安雖然不能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是目前社會環境還是比較良好、安定的,各種案件的發案率在省市都是比較低的。”


    “是啊!你這個公安局長領導有方。”裘耀和突然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蔣開盛,蔣開盛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立即避開裘耀和那劍一般的目光,裘耀和冷冷地一笑說:“可我目睹了兩件事,一是那個小平頭公然跑到人家家裏去強xx女孩子,我打了110,110始終不來,而你至今對此案也沒有交代;第二件事,就在今天早飯後,耿直的老婆在招待所找我告狀,在一號樓二樓小會議室居然失蹤了!據有關方麵推測,是被人綁架了!”裘耀和提高了聲音,看著蔣開盛,“這就是你縣公安局長眼裏的社會治安一片陽光?”


    “裘書記,一個150多萬人口的大縣怎麽可能一點事情都不發生呢?出了一點小問題,就能說明整個社會一片黑暗嗎?”蔣開盛一步不讓,此刻他也許忘記了他麵對的是縣委書記,或者是他故意在發泄心中對這個新來的縣委書記的不滿情緒,“中國的國情就是這樣,改革開放帶來的陣痛不可避免,我覺得形勢還是一片大好的。”


    裘耀和說:“你這是什麽理論,簡直是莫名其妙。”裘耀和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就忍不住了。“裘書記,您別生氣,我是就事論事!”


    “我先不和你說別的,你現在立即組織力量,把周穎給我找到,如果真的被綁架了,一定要安安全全地把她解救出來。”裘耀和十分嚴肅地看著蔣開盛,“這是不是你們公安局的事?”


    蔣開盛還想說話,裘耀和擺擺手,坐下來看他的文件。蔣開盛有些不知所措,想繼續解釋,可看看裘耀和,不知為什麽,心裏怦怦跳了起來。第一次嚐到受領導冷落的滋味。站了一會兒,他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六


    耿直被關進看守所裏已經77天,從他被不明不白地帶走開始,他覺得天塌下來了,自己仿佛掉進了萬丈深淵。麵對被侮辱、冤枉的苦難生活,他想哭,想自殺。他甚至懷疑中國還是不是共產黨執政,懷疑中國怎麽可能建成一個法治國家?在石楊這塊土地上還有什麽法治可言,皇樸人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誰也不能反對。誰要是有不同意見,誰就要丟官,坐牢。


    他被帶到反貪局那些日子,雖然隻有27天,可是如同27個世紀。那是一個什麽地方,他從沒見過,那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那些人哪是在辦案,簡直是把人往死裏整,輪流對付他,不讓他睡覺,把他吊在一個高高的椅子上,3隻300w大燈泡對著他烤,他堅持不了了,昏過去時,他們就用冷水把他澆醒。這那是辦案,簡直是逼供,不承認受賄10萬元,就這樣沒完沒了地整。到了看守所,他幾次想自殺,可是他終於想明白了:如果他自殺了,那麽他的受賄案永遠也翻不了了,他的家人將永遠背著黑鍋。耿直一直在盼望妻子會向上級替他申訴,他也堅決相信他的案子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所以在法院開庭那天,他拚命為自己辯護,可是法官就是不讓他說話,一審判決後,他堅決上訴。就在這時,一天吃晚飯時,送飯的周大爺低聲告訴他,石楊縣新來了縣委書記,而且是市委常委、副市長,在那一瞬間,耿直似乎心裏一亮,可是隨即心裏那希望的火焰又熄滅了。即使新的縣委書記是一位清官,可石楊縣這樣一個大縣的縣委書記工作千頭萬緒,猴年馬月才能知道他的事情,就是聽說了,縣紀委、反貪局、法院硬是把他這案子弄成一個鐵案,縣委書記豈能為他翻了案。想到這裏,耿直又偷偷地躲在暗中落淚,沒想到這幫東西如此歹毒。


    “耿直,起來!”隨著一聲叫喊,一個男人一把把耿直拖起來。


    自從到了看守所,耿直就和那些等待判刑的犯人關在一間10多平方米的房子裏。10來個人睡在一起,進來的時候還是初秋,轉眼已是冬天,地上鋪著稻草,稻草上放著蘆席,每人一條被子。起初,耿直哪裏能睡著,總是失眠,漸漸地也就適應了這種生活。他在恍惚中被拖起來。不知什麽原因,也不敢問,他知道,隻要一句話讓對方不滿意,他們便是一頓死打。他漸漸地明白了,這是一個見不了天日、沒有道理可講的另一個悲慘世界。


    耿直被帶進一間屋子,兩個穿便衣的男人也不像審案子,開口就說:“耿直,你還要上訴嗎?”耿直看看對麵的兩個人,問:“你們是誰?”


    “你他媽的問我們是誰?”其中一個胖子站起來,惡狠狠地說,“老子能叫你死!你小子還不夠資格問我們是誰!”


    “要上訴,先把你的皮剝下一層。”另一個瘦高子說,“勸你還是早點認罪伏法,到勞改農場好好改造,少受皮肉之苦,你老婆也不至於受你的牽連。”


    “你們……你們把我老婆怎麽了?”耿直急了,大聲嚷了起來。旁邊那個人一腳踢在耿直的腿彎處,耿直隨即跪倒在地,那人罵道:“叫,你叫什麽,狗日的!”


    胖子揮揮手,說:“那我告訴你吧!你老婆還挺能幹的,她女扮男裝去找新來的縣委書記裘耀和告狀,可她沒想到,縣委書記哪裏有時間去過問這點屁事,把她晾在那裏,於是又被我們弄走了。”


    “你們把我老婆給綁架了!你們……你們不是他媽的人種啊!”耿直掙紮著,指著胖子罵了起來。


    旁邊那個男人啪啪就是兩個耳光,打得耿直兩眼直冒金星;另一個男人一把抓住耿直衣領子,大聲叫道:“好,你還罵人,老子割掉你的舌頭!”


    “耿直,你隻要承認受賄,不再上訴,並且寫信給你老婆,讓她不再告狀,我們就把你老婆放了,否則,你想想,你老婆會是什麽下場?”


    “你們是什麽人?我不信。”耿直在地上掙紮著,“讓法院的法官和我說!”


    “我看你小子欠揍!”瘦高個子說,“老子打你皮開肉綻,你想見法官,你還想上天,上月球上去呢!”耿直又挨了一頓揍,趴在地上,不吭聲了。


    胖子又說:“耿直,你放著好好日子不過,舉報什麽?皇書記怎麽著你了,無冤無仇的,你當你的紀委科長,他當他的縣委書記,人家不是提拔副市長了嗎?”


    耿直抬頭看了看,“兄弟,咱們都是石楊人吧!咱都是老鄉,怎麽相互都不同情,反而害自己的兄弟了呢?皇樸人給你們什麽好處了,他在石楊當了5年縣委書記,不是也走了嗎?遠的不說,趙某某走了,付某也走了,可是你們和我都留在石楊呀!我們的祖祖輩輩,將來我們的子孫都不會離開石楊的,你們就這樣忍心害我全家嗎?”


    “你小子硬的行不通,又來軟的?”胖子似乎換了一種口氣,“你小子有種,不愧石楊人!”


    “耿直,我們看你也可憐,真的,”瘦高個子說,“我們和你也無冤無仇,但你為什麽要拿自己身家性命去反腐敗,礙你什麽事,你管得了嗎?”


    耿直從地上坐起來,苦著臉說:“兄弟,聽了你們的話,我真的很受感動!”他長長歎了口氣,“我知道中國現在官場上有腐敗,我算什麽,確實輪不到我來管,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皇樸人如此的心狠手辣啊!”


    “耿直,事已至此,你就認倒黴吧!”胖子說,“現在低頭認罪,想想辦法讓老婆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帶好孩子,等你出來吧!”


    “照你們這麽說,石楊的天上就永遠遮著烏雲,永遠也見不到太陽了?”耿直想了想,又說,“兄弟,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樣,我認為我們共產黨還是有希望的,皇樸人算什麽,不就是一個縣委書記嗎?跟他後麵跑的人也還是少數,石楊150多萬人民心裏都有一本賬,我堅決相信,所以,就是把我弄死了,把我弄得家破人亡,難道石楊縣那麽多正直的人,那麽多老黨員、老幹部都相信我是腐敗分子嗎?比如說你們,即使你們現在迫於某種壓力,為他們賣命,但是你們是了解我的,你們也是知道真相的,你們肯定知道我是冤枉的呀!”


    這時胖子和瘦高個子,還有那個帶他來的那個男子,三個人相互看了看,胖子揮揮手說:“把他帶回去。”


    “等等!”耿直突然說,“兄弟,我知道你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想打聽一下,我老婆到底怎麽了?”


    三人又相互看看,胖子說,“耿直,你不要得寸進尺,你想想自己的事該怎麽辦吧!”


    “三位,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好處的,哪一天我被平反了,我一定在石楊大酒店辦一桌最好的酒宴請你們!”“那我們就等著吧!”胖子冷笑了一聲說。


    帶走耿直後,胖子說:“你別說,說不定耿直的案子哪天真的翻過來了。你沒聽說才來的縣委書記裘耀和不同於皇樸人,也不同於過去的任何一個縣委書記嗎?”


    瘦高個子說:“耿直老婆把這事已經告到裘耀和那裏去了,現在周穎又失蹤了,裘耀和能不管這事嗎?我看這事,麻煩還在後頭呢!”


    “不過裘耀和一個人也不是神仙啊!”胖子說,“皇樸人雖然調走了,但是……”“那我們怎麽辦?”瘦高子說,“萬一將來……其實我早就有些擔心。”


    “所以……”胖子看看外麵,低聲說,“我們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人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老實說,耿直剛才的那些話對我們不能不說沒有作用!”


    “可是我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呀,就說耿直的上訴問題吧,我們該怎麽辦啊?”“他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我們也總不能把他給打死了吧?”七


    蔣開盛打開手機,迅速撥著號:“喂,皇市長嗎,我是蔣開盛,我已經進了沂州城區,您在哪兒?好,我馬上就到,待會兒見!”


    奧迪轎車進了城區,很快進了市第二招待所,一進房間,隻見皇樸人和尤義兵低聲說話,見到蔣開盛,尤義兵迎了上去,三個人熱情地握著手,很是激動和親密。


    “皇市長,你走了這段時間,石楊亂套了。”蔣開盛氣憤地說,“一個39歲的縣委書記,還那麽不成熟、不穩重,省委不知怎麽想的,省級機關那些處長能和縣委書記相比?你說裘耀和他懂什麽?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連一把也沒燒起來,隻是帶著機關那麽多幹部掃馬路,拖垃圾,打掃衛生。縣委書記幹這種事,你說這縣裏的經濟怎麽能搞上去呀!”


    “不抓工,不抓商,隻抓四麵光。”尤義兵狂笑著,“你別說,他還真能,你們知道這叫什麽?‘作秀’!這也是創造點新聞啊!一個人想出風頭,那是千方百計的,炒作一部電視劇,往往都是炒演員,炒演員就是拿演員的私生活說事,炒來炒去,原來是為炒作電視劇。裘耀和還真行,別的沒學會,學會炒作自己。他在省裏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處長,一下子哪來的那麽多政績,這樣弄點新鮮貨,你們不都是在幫著炒嗎?”


    皇樸人沒有笑,冷冷地說:“也好啊!我在石楊5年沒叫你們當當掃馬路的清潔工,你們這下子可以嚐嚐環保工人的滋味了!”


    蔣開盛拿起茶幾上的中華香煙,一邊點一邊說:“皇老板,耿直的老婆居然闖進招待所,向裘耀和告狀了!”


    尤義兵說:“這個耿直應該早點弄走他,否則將來許多事情會壞在他手裏。”皇樸人默默地看著蔣開盛,突然說,“老祁什麽時候到,還有正震呢?”


    “都說好的,我臨來時都和他們約好的,很快!”蔣開盛看著皇樸人,“上午裘耀和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叫我必須盡快把耿直的老婆周穎找到。”蔣開盛停了一會兒又說,“他媽的那幫東西都是他媽的飯桶,居然從他們的眼皮底下讓周穎混進了招待所,惹來這麽大的麻煩。”


    “女扮男裝?”“是啊!這個女人也真他媽的想得出,還真有點像古代電視劇裏那樣!告他媽的屌禦狀!”蔣開盛嘴不幹不淨地罵道。


    “你別小看這事,”尤義兵說,“這可是有人幫助精心策劃,有人內外勾結的。否則,她一個女人,怎麽會在那個時候進了招待所,又怎麽能在裘耀和吃完飯回來的路上攔住裘耀和呢?她根本就不知道裘耀和長得啥樣子,我看這事麻煩大了!”


    “人呢?”皇樸人問,“這事怎麽越鬧越大,你們千萬別小看裘耀和,我和你們的看法不一樣,裘耀和決不是一個等閑之輩,也並非你所說的39歲的不識事的小處長,他絕對是一個有勇有謀的硬家夥!他一定會把石楊縣鬧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的!”


    沒等蔣開盛和尤義兵說話,皇樸人又說:“你們以為他新官上任三把火都不知道怎麽燒?他能讓開會遲到的副縣長,還有那些書記、鄉鎮長、局長們站在門外聽會,以及親自帶頭打掃衛生,這些都不是一般人所為。你們等著看吧,他的火還沒有真正開始燒呢!不會隻是三把火,他有的燒呢!”


    皇樸人的手機響了:“喂,哦,明連哪,來吧!”關掉手機,“明連來了,今晚得好好招待你們!”“你當市長後第一次請我們吧!”尤義兵說。


    “誰說第一次,”皇樸人笑笑,“我的大門永遠向你們各位敞開著,一個副市長,招待朋友的權利還沒有?”


    門推開了,祁明連風風火火地進來了,握著手說:“老板,裘耀和也來市裏了!”“你怎麽知道的?”蔣開盛有點神秘兮兮地問。


    “我在市區看到他的車子了,他還是從省裏帶下來的車子,省城牌照,顯眼得很呢!a-00176號。”祁明連邊坐邊說,“這個家夥沒有一點人情味,皇書記一走,把一號車連駕駛員都給晾起來了。”


    “是啊,小許怎麽辦,我又不好說這話。”皇樸人指著大家坐下來,“人家從省裏帶車子下來,我怎麽好說車子給小許開?”


    “小許可是曆任縣委書記的司機,從來就沒離開過一號皇冠車啊!”蔣開盛說,“聽說小許托了好多人說話,裘耀和就是不點頭。”


    “皇老板,裘耀和這時到市裏幹什麽來了呢?”尤義兵問。“大概是參加市委常委會,沂州組建不久,幹部逐步到位,多數是研究幹部。”


    “他媽的,我們的命運都抓在裘耀和手裏呢!”蔣開盛顯得有些緊張,“皇市長走了,尤書記你也走了,尤書記當局長了,他管不著,可我和明連,還有成正震……


    “聽說老鬱也被裘耀和弄得不開心?”皇樸人問。“對,還有鬱書記,”蔣開盛拍著腿說,“鬱鍾是因為耿直的事,可能挨了裘耀和的批評。”


    “耿直與他有什麽關係?”皇樸人回過頭問,“鬱鍾來不來?”蔣開盛搖搖頭說:“我打他手機,他吞吞吐吐的,說他手裏事情太多,脫不了身,並且讓我向你打個招呼。”


    “向我打什麽招呼,我現在也管不著他。”皇樸人顯得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不過現在也不是膽小怕事的時候,一個縣委常委、紀委書記,挺直腰杆子嘛,怕什麽呢?”


    “鬱鍾是縣委常委,又是紀委書記,耿直的事肯定會涉及到他的,他推也推不掉!”尤義兵解釋說,“我估計他現在壓力很大。”


    “得盡快讓法院把這個案子結掉。”皇樸人有些不耐煩地在室內徘徊了一圈,“他要上訴,就讓他上訴。中院還會支持他?一審判決後,上級法院總是支持基層法院工作的。”


    “皇書記,這可不能太大意,還是要向有關人員打打招呼好。”蔣開盛說。“小成呢,怎麽還不到?”皇樸人看著手表,“開盛給他打手機。”


    蔣開盛隨即撥通了電話,成正震說在路上耽誤了一會兒,讓他們先開始,他到了就直接去餐廳。


    皇樸人說:“那好吧!我們馬上開始。”但他並沒有走的意思,取出手機,“今天還有一個客人。”說著就撥起電話來。


    尤義兵、蔣開盛、祁明連三人相互看了看,又同時看著皇樸人。大家都在想,這個神秘的客人會是誰呢?


    打完電話,皇樸人說,“你們別大驚小怪的,既然是我的客人,肯定是自己人,而且是對我們有幫助的人。”蔣開盛笑笑說:“那當然了,到底是誰?”


    “你們都不認識,省裏的,省紀委的。”皇樸人輕輕一笑,“走,我們先幹幾杯再說。”


    進了餐廳,大家圍著皇樸人就座,皇樸人左邊留下一個位置,這時小姐領著一個年輕男子進來了。皇樸人忙上前拉著男子的手說:“來來來,梅處長。”隨即轉身對蔣開盛、尤義兵、祁明連三人說,“梅處長,年輕有為。”接著又把三人分別介紹給梅處長。


    皇樸人沒有祝酒詞,隻是舉著酒杯說:“來,讓我們歡迎梅處長的到來!”說著帶頭幹了杯,“梅處長,沂州是全省最窮的市,但是沂州有好酒,全省四大名酒的三溝一河,劃市後,沂州占了半壁江山。”皇樸人興奮起來了,“沂州的人熱情啊,來!再幹一杯。”


    接著各人又開始輪流給梅處長敬酒,由於梅處長是初次見麵,大家隻能喝酒閑聊,不涉及其他事,也沒有人問起成正震。看看一瓶茅台已經喝光,就在開第二瓶茅台時,成正震來了。


    “對不起,路上耽誤了。”成正震沒有入席,直接來到皇樸人身邊,靠近他的耳邊,低聲說:“市委常委今天研究幹部呢!”


    皇樸人點點頭,小聲說:“這很正常,別管他。”隨後大聲說,“小成,你遲到了,罰三杯酒!”


    成正震端起酒杯連喝三杯,皇樸人說:“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吃點菜。”隨後又說,“小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省紀委的梅處長。”


    成正震伸出手,一邊握一邊說:“幸會幸會,來,梅處長,我來遲了,敬你兩杯。”


    梅處長站了起來,拿過酒瓶,給成正震連倒兩杯酒,在成正震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說:“小成,來,我再敬你兩杯,你是皇市長的得力幹將!”又詭秘地一笑,“在這個桌上你最年輕,”說著又在成正震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豪氣衝天地笑了起來。成正震隻覺得肩頭一陣疼痛,心頭升起幾分不快。分明是拿他這個副縣長不當回事。但是又不知道這個人的來頭,隻好忍氣吞聲地把兩杯酒喝了。


    就這樣,成正震雖然是後來的,卻一連被灌了十多杯酒。皇樸人始終控製著喝酒的局麵,喝到恰到好處時,吃了飯,送走了梅處長,大家又回到皇樸人的宿舍。


    席間因為有了梅處長,有許多話都不便說,現在各人又喝了點酒,頭腦興奮得有些難以自製。


    成正震說:“我看裘耀和有點來者不善,處處咄咄逼人,好像有準備而來,那天開會拿我開刀,真不是東西!”


    “簡直不像話,”蔣開盛拍著沙發,“一個副縣長開會遲到幾分鍾,居然讓站在外麵聽會!我看中央開會,一個副總理遲到,也站在外麵?野蠻,胡來!一點人情味沒有!”


    “你們都要謹慎點,他說什麽就什麽,千萬別和他擰著幹。”皇樸人皺著眉頭說,“他年輕,總想幹出點驚人的業績來,誰撞到他的槍口上誰倒黴,另外,你們要團結,但又不能讓他感覺到什麽特別的地方。現在是最關鍵時刻,一年過後新的矛盾產生了,他的精力就會轉移了。”


    在通常情況下,一個地區的主要領導變動了,後任領導必然會調整自己的工作思路。誰也不可能按照前任的老路走下去。於是常常被人們認為前任和後任之間的矛盾,或者衝突。現在石楊縣同樣麵臨著這樣的問題,前任縣委書記皇樸人提拔為副市長了,看,他的這些下級仍然懷念過去的感情,這也許是人之常情啊!但是,裘耀和到底如何處理這些關係呢?


    八


    天色微明,一輛紅旗牌轎車離開石楊縣城,箭一般地朝西南方向駛去,進沂州市區時,大街上除了環保工人就是鍛煉身體的人。紅旗轎車並沒有減速,在市政府第二招待所大門口,駕駛員突然減速進了院子。一個中年男子身穿青灰色長風衣,慌慌張張地跑向二號樓。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酣睡的皇樸人。身邊一位年輕的女子輕輕地推推皇樸人:“嗯,有人敲門!”皇樸人翻了個身,側耳聽聽,又是一陣敲門聲,皇樸人頓時坐了起來,嚇得兩隻手微微顫抖著,低聲說:“快,快,穿衣服,我覺得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真的,那我怎麽辦?”年輕的女人慌了,“會不會是檢察院的人?”“放屁!”皇樸人一邊罵一邊竭力鎮靜著自己,“你盼我倒黴,檢察院來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不是你自己……”女人噘著嘴說,“看你自己緊張的。”兩人一陣忙亂,皇樸人穿好衣服,下了床,一邊開門一邊說,“你在屋裏千萬別吭聲。”說著隨手關好門,到了外間,一邊用手抓了抓蓬亂的頭發,一邊來到門口,“誰?”


    “皇市長,是我!”皇樸人一開門,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皇樸人沒好氣地說:“是你!一大早,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來人尷尬地苦笑著說:“皇市長,你……你給我想想辦法哪!”這聲音像是哀嚎又帶著乞求。


    皇樸人這時才把來人引進客廳,輕輕關上門:“到底怎麽回事?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


    “市委常委昨天下午研究幹部了……”來人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裏取出香煙,點煙的手篩糠似的顫抖著。“怎麽了?”皇樸人睜大雙眼,“這麽快你聽誰說了什麽?”


    “裘耀和好狠毒啊!”男人哭喪著臉,“他先拿我開刀了!”


    “老鬱,鬱書記,”皇樸人有些著急了,“你怕什麽?你是縣委常委、紀委書記,不讓你在石楊幹,那就換個地方,不提拔,還能把你這個副縣級降了?”


    “我得到消息,”鬱鍾抖抖索索地說,“把我的縣委常委、紀委書記免了,但沒有任職。這事可怎麽辦?要不然我一大早幹嗎跑來找你呀!”


    “你聽誰胡說八道,一個副縣級領導幹部怎麽會免了掛起來。”皇樸人冷笑起來,“幹部政策不允許的,你這消息來得未必可靠。”


    “據給我透露消息的人說,確實是真的。”鬱鍾著急地看著皇樸人,“裘耀和親自點了汪益鶴來接替我的位置。”“對你沒有說法?”


    皇樸人頓時睜大雙眼,翻著白眼珠,伸長脖子,看著鬱鍾。


    “說是先就地免職,以後再安排!”鬱鍾幾乎哭了起來,“其實免職我並不怕,就怕……”停了一會兒,又說,“就怕耿直的事抖了出來,再帶出點其他什麽事,不要說再給我任職,恐怕……”那樣子豈止是惶恐!還有些可憐。整個身子都有些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皇樸人看著鬱鍾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然而,就在這一刹那,皇樸人由氣憤變為同情,隨之又轉為慌張而恐懼,誰知道是什麽原因。但皇樸人到底還是努力振作精神,如今自己已經從正縣級登上副市級這樣關鍵崗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高級領導幹部,不覺又信心十足。暗暗作了深呼吸,氣沉丹田,然後從容地擺出一副高貴的架勢。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你這個樣子,還是紀委書記,自己對自己都沒有個數?真是沒經過世麵,要有點自信嘛,有什麽了不起,鄧小平還三落三起呢,終究是一個偉大人物。你看你,才聽到一點小道消息,就嚇成這個樣子,要是真的有點什麽,就跳進長江了?趕快回去,我給你打聽打聽,看看具體情況,市委常委又不姓裘。”


    “皇市長,那就拜托你了!”鬱鍾欲走又留地停在門口,“皇市長,對我個人的事另作別論了,我一直擔心耿直的事,好像裘耀和已經盯上了這件事,他現在催著讓我將耿直的材料給他。”


    “我知道了,不管你當不當紀委書記,這事該怎麽處理,你應該心中有數,我就不多說了。”皇樸人的臉色極為難看,“好了,我就不留你吃早飯了,注意點影響。”


    不知為什麽,皇樸人有些心神不寧,巴不得鬱鍾立刻走人。對於往日這個逆來順受的下級,突然間從心底有幾分厭惡。鬱鍾當然還念著過去的情分,伸出手,皇樸人根本不想做這樣的程序,但是還是勉強伸出手,可鬱鍾隻抓住皇樸人的兩個手指。還沒來得及握一下,皇樸人已經將手指縮回去了。


    鬱鍾心事重重地走了。


    皇樸人回到房間,無心和床上的這個女子囉嗦,便叫她趕快離開這裏,正在這時房間電話響起來了,皇樸人拿起電話:“喂……哎……你別管這些事,我知道,等周末我回去再說吧!好,好,掛了!”


    “你老婆?”“你快走吧!注意走廊裏的人。”


    皇樸人匆匆地洗了一把臉,努力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覺得自己的膽子也太大了點。居然把個女人帶進招待所的房間裏風花雪月!多少為自己的荒唐行為而捏著一把汗。不覺暗暗警告自己,以後定要小心從事才是。一進餐廳,迎麵碰上裘耀和,這是皇樸人萬萬沒有想到的,說實在的他和裘耀和雖然都同為副市長,但是見麵的機會並不多。裘耀和的工作以石楊為主,這是省委和市委都明確過的。按說對於前後任的縣委書記,工作上也應有所移交,除了形式上的,比如大會上的交接儀式、辦公室的移交外,哪怕是表麵上的,介紹石楊縣一些大致情況,尤其是幹部隊伍的狀況,可是不知為什麽,兩人除了見麵點頭問聲好之外,卻從沒有單獨交談過。到底是他沒有主動還是什麽原因,那就說不清了。但是皇樸人有些感覺到,裘耀和和他之間平淡得如一杯白開水。在這一瞬間,他想自己離開石楊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他的心裏真的有些顧慮,特別是昨天晚上尤義兵、蔣開盛、祁明連和成正震一塊喝酒時談到的情況,剛剛鬱鍾又來說他被免職了,皇樸人頓時全身有些不寒而栗,心情變得灰暗起來,有些悔恨自己在擔任石楊縣委書記那幾年做過的很多事情。這種心情過去是從沒有過的。


    裘耀和走過來了,微笑著伸出手:“皇市長,你好!”“你好,我該怎麽稱呼你呢?”皇樸人說。


    “裘耀和!”裘耀和說,“我這個人不喜歡人家稱官位,官那東西太虛了,實在一點好,叫我老裘吧!自己的名字是專用名詞!名字就是留給別人叫的,是吧,樸人市長。”


    “那怎麽行呢!”皇樸人早已把手抽出來,“這樣,在市裏稱市長,到縣裏稱書記,開常委會時稱常委!”


    “那太複雜了,我這人喜歡簡單。”裘耀和爽朗地笑了起來,“我這個人是搞科研出身,從來就是重結果,不重視過程,你以後就叫我老裘或者直呼其名,名字就是給人家叫的,對自己沒有任何作用。”


    說實在的,自從皇樸人見到裘耀和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隻有39歲的年輕縣委書記不同於一般人。在他身上有一般同齡人不具備的氣質。當然讓皇樸人不能輕視他的另一個原因是他苦苦奮鬥了50年,才爬到副市長這個高級領導幹部崗位,而裘耀和年紀輕輕地就戴上市委常委、副市長這樣尊貴的桂冠!


    兩人在餐桌上坐了下來,皇樸人說:“聽說你在石楊幹得不錯啊!轟轟烈烈,火開始燒了?”


    “燒什麽火啊!我在向你學習,你在縣裏幹那麽多年縣委書記,我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怎麽,昨天來的?”皇樸人吃著飯說。他在頭腦裏琢磨著,想探聽一下市委常委會上的內容。“參加常委會,晚上太遲了,沒有回去。”


    “這叫什麽話,你應該在市委、市政府、石楊各占三分之一時間。”裘耀和笑笑,低頭繼續吃飯,皇樸人問:“聽說討論幹部了?”“是啊,沂州組建不久,幹部得逐步到位。”


    裘耀和是那樣坦然,那樣滿不在乎的樣子。是啊,作為副市長的皇樸人還怎麽能繼續下去呢?畢竟他們之間雖然同為副市長,可是思想深處的距離卻相距甚遠。兩人的談話也就無法深入了。吃完飯,裘耀和說:“皇市長,有些事情還要向你多請教,你在石楊幹了5年,我可是一個新手喲!”


    “你說吧,隻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鬱鍾這個人怎麽樣?”


    “你指的是哪方麵?”皇樸人猶豫了一下,“對一個幹部的評價還不能用簡單的兩個字好和壞來概括,因為任何一個幹部成績總是主要的,應該肯定的,缺點是次要的,也是難免的。”


    裘耀和似乎被將了一軍,“皇市長的辯證法學得比我強,是啊!任何事物都是兩麵性的,我說的是鬱鍾這個紀委書記是否稱職?”


    皇樸人並不介意地走出餐廳大門說:“他的紀委書記是市紀委和市委常委考察、任命的,我想市委在考慮他的職務時不會沒有理由的吧!”皇樸人一著不讓,處處主動,“他在石楊任紀委書記期間應該說還是努力想把工作做好的,但是做紀檢工作又是得罪人的工作,可能有一些人會有點意見,這也難怪,什麽事讓百分之百的人都滿意那也不容易。俗話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裘市長,你在石楊當幾年縣委書記看看,恐怕也難以做到人人滿意。”


    “皇市長的辯證法學得很出色,我到石楊後多少也聽到一點關於皇市長的評價。”裘耀和一著不讓,“不過主流大節是一個人的根本,毛主席的功過是七三開,但是誰也無法抹殺他對中國共產黨的創立和解放全中國的功績!至於我嘛!隻要求達到五五開就心滿意足了!”


    皇樸人似乎感覺到裘耀和話中的含意,真想進一步發起猛烈的攻勢:你還年輕了點,別在我麵前賣弄。但是他忍住了,因為他多少有些擔心這個頭腦簡單、認死理的年輕人。想到這裏,決定不去惹他。馬上換一副麵孔奉承道:“裘市長,你年輕有為,又是剛從國外鍍金回來的洋學生,在石楊混兩年回來當市長、書記,前途無量啊!”


    裘耀和說:“我可沒有混日子的想法,更不是到石楊鍍金的,有人說石楊是大染缸,我倒要看看,不改變石楊的麵貌,我決不離開。”


    “到底年輕人,朝氣蓬勃,血氣方剛。”皇樸人心中好像有些膽戰,總覺得裘耀和今天帶著挑釁性地談話,心中甚是不痛快,“裘市長,恕我不能陪你了,我上午有個會。”


    看著裘耀和離去的身影,皇樸人想到鬱鍾。現在他回憶一下剛才裘耀和的一番話,在這樣的時候,裘耀和向他了解鬱鍾的情況,完全說明鬱鍾得到的消息不是空穴來風。他真的沒有想到裘耀和這麽快就對縣級領導幹部動手了!皇樸人的心裏不覺升起一股寒氣,甚至他想到尤義兵、祁明連、蔣開盛以及成正震。這樣想著想著,皇樸人真的巴不得放棄副市長這個高貴的烏紗帽,奪回那頂石楊縣委書記的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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