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耀和回到石楊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鍾,吃了晚飯,就給浦縣長打了電話,兩人在電話裏決定,馬上和汪益鶴、仝處長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剛放下電話,電話鈴又響了,裘耀和一接電話,是國務院調查組的邵司長:“喂,我是裘耀和,喲,是邵司長,邵司長,恕我失禮,本來中央調查組領導來了,我應該放下一切工作來陪領導的,但是因為我是這次調查的重點對象,我不能不避這個嫌啊!所以……”


    “裘書記,不要客氣,”邵司長在電話裏非常客氣,“這樣,裘書記,請你到我們這裏來一下,因為我們的調查已經基本結束,想和你見個麵,準備盡快有個結論,以便向國務院有關領導同誌匯報,畢竟這件事被電視台曝了光。”


    “好,邵司長,我馬上就到。”裘耀和剛走到門口,又回頭給浦縣長打了電話,把他們見麵的時間推遲了。


    邵司長是國家交通部有關部門的領導,也是這次調查組的組長,另外兩位分別是國務院有關部門領導王副司長、交通部的李處長。


    裘耀和坐下之後,邵司長說:“裘書記,我們調查組這次從北京一杆子到縣,這客觀上來說,給你和縣委、縣政府增加了壓力,更何況石楊扣幹部職工工資修路的事被電視台曝光後,成為關注的熱點,所以,我們調查組盡可能地不給你們的工作帶來影響,我們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按照國務院領導的要求,主要是調查事情的經過,不輕易下結論。實際上石楊縣扣幹部職工工資修路這件事情本身並不複雜,因為凡是扣工資的單位,都在每一個人的工資單上寫得清清楚楚,而且,這些經費又都如數上交到財政,再由財政專款專用。如果要說為什麽發生這件事,應該說是因為我們國家太窮,國家拿不出那麽多錢來修路,修路的事絕不是老百姓的事,本應由國家來負擔,可是我們國家需要修路的地方太多,根本不可能一一落實到位,你們能夠想出這個辦法,從某個角度來講,為國家解決問題,也為群眾辦了好事,這和那種向農民亂收費、亂攤派,增加農民負擔的做法有本質上的區別。但是,在領導的思想沒有統一的情況下,強行作出決定,造成一些職工有意見,甚至那麽多教師停課上訪,影響也是惡劣的,以致被電視台《焦點》曝光。”邵司長的態度十分和藹,他給裘耀和遞了一支香煙,又接著說,“我們的調查基本結束了,明天就要回北京,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工作,在我們調查中,大部分群眾對你的工作還是給予肯定的,相信國務院很快就會給一個明確的意見。”


    裘耀和對邵司長的批評,心底還是能夠接受的,他隻是說:“邵司長,我覺得我在工作中是有缺點的,但是麵對石楊這樣一個貧窮大縣,我的心裏非常著急,沒辦法,中國要用50年時間走完西方國家300年的路,這絕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如果我也和那些怕擔風險的官員一樣,隻做做表麵文章,吹吹牛,說說大話、空話,也許不要幾年,我也會升官的,而我這樣做要擔著多大的風險!”


    邵司長笑起來了:“所以有人說你是‘人治’呀!”


    裘耀和似乎有些爭辯道:“目前,在中國,有哪一個掌握權力的官員不是靠手中的權力來實施他的計劃的、,沒有辦法,現在還不能截然把人治和法治當成是非的兩極,在貧窮落後地區,能不能用人治來推動法治,用集中的方式來推動民主,我能不能保留個人意見?”


    邵司長說:“意見可以保留,我一定在適當時機請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蔡劍鋒先生和你好好切磋切磋。”


    就在裘耀和回家的第二天,也就是張裕富的兩個外逃的兒子準備在裘耀和回南江的途中製造暗殺事件的第二天,裘耀和怎麽也不會想到,省委副書記匡鐵民和市委書記郭玉順為裘耀和的問題發生了一場爭論。


    郭玉順在秘書的引導下進了匡鐵民的辦公室。郭玉順不是專程來見匡副書記的,是在省裏市委書記會議結束後,匡副書記叫秘書主動打電話把他約到辦公室的。郭玉順在接到電話後,就在想,匡鐵民是省委分管政工的副書記,約他到辦公室來,八成是為幹部問題,這是常有的事。郭玉順一進辦公室,匡鐵民就放下手裏的事,也沒寒暄,就說:“這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市委書記不好當吧?”


    郭玉順笑笑說:“我可沒有向省委提出任何特殊的要求,俗話說,窮則思變嘛!我相信毛主席那句話:‘在共產黨領導下,隻要有了人,什麽人間奇跡都能創造出來”’。


    匡鐵民說:“好啊!你老郭就是不服輸呀!”匡鐵民說著,立即轉了話題,“玉順同誌,今天請你來,想和你商量一下裘耀和的事!”


    郭玉順似乎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位省委副書記:“裘耀和有什麽需要商量的?匡書記?”


    匡鐵民戴上眼鏡,從抽屜裏拿出一疊材料,說:“裘耀和大學畢業就分配到省級機關,雖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處長,但是缺少工作經驗。”匡鐵民翻著材料,接著又說,“恐怕缺少基層工作經驗,又有點急躁冒進,你看,這縣委書記才當幾天,出了多少紕漏!”


    郭玉順笑了起來:“匡書記,我覺得省委選擇裘耀和去當石楊縣委書記,是選對了。也許當初省委,或者省委組織部並不了解裘耀和,因為他沒有什麽政績和耀眼的光環。我倒不認為這個人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恰恰是,這樣的領導幹部太少了。他所做的一切為了什麽,他沒有一件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他擔著很大的政治風險,一個人能做到無私無畏,太難得了!”


    匡鐵民睜大雙眼,看著郭玉順,他萬萬沒有想到作為市委書記的郭玉順對裘耀和的看法和他相差那麽大。匡鐵民看著材料說:“全省縣以及縣級市,或者再加上區,也有100人出頭了吧,可還沒有哪一個縣委書記像他這樣,上任還不到一年,就惹出那麽多事來。你看,扣幹部職工工資,弄得大家那麽大意見,造成教師停課上訪,以至把電視台的《焦點》都給弄來了,影響也太壞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什麽小城鎮建設,這不強人所難嘛。搞就搞吧,卻又死了5個人,這還了得,弄得不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呀!還有,作為後任的縣委書記,一上任就和前任領導搞得那麽對立,沒有必要嘛!聽說他一定要把石楊縣委的原班人馬都弄出什麽問題來。”匡鐵民顯然有些不高興地看著郭玉順,“所以……找你來商量一下,實在不行就把他的縣委書記給免了!”


    郭玉順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匡副書記,我很難同意你的這個意見,裘耀和身上當然有缺點,甚至有很多缺點、錯誤,但是就擔任縣委書記來說,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過有哪一個縣委書記超過他的。也許說得太籠統,我們再從他主張扣幹部職工工資這件事來看。石楊縣是一個典型的窮縣、大縣,這麽多年,交通問題一直困擾著全縣l50多萬人民,如今改革開放都到了90年代後期,馬上就要跨人21世紀。大家都在發展,到處都在修建高速公路,可石楊許多鄉村連石子路還沒有,你說怎麽發展。當然如果國家、省市能拿出錢來修路,他裘耀和又何必去叫幹部們勒緊褲帶修路呢?”郭玉順有些激動了,“可是上麵不可能出錢來給他們修路,他提出讓吃國家俸祿的人每月拿出工資的10%來修路,這樣做確實人人心中不高興,但是就目前的工資標準,沒有到了影響生活的地步,我調查過,目前那裏的一般幹部月工資在七八百元,拿出l0%,也不過七八十元,不至於影響家庭生活。當然讓幹部們每月拿出那麽多錢,是不合理的,但這和增加農民負擔全然不同,而且是本質上的區別。”


    匡鐵民仍然陰著臉說:“你郭玉順站著說話不怕腰疼。扣幹部們那麽多錢,誰心裏舒服,國家有哪一條規定用職工工資來修路,修路是公益事業,你當縣委書記沒有本領也不能讓大家拿工資為自己臉上貼金呀!”


    郭玉順突然大聲說:“那好,請匡副書記批給石楊l0個億來修路!”


    匡鐵民一下子急了:“你……你……”過了一會兒,“我又不是撤他的職。”匡鐵民強行緩和一下自己的態度,“不當縣委書記了,他到市裏當他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對他有什麽影響?”


    郭玉順竭力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匡副書記,我現在考慮的不是他個人,而是擁有l50多萬人口的石楊縣,全省舉足輕重的一個大縣,我的意見是讓他幹兩年看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匡鐵民又說:“國務院調查組走了沒有?假如等到國務院調查組建議我們免去他的縣委書記,那我們就被動了,我得把話說在前頭。”


    郭玉順說:“其實這事很簡單,不需要調查,又不是裘耀和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更不是什麽貪汙受賄,隻是一個觀念和認識問題,我想國務院調查組也不至於太草率地就作出一個簡單結論。我一直是佩服裘耀和的膽識的。”


    匡鐵民說:“我這裏收到不少材料,有的是一些理論刊物上學者的意見,有的支持裘耀和,但批評的不少,把他的行為上升為‘人治’來批評。”


    郭玉順說:“匡副書記,說到人治和法治,請允許我多說幾句。”郭玉順點燃一支煙,一邊抽一邊緩緩地說道:“匡副書記,中國這樣一個l0多億人口的大國,一個封建統治曆史悠久的國家,中國的帝製,就是一個人治社會。皇帝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解放以後,社會主義製度向前邁了一步,但是距離一個法治社會還很遙遠,我們都在向法治社會努力。裘耀和利用手中的權力來為人民辦事,這當然有著明顯的人治色彩,但是現行的製度又有哪一個地區不是這樣呢?還以石楊為例吧!前任縣委書記皇樸人利用手中的權力買官賣官,貪汙受賄,這又是什麽樣的人治呢?還有我這個市委書記,我手中的權力是不是人治的表現呢?全國那麽多縣、縣級市和區的書記,市委書記,更多的掌握著大小權力的領導,他們的行為又是什麽呢?難道一個國家目前在向法治過渡階段的製度不健全形成的弊端要讓裘耀和一個縣委書記來承擔嗎?”


    郭玉順越說越興奮,中國這兩個jm,的政治家,誰也沒有想到兩人正在進行一場關於民主與政治的討論。在這一瞬間,省委副書記匡鐵民同樣想到人治與法治的問題,但是他並沒有像郭玉順那樣表現出來。他想,中國數千年的帝製文化,人們已經在人治環境裏形成了思維和行為定式,而改革開放,最大的改革,在於對權力的重新界定、重新分配和將權力置於體現多數人意誌的法律之下。


    兩個人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也許這兩位政治家在心目中對人治的危害、法治的意義的認識都還達不到一定的高度和深度,這恐怕也是當前政治體製改革必須解決的問題之一。


    在這裏我們必須告訴大家,裘耀和的縣委書記暫時算是保留下來了,而省委和市委兩個決定裘耀和政治命運的人的這場爭論以後會是什麽結果?誰也不知道。


    裘耀和結束了和浦修達、汪益鶴、仝處長的談話,已經是深夜12點多了,一進宿舍,房間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喂……喔,是佩秀啊,你……你怎麽還不睡覺?”


    “我能睡得著嗎?你看都幾點了,你這個人……”妻子很不高興地停住了,“我再三囑咐你,到石楊後一定給我打個電話,你不但不打電話,反而房間電話沒人接,手機又關機,你說我這半天過的什麽日子?”


    “實在對不起,佩秀,”裘耀和歉意道,“哎,一到縣裏國務院調查組就和我交換意見,接著又研究工作,好了,你趕快睡吧!”


    1997年12月14日上午天蒙蒙亮,裘耀和同往常一樣,已經結束了圍繞縣城大街跑一圈的鍛煉,上午9時召開全縣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各部委辦局主要負責人的觀摩大會,按照通知精神,一律不得自帶車輛,所有人員乘坐3輛大巴集體前往,早飯後,裘耀和同汪益鶴通了10分鍾電話,就匆匆地走了,他既沒有乘坐大巴,也沒有用省裏牌照的奧迪轎車。早上7點30分他出了招待所大門,一輛普通桑塔納轎車過來了,他上了車,和公安局長王光明坐在後排。桑塔納很快離開縣城,向西北方向駛去。


    8點整,在縣長浦修達的帶領下,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四套班子領導分別上了3輛大巴,其餘鄉鎮、部委辦局領導也按照事先的安排,很有秩序地上了3輛大巴,汽車緩緩出了縣城,車上更是熱鬧非凡,那些鄉鎮、部委辦局的頭頭們平時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大家也就葷素不分地侃起來了。汽車裏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一輛麵包車攔住了去路,浦修達在第一輛大巴裏,他讓駕駛員停車,這時後麵有人顯得不耐煩地罵起來:“真他娘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麽車,居然敢攔車!”車上的人都翹首朝前麵看去,對這輛莫名其妙的車感到有些陌生,連那牌照也想不起來是哪個單位的。這時後麵的兩輛車也隨之停了下來。奇怪的是車裏都沒有下來人,平日這些頭頭們習慣了吆三喝四的,當然有些不習慣,有人要開門下車,都被拒絕了。過了一會兒,隻見縣紀委書記汪益鶴從前麵的麵包車裏下來了,後麵跟著兩位副書記,這時,有人發現在最後那輛大巴後麵,出現一輛中型麵包車,車一停穩,縣委書記裘耀和從車上下來了。


    隻見汪益鶴登上第一輛大巴,手裏拿著文件夾,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下麵我讀到名字的人員,請下車,上最後麵的那輛中型麵包車。”


    有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因為他們對汪書記的“人員”兩個字感到特別刺耳和敏感,即使不稱領導也該稱同誌呀!此時車內突然鴉雀無聲,甚至讓人感到有幾分喘不過氣來。汪益鶴朝人群裏看了看,開始讀名單,他讀的速度很慢,念完了一個人的名字,還特地停了很長時間,目光在人群當中轉動著、尋找著。突然會在那個人身上停下來,不知為什麽,這讓車內人的心懸了起來,他每讀到一個人的名字時,車內幾十雙眼睛都不約而同地盯著那個人,終於念完了,不知道是誰數了數,這輛車裏被點到名字的一共是兩個鄉鎮黨委書記、3個鄉鎮長、5個局長主任。


    隨後,汪益鶴退到一旁,讓開走道,大聲說:“凡是讀到名字的人,請馬上下車。”他把“請”字說得特別重,車上的人相互看了看,誰也不敢吭一聲,不知是誰帶的頭,從車上下來10個人。


    接著汪書記又上了第二輛車,車上的空氣刹那間凝固起來,汪益鶴用同樣的方式,點了9個人的名字,第3輛大巴也被請下來10個人,一共是29人。


    中型麵包車上坐得滿滿的,他們個個低著頭,臉上的表情讓人感到可怕。這還要解釋嗎?他們心裏已經如同鏡子一般,隻是個個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怎麽在事前連一點信息都沒有。也許他們在心中詛咒裘耀和和汪益鶴,但是他們會不會想到老百姓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何等的振奮!


    天氣越來越陰沉,西北風卷著塵土刮得人們睜不開眼,3輛大巴裏一下子少了那麽多人,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留下的頭頭們仍然有些惶恐和不安。寒冷的天氣使得他們如同掉進了冰窯,剛才一路上快樂的氣氛一掃而光了,有人悄悄地點著香煙,悶著頭大口大口地抽著煙,縣四套班子的頭頭們除了縣長浦修達在後麵,其餘的人都坐在車上,一動不動。汪益鶴和兩個副書記,在指揮點到名的那些書記、鄉鎮長、部委辦局的局長主任們上那輛中型麵包車,不知為什麽,汪益鶴沒有宣布這些人去幹什麽,但是人人心裏都明白,汪益鶴宣布名單時的那個“請”字確實也太意味深長了。


    29個人都上了中型麵包車,汪益鶴關好車門,和裘耀和、浦修達說了兩句話,上了前麵的那輛大巴,兩輛車緩緩地掉了頭,開足馬力,拖著一縷風塵往回駛去。


    3輛大巴開到沙灘鄉政府,寒風凜冽,會堂窗子上的塑料布被寒風刮得亂抖。裘耀和同浦修達進了會堂,接著那些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部委辦局的局長主任們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往日的這時,正是他們相互寒暄吹牛的機會,然而,現在,看不到笑臉聽不到笑聲,他們頭腦裏還想著剛才那讓人膽戰心驚的場麵,誰也不知道汪益鶴把他們這些人帶到這地方幹什麽,難道這就是“雙規”?這些單位的工作怎麽辦?


    四套班子領導都在主席台上就座了,裘耀和同浦修達在前排正中的兩個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時浦修達推了推話筒:“現在開會。”台下頓時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遲到,甚至抽著煙的人也悄悄地把未抽完的香煙滅掉了。浦修達接著說:“在開會之前,請裘書記就當前有關工作作重要講話。"


    裘耀和臉色嚴峻,目光在台下慢慢地移動著,過了一會兒,他說:“同誌們,剛才在路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是不是感到很突然,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現在我正式告訴大家,他們都算是正式被紀委‘請,去了,讓他們在規定時間、規定地方把有關問題說清楚。他們其中有的人不擇手段地為自己買官,有的是自己的錢,有的是公款,你們知道老百姓是怎麽評價他們的嗎?何止是罵娘,連祖宗八代都罵了,我問過了,他們都是共產黨員,他們玷汙了共產黨員這個光榮稱號!”裘耀和激動得站起來,大聲說,“我知道,有人在背後罵我裘耀和,告我裘耀和,說我沒有人性,但是,你們去問問石楊縣的l50多萬人民,是我沒有人性,還是他們沒有人性!我不能容忍他們胡作非為,不讓他們損害黨和群眾的利益,他們就受不了了。我在這裏再次向大家承諾,我把我的個人生活、行為、工作全都擺到大家麵前,擺到全縣150多萬老百姓麵前,希望大家都來監督我。工作上我可能會犯錯誤,但是我一定會堅持改革這個大方向,少數人因為他們個人利益想阻止改革的步伐,我們堅決不允許。我相信,隻要自己不垮,別人是打不垮的。”


    裘耀和喝了兩el水,坐了下來:“我看有些同誌情緒不大好,我不想追究什麽原因,我們共產黨曆來是允許犯錯誤的,犯了錯誤不可怕,隻要能夠認識錯誤、改正錯誤。共產黨人哪有不犯錯誤的,毛主席還三七開呢,比如文化大革命,就是他自己的最大錯誤。”裘耀和又換了一種口氣說,“石楊目前處於治理階段,我們要竭力避免左的傾向,盡管過去由於種種原因不少同誌犯了這樣那樣的錯誤,但是隻要問題沒有發展到那一步,認識態度又比較好,我們還是歡迎這些同誌改正錯誤的。我有這樣的信心和決心,石楊的明天一定是陽光燦爛的,大亂過後必然大治。”


    這時台下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說話,裘耀和停住了,靜靜地看著台下那100多名鄉鎮和部委辦局的負責人,他又說:“像蔣開盛、祁明連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在座的各位和他們共事多年,你們在心底衡量一下,他們還能算是一名共產黨員,還能配得上當一名縣處級領導幹部,他們還能再繼續掌握縣公安局長、縣糧食局長這樣的權力嗎?你們如果覺得他們那樣做是正確的,全縣人民擁護他們的做法,你們可以聯名寫信保釋他們!”


    “好了,下麵我宣布一下,剛才已經被紀委‘請’去的那些鄉鎮、部委辦局領導所在單位主持工作的同誌名單。”裘耀和翻開筆記本,“同誌們,凡是這些單位有的副職宣布主持工作的,一定要努力把單位的各項工作搞好,有的單位、部門,我們暫時請縣四套班子領導同誌負責一段時間。縣委為什麽暫時不配人呢?一則是看看有些同誌的問題到底有多大,再則是今後縣委對於部的選拔要克服過去少數人說了算的弊端,把選拔推薦幹部的權力交給群眾。首先對選拔的對象在考核上要增加透明度,不搞神秘化,要擴大考察麵。其次,在確定任用對象後,采取任前公示,讓廣大群眾都來監督,都來關。tl,領導幹部的選拔工作。凡是群眾反映強烈的,要認真調查,調查結果向群眾公布,由群眾決定能否任用。隻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選拔的領導幹部的政治和業務素質。”


    觀摩會二結束,裘耀和就拉著前進鄉黨委書記周義洲來到清塘村,裘耀和的車子在鄉政府門口一停下,老百姓就傳開了,連上午“雙規”了29名“大官”的消息也已家喻戶曉了。裘耀和同周義洲、劉也軒步行朝清塘村走過去,不知是誰報告的消息,周圍群眾聽說縣委書記裘耀和來了,紛紛跑過來,有人說裘耀和身高2米多,力大無窮;有人又說裘耀和像孫悟空,精幹仗義。可是一看,裘耀和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到了清塘村村頭,那狹窄的小路兩旁擠滿了男女老少,裘耀和走過去時,突然一群男女老少一下子跪在路當中,一個年輕婦女哭著說:“裘書記、‘裘青天’,我向你叩頭,共產黨萬歲!……”


    這時周義洲慌了,馬上上前拉著這個年輕婦女,說:“大家都起來,起來!,,周義洲感動得兩眼有些濕潤了,他哽咽著對裘耀和說,“裘書記,她就是張加民的妻子秦秀蘭!”


    裘耀和一把拉著秦秀蘭:“起來,快起來,你家裏沒了男人,日子怎麽過的呢?”裘耀和的眼裏轉動著晶瑩般的淚花,他竭力克製著自己。


    這時一個中等個子男人上前拉起秦秀蘭,說:“裘書記,在鄉黨委的關懷下,我們清了張裕富的賬,重新給秦秀蘭家蓋了三間瓦房,每個月補助她母女倆100元生活費。”


    周義洲說:“裘書記,這就是當年和張加民同時被打,張加民沒搶救過來,他搶救了幾天而得救的魏新華,如今經村民們選舉,當上了清塘村的村委主任。”


    裘耀和握著魏新華的手說:“群眾信任你,就一定要為大家辦事,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是不是黨員?”


    魏新華有幾分羞澀地說:“剛入黨,還是預備的。”


    裘耀和高興地握著魏新華的手:“入黨了,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了,你們這裏窮啊!你要向人家江陰市華西村的吳仁寶同誌學習,帶領全體村民走富裕道路,苦幹幾年,也像華西村那樣,蓋小樓,買汽車。,,裘耀和再次緊緊地握著魏新華的手,“好好幹,需要支持的,就到縣裏來找我!’’


    村民們已經把裘耀和圍得一層又一層,裘耀和慢慢地往前走,突然他又回過頭,對魏新華說:“張裕富他們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魏新華說:“孩子和女人。”


    裘耀和回過頭說:“魏新華,你如今是村幹部了,又是黨員,千萬要學會寬容,有句俗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結,!張裕富和他的4個兒子犯了罪,多年來橫行鄉裏,那是罪有應得,但是他們的家屬孩子不能一概而論,還要給他們出路,不能打擊報複。”


    裘耀和站在村民中間,望著暮色中的清塘村,一陣西北風吹過,一股寒氣襲來,他看著那一張張飽經滄桑、渴求幸福的臉,他感到中國農民對生存的要求並不高,可是像張裕富這樣的村霸如此殘酷地壓迫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農民,更加堅定他要把石楊縣的經濟搞上去的決心。誰也沒有注意到魏新華是什麽時候悄悄地離開了,這會兒魏新華又擠到裘耀和麵前,手裏端著一盆袖珍盆景,對裘耀和說:“裘書記,我們沒有什麽禮物送給你,這是我們村裏有名的養花農民親手栽的枸杞袖珍盆景,送給你,表達我們全村836口村民的一點敬意。”魏新華說著將手裏的盆景端端正正地交到裘耀和手裏。


    裘耀和接過盆景,仔細地端詳著,這是一個橢圓形碟子樣的花盆,裏麵栽著一棵造型獨特的枸杞,旁邊擺著兩塊小石頭,隻要看上一眼,就定會感覺到世界的美麗、山jil的奇麗。裘耀和看了半天,說:“這是誰的手藝?太美了!”


    魏新華說:“我們村裏的一個養花的農民,叫桂一枝,他平日什麽都不愛,一年到頭,就鑽研這些樹根、石頭。”


    裘耀和高興起來了:“好啊!高尚的情操,一定要把他的愛好變成財富,我們馬上請來一個投資商,專門發展花卉。小魏呀,這就是你們村發財致富的好門路啊!”


    魏新華高興起來了:“裘書記,要真是這樣,我們村的農民永遠也忘不了您呀!”


    裘耀和小心地看了看手中的盆景:“小魏,你把人家桂師傅的心愛之物拿來送人,這不好,人家這可是能賣錢的呀!”


    魏新華說:“裘書記,我可是用錢買的呀!沒有白拿人家的東西,我絕不會像張裕富那樣。”


    裘耀和又說:“那你花錢買東西給我,你又哪兒來的錢?”


    “裘書記,10塊錢我還是有的。”魏新華說。


    裘耀和說:“這樣一盆盆景才值l0塊錢,那人家還賺什麽錢,你看這花盆是買來的吧!這標本,還有這種造型形成過程的工藝,是無價的呀。”


    魏新華說:“我們鄉裏鄉親的,他總不能在我身上賺錢吧!”


    裘耀和說著從口袋裏取出50元錢:“我出50元錢買了,給你們做廣告,等省裏的投資商來了之後,一定讓他們來親自考察一下。”


    這時劉也軒握著手機,來到裘耀和麵前,低聲說:“裘書記,汪益鶴書記的電話。”說著,把手機遞給裘耀和。


    裘耀和接過手機:“喂……哎,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來。”裘耀和說著轉身對緊緊圍住他的村民們說:“鄉親們,請大家回吧!實在對不起,我不能進村看看大家的生活了,改日吧,改日我和省裏的投資商一起來。我們一定要幫助大家走上富裕道路!讓大家過上好l:1子。”


    村民們慢慢讓開一條路,跟在裘耀和身後,裘耀和不時地回過頭,向村民們揮著手。


    就在12月14日上午,29名書記、鄉鎮長以及局長主任被紀委帶走後,石楊縣縣直機關一下子就像投入一枚原子彈,種種傳說比現場要驚險得多,真正傳說的人也許並沒有見到當時的場景,不少人就添加了許多主觀色彩,有人說當時一下子銬了100多人,有人說有一部分人跑了,還說公安局長王光明開槍還打死打傷多人,說者好奇,可不少家屬就不安起來了,有的人直接跑到縣紀委辦公室找汪益鶴,可紀委除留下兩個人值班,其餘人都不在辦公室。這樣一來,縣城被傳得更加人心惶惶了。


    按照事先通知,下午1點30分召開機關機構改革動員大會,各單位所有負責人都必須參加會議,縣直機關全體人員也參加大會。上午的觀摩會一結束,那些書記、鄉鎮長,部委局的局長主任們回到家裏,匆匆吃了中飯,已經到開會時間,如今的石楊縣,無論開什麽會,不會有一個人遲到,l點30分準時開會,大會主席台上隻有4個人,縣委副書記舒達,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周新宇,縣委常委、紀委書記汪益鶴和副縣長許壽春。會議由舒達主持,會議開始前,舒達首先進行點名,從每個單位的正職開始,到副職,一個一個地點,這是過去少有的,點名占去了很長時間,點名結束後,由周新宇動員,這次機構改革主要是精簡人員,領導幹部實行公推公選,先公布公選的領導幹部崗位;然後發動群眾推舉候選人;第三步對照公布條件進行實際資格審查;第四步通過報紙、電台向社會公布已確定候選人名單;第五步進行文化考試,從高分到低分,按照l:10比例,取前10名,進行考察、政審。第六步,按照l:5確定人選進行答辯,從高分到低分取前3名,向社會公示,接受群眾監督,對群眾反映突出的問題進行核查,並將核查結果向群眾公布;第七步由縣委確定一名人選,試用期一年……


    誰也沒有注意到,會議快結束時,會堂前麵的廣場上停著兩輛中型麵包車,會堂外麵整齊地站著兩排紀委和檢察院的工作人員。


    會議程序結束了,但是沒有宣布散會,舒達對著話筒說:“下麵由汪益鶴同誌宣布縣紀委的決定。”


    刹那間台下一百多雙眼睛一起把目光投向主席台上的紀委書記,特別是上午經曆了那驚心動魄一幕,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事。汪益鶴推了推擴音器,大聲說:“經中共石楊縣紀律檢查委員會研究決定,報中共石楊縣委常委批準,下列l8名同誌從即日起到指定地點,在規定時間接受紀委的審查。”汪益鶴抬起頭,目光在台下慢慢地移動著,台下沒有半點聲音,人人都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汪益鶴才慢慢地、一個一個地念著名字,名單終於念完了。汪益鶴大聲說:“請外麵紀委和檢察院的同誌指揮他們分別上兩輛麵包車。”


    這時,等候在外麵的40多名同誌排著隊進了會場,突然人群中騷動起來了,不知誰叫了一聲:“快,有人休克了!”汪益鶴一邊跑下主席台一邊大聲問:“怎麽回事?”


    裘耀和回到縣裏已經是下午4點多鍾了,縣委常委已經等在會議室,他看看大家說:“同誌們,今天一共有29名正科級、18名副科級幹部被紀委‘請’去了,希望縣委常委做好各自分管部門和單位的穩定工作,平穩地度過這段時間,工作不能受到影響,同時要做好有關家屬的思想工作,正確對待家裏發生的事,相信黨、相信群眾。”裘耀和站起來,“常委會由浦縣長主持繼續開,因為我馬上要到市裏去。”


    石楊縣一下子“雙規”了6名縣處級幹部(原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長尤義兵,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蔣開盛,副縣長成正震、高錢民,縣委副書記蔡偉民,政協副主席祁明連)、正科級幹部29人、副科級l8人,引起了省市領導的重視,省委副書記匡鐵民打電話給市委書記郭玉順,叫郭玉順一定要過問一下石楊縣的工作,說這樣搞下去還不亂套了。


    然而,現在郭玉順叫裘耀和到市裏來,卻是商量另外一件重大事情。


    一連多日皇樸人確實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整日惶惶不可終日,他真的沒有想到,裘耀和如此心狠手辣,在他執政期間的縣四套班子中“雙規”了6個縣級領導,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居然把糧食局15名正副局長一鍋端,昨天一下子又“雙規”了29名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和部委辦局正職領導,接著他又接到報告,又有l8名副科級領導在大會上被雙規。他真想不顧一切地闖進市委書記郭玉順的辦公室,責問郭玉順,裘耀和到底要幹什麽。可是當他準備去找郭玉順時,他又膽怯了。說不定那些家夥此刻已經老老實實地把他們買官的情況招供出來了。想到這裏,他的全身一陣寒戰。


    皇樸人已經一天沒有到辦公室去了,他現在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宿舍裏,覺得如此恐懼,往日的威風似乎蕩然無存了。他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進行痛苦的回憶。在當初聽到成立沂州市時,他確實非常興奮,憑他20多年的官場生活,他認定了這是他升遷的好機會,他暗暗在心中將那幾個縣委書記排了隊。憑他的資格,提升副市級那是必然的,應該說他的這個副市長幾乎在他自己的預料之中,當這一切成為現實時,他的心裏的確有些“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但是,當他得知他被提升副市長後,石楊縣委書記就不再擔任了,當時他心裏很矛盾,特別是知道裘耀和任市委常委、副市長兼任石楊縣委書記時,他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事實證明,自從裘耀和接替他縣委書記之後,他的麻煩就沒完沒了,當天裘耀和居然取消了他安排的隆重接風宴,隨後在縣城整治環境,大家嘴上不說,但都知道這是在出他皇樸人的洋相。誰知裘耀和越來越不像話了。現在全縣那麽多幹部被“雙規”了,隻要有那麽幾個人出賣了他,那他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現在,他想找個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了,內心經過一陣反複鬥爭之後,又在自我安慰著自己。他想,這種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沒有確實的證據,紀委、反貪局也是無法定論的,何況他現在是一名地廳級領導幹部了,假如真的要“雙規”他,那必須問題嚴重,而且證據確鑿。即使這樣,還要經過省委常委會批準。然而盡管他把很多事情總是往好處去想,可是他的那顆不安的心總是像偷了東西似的。省市紀委聯合專案組在他毫不知曉的情況下進駐石楊,這明顯是對著縣處級以上領導幹部的嘛。本來他想到憑著省紀委梅處長的關係,幫他一個副市長的忙,絕不成問題。誰知在關鍵時刻,需要梅處長的時候,卻是查無此人,這給他當頭一棒,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了,皇樸人慌慌張張地拿起手機,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手機上的號碼,這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看著這個奇怪的號碼,猶豫了半天,還是接通了電話:“誰?……誰?……”對方卻沒有聲音了,皇樸人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怒吼,“怎麽不說話……,,


    “是皇市長嗎?”皇樸人覺得這聲音有些似曾相識,於是問:“你是誰,誰?”


    “哈哈哈,我的皇市長,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喲!”對方笑得那樣爽朗,“你猜猜我是誰?”


    “你……你……”皇樸人竭力在頭腦裏思索著,突然,他的眼中迸出了興奮的火花,在這一瞬間,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你……你是不是梅……梅處長啊!”


    “哈哈,皇市長;你對我還真的是一往情深哪!是我,沒想到吧!’’


    ’


    皇樸人如同獲得了大救星,又像身處茫茫大海中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興奮得不知所措:“哎呀!梅處長,你簡直就是天上的神仙啊!在我最困難時,在我最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你從天上降下來了!”皇樸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你能有什麽困難!”梅處長大笑起來。


    “梅處長,我要立即見你,你在哪兒?”


    “我就在你腳下這塊土地上,任你招之即來!”


    皇樸人更加興奮了:“真的?我們馬上見麵,今天晚上我要好好招待你!”


    皇樸人坐在豪華包間裏,他安排了一桌貴賓菜肴,他不準備請任何人陪梅處長,他想和梅處長好好談一談,現在他已經找不到一個推心置腹的人了。蔣開盛、尤義兵、祁明連、成正震都已經失去自由了,這時他才感到自己的孤獨和寂寞。皇樸人不停地看看表,已經過了用餐時間,可梅處長仍沒有到,等得他有些不耐煩了,於是按照剛才梅處長打來的號碼撥了電話,可是反複地撥,回答的都是:“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這期間,服務員幾次推開包間的門,見始終是皇市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隻好笑笑退了出去。


    皇樸人的頭腦裏又開始了茫茫思緒,本來,他想借省市調查組的大好機會,借電視台《焦點》的威力,把裘耀和搞臭,再把他攆出石楊,甚至他還想也像裘耀和那樣,重新兼起石楊縣委書記這個重要職務,再度輝煌幾年。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省市調查組不了了之,《焦點》不僅沒有搞倒裘耀和,反倒讓他名聲大噪,更加幹得風風火火。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推開了,一個梳著油光水亮大背頭的青年出現在門口,皇樸人先是一愣,接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哎呀,梅處長,你真的讓我好等呀!”


    兩人寒暄之後,皇樸人請梅處長入座,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佳肴,皇樸人把梅處長推到首席上坐了下來,自己也就在梅”處長身邊坐下。這時梅處長問:“怎麽,就咱倆?”


    皇樸人似乎有些尷尬,隨即竭力裝作坦然地一笑:“就咱倆,倆人好,自由,不受任何約束。”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子過來斟酒,皇樸人擺擺手,讓那女子退了出去,自己親自為梅處長斟上酒:“梅處長,你來得太好了,太及時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此刻,皇樸人突然想到梅處從出現,到失蹤,現在又突然從天而降,他真想問問這是怎麽回事,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覺得這樣太不妥當了,萬一把梅處長得罪了,那他還會幫忙嗎?


    “皇市長,實在對不起,我到外地去辦一個案子,你知道辦案是有紀律的。”梅處長理直氣壯地一說,皇樸人的疑慮隨之也就打消了。


    接著梅處長從皇樸人手裏拿過酒瓶,一邊給皇樸人倒酒,一邊說:“皇市長,來,我敬你兩杯,好久沒有給你敬酒了。”


    此時,皇樸人如同見到了大救星,心中的那些擔憂和恐懼暫時消退了,他端著酒杯,連飲兩杯,接著又從梅處長手裏搶過酒瓶,給梅處長倒了滿滿一杯:“來,梅處長,我再敬你兩杯!”


    此時皇樸人一連喝了6杯酒,這對他來說,實實在在地連連喝下這麽多酒是不常有的事,他當縣委書記七八年來,隻要一喝酒,他隻是表表禮節,他不會如此痛痛快快地喝這麽多酒的,現在他自覺頭腦有些控製不住地興奮起來。


    “梅處長,”皇樸人抓住梅處長的手說,“你一定得幫幫我的忙啊!這幾天我的心裏總是忐忑不安……”


    梅處長說:“皇市長遇到什麽煩心事了,你當上了副市長了,這個位置可是個高級幹部位置啊!雖然沒有縣委書記的權力大,可畢竟到了更高層次啦,應該說,你們這些人,才是時代的驕子啊!”


    皇樸人痛苦地低著頭:“梅處長,理論上是這樣的,可是……”皇樸人艱難地搖搖頭,“可是我眼下似乎是大難臨頭了……”


    “怎麽回事?”梅處長驚訝地看看皇樸人,“皇市長,不知我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能,你一定能。”皇樸人睜大那雙渴求的眼睛,看著梅處長,“請你幫我到省紀委去摸摸底,省紀委專案組到石楊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你是說……”梅處長看著皇樸人,疑惑地問:“有人在把目標瞄準你?”


    皇樸人更加慌張起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皇市長,你自己首先要挺直腰杆,”梅處長說,“你說如今哪個領導幹部當權時多少沒有點問題,隻要沒有人死死盯住不放,紀委也是不告不理呀!”


    皇樸人慌了:“可是梅處長,石楊偏偏出了一個裘耀和,這個人新官上任,過去在省級機關雖然當處長,可是他哪裏掌握過縣委書記這樣的大權,我感覺到他一上任就磨刀霍霍。”皇樸人那期盼而渴求的目光久久地望著梅處長,“到目前,他們已經‘雙規’了我在任時縣四套班子裏6名副縣級領導、29名正科級、18名副科級幹部,你說他的目的不是太明顯了嗎?‘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嘛!”


    “真的?”梅處長吃驚地問。


    “千真萬確。”皇樸人說,“你一定得幫幫我!”


    梅處長猶豫著,像是思考著什麽,接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幹了,又倒了一杯,喝完了酒說:“皇市長,你放心,這個忙我還是能幫上的。”


    皇樸人給自己斟上酒,雙手端著杯子,恭恭敬敬地放到梅處長麵前:“梅處長,憑你這句話,我皇某幹兩杯,今後你就是我的大恩人,隻要你需要我的地方,我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皇市長,舉手之勞,你就別客氣了。你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梅處長也興奮起來了。


    皇樸人往梅處長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說:“梅處長,如今辦事都一樣,辦事都得求人,求人又不能空口說白話,這樣,我先給你這個……”皇樸人說著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輕輕地在梅處長眼前晃了晃。


    梅處長會心地點點頭:“我一定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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