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曆,七十三年,桂月支日,在送走不休和尚之後,古聖孫康先將浮休道人攙扶著,領進近月亭,讓他倚靠在鵝頸椅上。


    而後,才一臉關切的向他問道:“宋瑞,我使眼色讓你跑,你怎麽不跑,竟反而向她發起了攻擊,你可知道她是什麽?”


    浮休道人倚靠在椅背上,望著古聖孫康的臉,虛弱的說:“先生,宋瑞生前,即便已是麵臨國破,卻也從未想過逃跑,先生那時看我,竟是讓我出逃?”


    從他的眼神裏瞧出些許失望,古聖孫康緊忙誠懇的對他說:“宋瑞,我並沒有小視於你,讓你奔逃,實際上是因為當時我認為自己已是自身難保,不忍小宇和繼失我之後,再痛失恩師,僅此而已。”


    浮休道人聽到他的解釋,搖了搖頭說:“先生何故騙我,若真如先生所言,當初先生為何又要留我在身邊?難道那時,先生便舍得讓宇和彷徨無助?”


    見他又如此問來,古聖孫康撓了撓後腦勺說:“宋瑞,話不是這樣說的,那時留你在我身邊,自然是因為若無文聖之氣傍身,你便會……”


    浮休道人看古聖孫康說的好好的,突然停頓,虛弱的笑了笑,小聲問:“先生,怎不繼續說下去?”


    古聖孫康喟然一歎,說道:“宋瑞實聰敏也!”


    浮休道人明白,古聖孫康實已承認他自己做的有些不對,也不願就此事詰難於他,便故意岔開話題說:“先生謬讚,若我真聰敏,怎會受那魂魄欺騙,假使不受欺騙,先生又怎需親自出手,不出手,那位恐也不會來,那位不來,先生也不用功虧一簣,還倒欠另一位一個天大的人情。”


    古聖孫康聽出浮休道人是故意給他台階下,不願白受恩惠,就他的話頭,重新說道:“宋瑞,再讓你這麽說下去,萬類之過反倒成了你一人之過,豈有此種道理?大佛既然也來了,便已證明,今日我必逢此劫,倘使不是宋瑞赫然出手,延遲了她離去的時間,大佛恐怕是來不及趕到的。”


    浮休道人沒想到古聖孫康僅隻領了一半情,急忙擺了擺手說:“先生快別這麽講,怎講的倒好像全是我的功勞,我實在是愧不敢領。”


    古聖孫康仰頭一笑:“哈哈哈哈!宋瑞啊!兩個旗鼓相當的讀書人,一旦認真起來,果然是為了爭一爭某個道理;也罷,這種爭勝真要持續下去,恐怕是無窮無盡的延長,若是那樣,小宇和的事肯定會被耽誤,不說便不說吧!”


    浮休道人聽懂了古聖孫康的意思,明白他當下並不想談什麽功過,點了點頭說:“先生言之諄諄,還是宇和的事情要緊,不若先生先去找尋那逃走的一人一魂吧!”


    古聖孫康知道浮休道人已領會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說:“宋瑞又忘了,哪有祖宗上趕著找子孫的?況且嘛!嗬嗬嗬嗬!”


    看古聖孫康盯著他看,同時還伴隨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浮休道人奇道:“先生因何又發笑?”


    古聖孫康摸了摸下巴說:“宋瑞,你那《正氣歌》真乃奇文啊!”


    浮休道人聽他忽然說起他的文章來,臉皮一紅,不好意思的問:“不敢不敢,先生緣何無端誇讚?”


    古聖孫康笑著回答:“不是無端,隻是你自己不知,我那會兒分明瞧見,那個魂魄已經做出了選擇。”


    聽到如是回答,浮休道人若有所思,皺眉問:“他不是帶著洛九箏跑了嗎?還把宇和的身體都給帶走了!”


    古聖孫康抬頭望了望亭外漸晚的天色,歎了一聲說:“事實的表象的確是如此,可其真相卻還未可知,如果我那會兒瞧的沒錯,他恐怕隻是單純的不想讓洛九箏死在這裏。”


    浮休道人看他仰頭觀天,也學著他看了過去,同時隨口說道:“說起這個,先生,若不是那位幹預,影響了事件的發展,你真的會毀掉洛九箏的魂魄嗎?”


    古聖孫康聽到他這樣說,扭頭看向他的臉,無奈的反問道:“宋瑞,莫非你可憐她?”


    浮休道人點了點頭,誠心實意的回答:“先生,說實話,她雖然有些不講道理,可也的確情有可原,其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尋常女子的些許任性罷了。”


    古聖孫康一直知道浮休道人是正醇之人,卻沒想到會正醇至此,有些無語的說:“宋瑞,我如果說她不尋常,你會做何想?”


    浮休道人努力的站起身,對著古聖孫康微微一躬,沉聲說道:“願聽先生教誨!”


    古聖孫康淡然的說了一句:“那個魂魄於她的意義,非同一般吧!”


    浮休道人接腔道:“好像是的。”


    古聖孫康直勾勾的望著他,以平和的語氣問:“若是尋常女子,知曉自己信任的同伴,竟是殺害自己的真凶,宋瑞,你說她會有怎樣的表現?”


    浮休道人微皺眉頭,躬身答:“痛哭、驚懼、怨恨、憤懣、撕咬……,先生,我好像有點懂你的意思了。”


    古聖孫康見他一點就通,欣然笑道:“孺子可教也!宋瑞,你知不知道,不是那個魂魄自願與洛九箏一同離去的,實際上是洛九箏被他搭救後,強行把他帶走的。”


    浮休道人訝異的抬起頭,看向古聖孫康,半信半疑的說:“先生的意思是,她不僅不計較他是她的殺身仇人,反而還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倒過來救他?”


    古聖孫康點了點頭,直言:“從表象上看,是這樣的。”


    浮休道人有些頹然,低下頭歎了一聲說:“先生,如是等種種陰私詭計,我是真的猜不來,先生不若直接講明吧!”


    古聖孫康望著他的樣子,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淡笑著說:“宋瑞,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我也不好斷言,此前的一些話,也僅僅隻可當作推論。”


    浮休道人不知古聖孫康為何又不說了,苦笑道:“先生又打啞謎了。”


    近月亭外,因為那個魂魄被驅離,再加上沾染了些許金身血液,昏迷不醒的譚杏林終於醒轉,從地上坐了起來。


    由於之前的幾天,他的靈魂被那個魂魄壓迫,導致他當下有點暈暈乎乎的,反應明顯比較遲鈍。


    離他不算太遠的甘蘭,瞥見他醒了過來,很是高興,努力的想發出一點聲音,來引起他的注意,結果當然是不可能。


    譚杏林甩了甩暈暈乎乎的頭,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使不上力氣,發出了欸的一聲。


    近月亭中的古聖孫康聽到了這一聲,直接瞬移到譚杏林的跟前,語氣和善的對他說一句:“小兄弟,你醒啦!”


    譚杏林突然聽到有人似乎在與他說話,本能的抬起頭來看向說話的人,隻一眼,便瞬間清醒了大半,口中脫口而出:“大元帥,您老人家怎麽在這裏?”


    古聖孫康見他問出這樣的話,淡笑著回答:“我與他僅在長相上,確實是有三分相像,可畢竟不是同一個人,你怕是認錯了!”


    譚杏林因為驚訝,有了點力氣,終於站起身,又仔細的看了看,才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仔細看,好像的確不是同一個人,難道是他老人家的兄弟嗎?”


    古聖孫康沒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我與他稱兄,倒也無妨,隻怕他自己是死活不肯的,你也別亂猜了,我是映雪孫門的老祖宗,名字叫孫康。”


    譚杏林聽對麵的老者,說出匪夷所思的話,最後一點暈眩都沒有了,驚聲說道:“啥?這科學嗎?”


    古聖孫康笑著摸了摸下巴,大聲的對他說:“你一個修行人士,不談修行,談什麽科學?我的存在,難道已經讓你語無倫次了?”


    經他提醒,譚杏林想起他自己本身就是反科學的存在,不好意思的訕笑道:“呃~!嗬嗬!也是。”


    古聖孫康觀他已正常,臉上帶著笑容問:“你與小宇和是什麽關係?為什麽會牽扯到這件事裏來?”


    譚杏林聽到問話,先是一愣,凝神一想,再看了看周遭,複又驚呼:“這件事?啊!對啊!我怎麽在孫宅?宇和呢?不能讓他跑了!!”


    古聖孫康直言:“他那邊我自有安排,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譚杏林見他回的這麽幹脆利落,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甘蘭,疑聲反問:“我與他的關係,那邊的甘參謀長最清楚,您如果真的是孫門的祖宗,為什麽不去問她?”


    古聖孫康扭頭看了甘蘭一眼,又回頭看著譚杏林,淡定的說:“她脾氣不好,我讓她冷靜冷靜,現在是我在問你,你怎麽顧左右而言他?莫非你不相信我?”


    譚杏林嗯了一聲,點頭回應:“我是實在人,說實話,我的確沒有辦法相信你,畢竟我之前明明在宇和的辦公室裏,再睜眼卻又到了他家,還有個老人自稱是他的祖宗,我若是輕易便相信,不成了傻子嗎?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他這樣講,古聖孫康知道他是一個聰明人,淡笑著點了點頭說:“難怪!你怕是發現了宇和有假,才牽扯進來的吧?”


    譚杏林看向甘蘭,直接明言:“我不知道,請您問甘參謀長。”


    古聖孫康咧嘴一笑:“嗬嗬嗬!小甘蘭,你可以說話了。”


    甘蘭聞言,開口便是:“您能放我走嗎?我現在隻想去追那個死女人,不想在這裏說廢話!”


    古聖孫康扭頭看向她,麵色不善,冷聲說:“跟我說話是說廢話?你這個小丫頭還挺會講話的嘛!”


    甘蘭直視著他,毫無顧忌的說:“我也叫您一聲老祖,自然也得尊敬您,隻是小宇和的身體被那個死女人卷跑了,我必須去搶回來,老祖,現在真不是說話的時候!”


    古聖孫康麵色清冷的看著她,冷聲說:“小甘蘭,我剛剛與這個小兄弟說的話,你應該聽見了吧!他那邊我自有安排,不需要你再去節外生枝,懂嗎?”


    甘蘭一臉不信,直言不諱的說:“您老不久之前還在土坑裏呢!真有什麽安排,會變成那樣?我不信!”


    古聖孫康瞪了她一眼,冷聲說:“我說有就是有,你不信也沒用,反正我不準你去多事!”


    見他態度強硬,甘蘭氣急怒道:“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我……”


    古聖孫康直接轉過身瞪著她質問:“你什麽?難道還要對我大不敬嗎?”


    見他真有點生氣,甘蘭聲音緩和了一點,咳了一聲說:“不去也行,您告訴我,您的安排到底是個啥?”


    古聖孫康別過頭不去看她,哼了一聲說:“不說,我老人家生氣了,就不告訴你!”


    甘蘭聞言一愣,眼珠子轉了轉,故意吼道:“那我肯定得親自去找他!”


    古聖孫康又瞪向她,大聲喊道:“你敢!我告訴你,若順其自然,至多三五天,你便可看見結果,要是你去多事,那可能會變成十天半個月,甚至是一年半載,你可想清楚了!”


    甘蘭故意裝作不信,略帶譏諷說道:“您在嚇唬我!”


    古聖孫康急聲道:“他是我映雪孫門最重要的一個,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他舍棄了什麽,你給我記著,適當的苦難,能培養出優秀的品格,可若是因為你們拖了他的後腿,我作為老祖宗,饒不了你們!!”


    見他這樣,甘蘭其實已經放下心來,隻是不知怎的,好像就是想氣一氣他一樣,故意冷聲冷氣的說:“我知道了,五天就五天,我等,您能放我走了嗎?”


    古聖孫康指了指他身後的譚杏林,沒好氣的說:“你沒瞧見這個小兄弟在懷疑我的身份?”


    甘蘭直接看向譚杏林,認真的說:“譚醫生,你不用懷疑他,不休大師剛走不久,憑他與阿和的關係,假設老祖是假的,他早就將他趕走了。”


    譚杏林往旁邊走了走,以方便直接與甘蘭麵對麵對話,聽她說完,疑惑的問道:“甘參謀長,你說的是佛家學社的新總社長嗎?”


    甘蘭點了點頭說:“對,就是那個法海聖師的親傳弟子。”


    譚杏林聞言點了點頭,沉聲說:“哦!那我便放心了,宇和告訴過我,說他是寶鏡積香佛轉世,有大神通傍身,他都判斷沒問題,那就是肯定沒有問題。”


    見譚杏林已然相信,甘蘭扭臉對古聖孫康說:“老祖,我現在能走了嗎?”


    古聖孫康咳了一聲說:“你能保證遵守約定嗎?”


    甘蘭猶豫了一下,咬牙說:“我能,從現在起,五天之內,但凡阿和不在省軍部範圍之內,我絕對不見他!”


    古聖孫康緊盯著她,嚴肅的說道:“嗯!我這個老祖宗可是親耳聽見了!你要是敢不遵守,我等宇和好了,天天收拾他!”


    甘蘭無語的看了看他,直接一句:“知道了,我肯定遵守!”


    古聖孫康終於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我和小兄弟有話說,宇和回來後,記得帶他來這裏見我,他不好我不走。”


    終於恢複行動力的甘蘭,從地上爬起來,給古聖孫康鞠了一躬,扭頭便跑出了孫宅的大門,仿佛很討厭他一樣。


    古聖孫康見狀搖了搖頭,也不生氣,轉頭向譚杏林打聽起一些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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