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彥醒來了。
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什麽都看不見。
一片是黑的，一片是白的，周圍有機器的轟鳴聲，有人在說著什麽。
聽不清楚。
就像是從最遠的遠方傳來的，但卻又分明不是。相反它離自己非常近，又或是自己的夢囈?
他隻是覺得非常困，無比的困，有生以來最困。頭暈目眩的，一股濃重的惡心感湧上喉頭。
他隻好繼續閉上眼睛睡。
他繼續了剛才的那個夢。
那是個很不好的夢。
他置身於水中。
不，那是大海的深處。
周圍的一切是蔚藍的。但是遠一些的地方卻全部都是……如深淵一般的黑暗。
上方的一萬米是這樣，下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前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後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左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右方的一萬米是這樣。
隻有三個意象構成了這個夢的全部:
巨量的海水，無邊的黑暗，孤獨的他。
海水冰涼而刺骨。仿佛自己的體溫都下降到了它的溫度一般，他的四肢，他的心髒，他的全部，包括靈魂，都降溫至冰點以下。
而他則默默的睜著雙眼，看著黑暗的夢境邊緣。
遠方，極遠的大海深處，飄來了一縷音絲。
聽不清，聽不懂。
當它鑽進他的耳朵裏麵時，他終於分辨出了那是他曾演奏過的一首小提琴曲的一個淒婉的片段。
是的，他曾自學過小提琴。在心裏感到有些寂寞的時候，在空無一人的別墅裏拉完了一整首曲子，他演奏的非常動人，卻無人欣賞。
在初中三年級的暑假裏，那是60個漫漫長日和漫漫長夜構成的無聊時光，他自學了小提琴，鋼琴，薩克斯，手風琴，吉他，等等樂器。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要花如此多的時間來學習這些，對於他來說，隻要認真的在演奏的時候融入最深刻的感情，就能很快掌握。
一開始他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但隨後被更加深沉的孤獨取代了。他從此放棄了樂器的演奏。
這時: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了各種樂器的聲音。
無論是小提琴，鋼琴，薩克斯，手風琴，還是吉他，都是最淒婉而悲傷的調子，而且是他自己演奏出來過的聲音。
就像是水裏突然遊過來一群水蛭，往他的身體裏麵奮力的鑽著，探尋著。
突然，這些聲音變得高昂起來。
但是依然悲傷，不過多了一些痛苦，一些迷茫，夾雜其中。
最後完全變樣了，已經不是自己演奏過的，而是從未聽過的。
雄偉，低迷，激昂，頹廢。
場景切換。
音樂依然存在。
黑暗的劇場，隻有台上有些許光亮，照出一點點東西。
一雙枯槁的惡魔之手，指揮著一場黑暗主題的音樂會。
其餘的演奏者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隻能可見他們的一片連在一起的輪廓，隨著抑揚頓挫的動作湧動著，如一團擠在一起扭動著的幽靈。
台下兩百八十個紅色沙發的座位，空蕩蕩的一片，隻有一個人在場。
而他，司馬彥，就是唯一的聽眾。
幾十個演奏者中，一個拉著大提琴的音樂家停止了演奏，站起身子走出黑暗，走入過道中，些許光照下他的相貌現形:
高雅整潔的晚禮服，潔白的領巾，鋥亮的皮鞋，一身西方的打扮。卻長了一張黃種人的臉。
非常熟悉。
那是自己殺死的第一個人:那個出租車司機。
他徑直朝司馬彥走來，一雙手再次如鐵鑄的一般卡住他的頸部。司馬彥無法反抗，任由呼吸一點一點的被奪去，那種窒息感再次襲來，把他的臉漲的通紅，然後他感覺自己快死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他咆哮著。
司馬彥無力的用手去掰他的手指，卻無濟於事。
不能殺他!
不能殺他!
不能殺他!
我不是魔鬼!
我不能墮落!
想著這句話，司馬彥還是抽出匕首插入了他的心髒，鮮血順著血槽流出，順著手臂，流到他的身上，把他的衣服染紅了。
咦？我在幹什麽?
抽出刀子，把穿著晚禮服的司機的屍體推開，司馬彥大口喘著粗氣，享受著新鮮空氣的甜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笑聲很恐怖，很誇張，很瘋狂。
音樂戛然而止。指揮家的雙手垂了下來。
所有的演奏者紛紛放下手中的樂器，站起來，向司馬彥走去。
他們全部都穿著和出租車司機相同的衣服，然後每一張臉都是那麽的熟悉……
有許多人是他殺死的，也有的不是。比方說他看見了王校長，還看見了父親，甚至他的媽媽也在其中。
他沒有看見宋芷雪。她不在這些人裏麵。
他們也是來殺我的嗎？
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司馬彥大叫著向後跑去，想找劇院的出口，卻什麽都沒有發現----隻有一堵雪白的牆。
他眼看著這些人要追上來了!
他朝左邊跑去，貼著劇院的壁跑著，所幸這些人並不急著追自己，於是司馬彥繞開了他們跑到了演奏台上麵。
司馬彥揚起匕首，朝那個指揮家刺去。他以為殺了這個人就能獲救。
當他的匕首即將刺入對方的身體的前一瞬間，他的動作定格了。
他看著指揮家的臉，眼神裏隻剩下了驚訝。
那個人，和自己長的一樣。
不過他又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如他那一雙惡魔一樣的枯槁的手，他的臉也是同樣的枯槁，紅色的瞳孔，扭曲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個惡魔，但又的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他自己。
克服心理障礙，司馬彥朝這個惡魔連捅十刀，直到把它捅得倒在地上，他也依然在發了瘋一樣朝它不停的刺著。
他很奇怪，為什麽對方不反抗。
突然，惡魔的屍體“噗”的一聲，化為了一團黑色的煙霧。
煙霧散去，它徹底消失了。
司馬彥回頭環顧四周，那些穿著晚禮服的演奏者也都不見了。
不對!還有一個人!
他朝著自己走來。
“不要過來!”
顫抖著，司馬彥大吼道。
對方沒有聽自己的話。依然走向自己。
當他靠近司馬彥的時候，一道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是周若天，麵部表情自然而平靜。
他手裏拿著一麵和自己等高的鏡子。
當他走到司馬彥的麵前時，他把鏡子的正麵轉向了他。
司馬彥看見，鏡子裏的，是那個剛才殺死的怪物----那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惡魔。
我變成惡魔了？!
司馬彥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果然，是那一雙青色的，枯槁的，長著長長的黃色指甲的惡魔之手。
怎麽會這樣!
周若天轉身離去。
“哢嚓。”
司馬彥突然聽見身後響起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他猛的回頭，看見了宋芷雪。
一身女式晚禮服把她襯托的格外美麗。
宋芷雪用手槍指著自己，帶著邪邪的微笑。
他看見宋芷雪握著手槍的右手食指正在扣動扳機。
突然右邊一個黑影朝自己撲來，把自己撲倒在了地上，同時，槍聲響起。
那個黑影是鍾琴，替他挨了那一發子彈。她也穿著晚禮服，不過此時已經被血浸濕了。
由於隻看見鍾琴的側臉，司馬彥沒能看見她的眼神。
司馬彥突然好想看一看，鍾琴的眼神。
但是夢，於此時，結束了。
司馬彥明顯感覺自己被拽回了現實----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如果說剛才的意識是一潭渾水，那麽現在那些雜質沉澱到了底部，水變清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有兩個阿拉伯數字在這片黑暗中發出暗淡的黃光。
97
那是他剩下的壽命。
啊啊啊……真是一個噩夢呢。
司馬彥回想著夢的細節。
夢，隻不過是潛意識的投影，不必在意……
不過司馬彥還是對這個夢耿耿於懷。夢裏的感情，是比現實中的要強烈，真摯上一百倍的。
他就一直想不通，為什麽鍾琴要替自己擋子彈呢？
為什麽？
眼皮依然沉重。司馬彥試圖感知周圍的環境。
汽車轟鳴聲……
他側著身子躺著。
他感覺著身體輕微的顫動著。
他的頭枕著一個溫熱的東西，它非常柔軟，而且輕輕的翕動著。
司馬彥聞到了一種香味，就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那是鍾琴的味道，他不會記錯的。
司馬彥吃力的睜開雙眼，看見的是離自己隻有幾厘米的鍾琴的身體。
原來他枕在鍾琴的大腿上。
他躺在一輛汽車的一張座位上，鍾琴在照顧著自己，大概是為了讓他躺的更舒適一些，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司馬彥本來的反應應該是猛的跳起來，然後臉漲的血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這樣，或許是太乏力了吧。他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枕在鍾琴的大腿上。
他感覺，自己找到了歸宿。
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什麽都看不見。
一片是黑的，一片是白的，周圍有機器的轟鳴聲，有人在說著什麽。
聽不清楚。
就像是從最遠的遠方傳來的，但卻又分明不是。相反它離自己非常近，又或是自己的夢囈?
他隻是覺得非常困，無比的困，有生以來最困。頭暈目眩的，一股濃重的惡心感湧上喉頭。
他隻好繼續閉上眼睛睡。
他繼續了剛才的那個夢。
那是個很不好的夢。
他置身於水中。
不，那是大海的深處。
周圍的一切是蔚藍的。但是遠一些的地方卻全部都是……如深淵一般的黑暗。
上方的一萬米是這樣，下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前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後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左方的一萬米是這樣，右方的一萬米是這樣。
隻有三個意象構成了這個夢的全部:
巨量的海水，無邊的黑暗，孤獨的他。
海水冰涼而刺骨。仿佛自己的體溫都下降到了它的溫度一般，他的四肢，他的心髒，他的全部，包括靈魂，都降溫至冰點以下。
而他則默默的睜著雙眼，看著黑暗的夢境邊緣。
遠方，極遠的大海深處，飄來了一縷音絲。
聽不清，聽不懂。
當它鑽進他的耳朵裏麵時，他終於分辨出了那是他曾演奏過的一首小提琴曲的一個淒婉的片段。
是的，他曾自學過小提琴。在心裏感到有些寂寞的時候，在空無一人的別墅裏拉完了一整首曲子，他演奏的非常動人，卻無人欣賞。
在初中三年級的暑假裏，那是60個漫漫長日和漫漫長夜構成的無聊時光，他自學了小提琴，鋼琴，薩克斯，手風琴，吉他，等等樂器。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要花如此多的時間來學習這些，對於他來說，隻要認真的在演奏的時候融入最深刻的感情，就能很快掌握。
一開始他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但隨後被更加深沉的孤獨取代了。他從此放棄了樂器的演奏。
這時: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了各種樂器的聲音。
無論是小提琴，鋼琴，薩克斯，手風琴，還是吉他，都是最淒婉而悲傷的調子，而且是他自己演奏出來過的聲音。
就像是水裏突然遊過來一群水蛭，往他的身體裏麵奮力的鑽著，探尋著。
突然，這些聲音變得高昂起來。
但是依然悲傷，不過多了一些痛苦，一些迷茫，夾雜其中。
最後完全變樣了，已經不是自己演奏過的，而是從未聽過的。
雄偉，低迷，激昂，頹廢。
場景切換。
音樂依然存在。
黑暗的劇場，隻有台上有些許光亮，照出一點點東西。
一雙枯槁的惡魔之手，指揮著一場黑暗主題的音樂會。
其餘的演奏者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隻能可見他們的一片連在一起的輪廓，隨著抑揚頓挫的動作湧動著，如一團擠在一起扭動著的幽靈。
台下兩百八十個紅色沙發的座位，空蕩蕩的一片，隻有一個人在場。
而他，司馬彥，就是唯一的聽眾。
幾十個演奏者中，一個拉著大提琴的音樂家停止了演奏，站起身子走出黑暗，走入過道中，些許光照下他的相貌現形:
高雅整潔的晚禮服，潔白的領巾，鋥亮的皮鞋，一身西方的打扮。卻長了一張黃種人的臉。
非常熟悉。
那是自己殺死的第一個人:那個出租車司機。
他徑直朝司馬彥走來，一雙手再次如鐵鑄的一般卡住他的頸部。司馬彥無法反抗，任由呼吸一點一點的被奪去，那種窒息感再次襲來，把他的臉漲的通紅，然後他感覺自己快死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他咆哮著。
司馬彥無力的用手去掰他的手指，卻無濟於事。
不能殺他!
不能殺他!
不能殺他!
我不是魔鬼!
我不能墮落!
想著這句話，司馬彥還是抽出匕首插入了他的心髒，鮮血順著血槽流出，順著手臂，流到他的身上，把他的衣服染紅了。
咦？我在幹什麽?
抽出刀子，把穿著晚禮服的司機的屍體推開，司馬彥大口喘著粗氣，享受著新鮮空氣的甜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笑聲很恐怖，很誇張，很瘋狂。
音樂戛然而止。指揮家的雙手垂了下來。
所有的演奏者紛紛放下手中的樂器，站起來，向司馬彥走去。
他們全部都穿著和出租車司機相同的衣服，然後每一張臉都是那麽的熟悉……
有許多人是他殺死的，也有的不是。比方說他看見了王校長，還看見了父親，甚至他的媽媽也在其中。
他沒有看見宋芷雪。她不在這些人裏麵。
他們也是來殺我的嗎？
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司馬彥大叫著向後跑去，想找劇院的出口，卻什麽都沒有發現----隻有一堵雪白的牆。
他眼看著這些人要追上來了!
他朝左邊跑去，貼著劇院的壁跑著，所幸這些人並不急著追自己，於是司馬彥繞開了他們跑到了演奏台上麵。
司馬彥揚起匕首，朝那個指揮家刺去。他以為殺了這個人就能獲救。
當他的匕首即將刺入對方的身體的前一瞬間，他的動作定格了。
他看著指揮家的臉，眼神裏隻剩下了驚訝。
那個人，和自己長的一樣。
不過他又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如他那一雙惡魔一樣的枯槁的手，他的臉也是同樣的枯槁，紅色的瞳孔，扭曲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個惡魔，但又的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他自己。
克服心理障礙，司馬彥朝這個惡魔連捅十刀，直到把它捅得倒在地上，他也依然在發了瘋一樣朝它不停的刺著。
他很奇怪，為什麽對方不反抗。
突然，惡魔的屍體“噗”的一聲，化為了一團黑色的煙霧。
煙霧散去，它徹底消失了。
司馬彥回頭環顧四周，那些穿著晚禮服的演奏者也都不見了。
不對!還有一個人!
他朝著自己走來。
“不要過來!”
顫抖著，司馬彥大吼道。
對方沒有聽自己的話。依然走向自己。
當他靠近司馬彥的時候，一道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是周若天，麵部表情自然而平靜。
他手裏拿著一麵和自己等高的鏡子。
當他走到司馬彥的麵前時，他把鏡子的正麵轉向了他。
司馬彥看見，鏡子裏的，是那個剛才殺死的怪物----那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惡魔。
我變成惡魔了？!
司馬彥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果然，是那一雙青色的，枯槁的，長著長長的黃色指甲的惡魔之手。
怎麽會這樣!
周若天轉身離去。
“哢嚓。”
司馬彥突然聽見身後響起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他猛的回頭，看見了宋芷雪。
一身女式晚禮服把她襯托的格外美麗。
宋芷雪用手槍指著自己，帶著邪邪的微笑。
他看見宋芷雪握著手槍的右手食指正在扣動扳機。
突然右邊一個黑影朝自己撲來，把自己撲倒在了地上，同時，槍聲響起。
那個黑影是鍾琴，替他挨了那一發子彈。她也穿著晚禮服，不過此時已經被血浸濕了。
由於隻看見鍾琴的側臉，司馬彥沒能看見她的眼神。
司馬彥突然好想看一看，鍾琴的眼神。
但是夢，於此時，結束了。
司馬彥明顯感覺自己被拽回了現實----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如果說剛才的意識是一潭渾水，那麽現在那些雜質沉澱到了底部，水變清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有兩個阿拉伯數字在這片黑暗中發出暗淡的黃光。
97
那是他剩下的壽命。
啊啊啊……真是一個噩夢呢。
司馬彥回想著夢的細節。
夢，隻不過是潛意識的投影，不必在意……
不過司馬彥還是對這個夢耿耿於懷。夢裏的感情，是比現實中的要強烈，真摯上一百倍的。
他就一直想不通，為什麽鍾琴要替自己擋子彈呢？
為什麽？
眼皮依然沉重。司馬彥試圖感知周圍的環境。
汽車轟鳴聲……
他側著身子躺著。
他感覺著身體輕微的顫動著。
他的頭枕著一個溫熱的東西，它非常柔軟，而且輕輕的翕動著。
司馬彥聞到了一種香味，就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那是鍾琴的味道，他不會記錯的。
司馬彥吃力的睜開雙眼，看見的是離自己隻有幾厘米的鍾琴的身體。
原來他枕在鍾琴的大腿上。
他躺在一輛汽車的一張座位上，鍾琴在照顧著自己，大概是為了讓他躺的更舒適一些，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司馬彥本來的反應應該是猛的跳起來，然後臉漲的血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這樣，或許是太乏力了吧。他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枕在鍾琴的大腿上。
他感覺，自己找到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