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和在甘蘭的懷抱裏,盡情的釋放著心裏的苦楚,這些天以來,他所經曆的事情,在一般人看來,那就叫已經死過一回。


    他是一個堅持當人的人,自然也有著對死亡的焦慮,極長的壽數,唯一能保證的是,短期內,他不存在衰老的問題,不會老死,終究不是不會死,有強有力的手段能庇護自己,也不意味著必然不會死。


    幸運的是,他對死亡本身並不太抵觸,不幸的是,之所以不抵觸,隻是因為他認為在當前,他根本不用考慮死亡的問題,僅此而已。


    這次意外的發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即便他並沒有真死,而隻是形成了‘他已不是他’的狀態,那些關心愛護他的人,依然會為這種‘不是死亡’的死亡,感到痛苦和難過。


    沒有這次意外,也許將來有一天,會有另一種意外,來幫他理解這種極其特殊的感覺,真到了那時,情況未必會比當下好。


    甘蘭一隻手摟著孫宇和,另一隻手輕輕的揉著他的腦門,眼中的淚水,也在止不住的流淌,她這一輩子,怕是沒得治了,隻要孫宇和一哭,她肯定會忍不住的,做些寵溺他的事情。


    “阿和不怕,奶奶在呢!我們阿和是大孩子了,是很堅強的好孩子,哭一會兒就不哭了,對吧?”甘蘭見孫宇和哭的太凶,自己明明也在哭,卻仍以擔憂的語氣問。


    孫宇和聽見甘蘭的話,抽泣著以很滿足的口吻回答:“奶奶,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但我還是希望奶奶慣著我。”


    甘蘭撫摸著孫宇和的腦門,以很溺愛他的語氣說:“嗯!隻要阿和好好的,怎麽著都行!”


    孫宇和望向甘蘭,像他小時候一樣,喃喃的問:“那奶奶能先別哭了嗎?”


    甘蘭回望著孫宇和的臉,抹了抹眼淚,硬擠出笑容回道:“好好好,奶奶不哭,我們阿和也不哭。”


    孫宇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說:“嗯!都聽奶奶的。”


    話畢,兩人都從地上站了起來,由甘蘭扶著孫宇和,一同走到沙發處,相鄰而坐。


    甘蘭終於反應過來,沒好氣的對孫宇和說:“嗯?不對呀!我上了你這孩子的當了,本來今天,我不打算見你的,這怎麽?”


    孫宇和緊緊握住甘蘭的手,低著頭對她回道:“奶奶,再怎麽說,我哭那是真情流露不是裝的,這次我是真怕了,萬一我恢複不了,奶奶怎麽受得了啊!”


    甘蘭察覺到孫宇和的手在抖,心疼的用比較嚴厲的語氣說:“哼!虧你還說的出口,我上次這麽疼心的時候,還是媽媽突然失蹤那次,這回要不是譚醫生說你還有救,我怕是已經疼死了。”


    孫宇和抬起臉來,注視著甘蘭的臉,老實巴交的承認道:“奶奶,怪我幼年貪玩,不認真學習,才導致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我保證沒有下一次,等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一定給自己補課。”


    甘蘭用自己的另一隻手,點了點孫宇和的額頭,淡笑道:“嗬嗬!你自己給自己補課,有用才有鬼了,讓瀾庭教你,我親自負責監督,要不然,我不放心!”


    孫宇和的臉色頓時一變,有些驚恐的說:“奶奶,這就沒必要了吧!大伯忙的很,還是不麻煩他了。”


    甘蘭搖了搖頭,以極為強硬的語氣說:“這個你別管,什麽事都沒有教你重要,他要是敢不聽話,我揍他一頓就沒事了。”


    聽了甘蘭不容推辭的決定,孫宇和可憐大伯一秒,可憐自己三秒,而後以生無可戀的口氣問道:“奶奶,既然你已決定,我聽你的就是了,能談別的事了嗎?”


    甘蘭以反將了一軍的語氣,壞笑著說:“嗯!談吧!”


    孫宇和鬆開甘蘭的手,認真的問:“奶奶,我聽爺爺說,咱們鹽正省搞了一個演習,有這回事嗎?”


    甘蘭聞聽此問,一臉嚴肅的回答道:“你說的是天兵伐罪嗎?那不是我們鹽正省搞的,純粹是天庭對鹽正省搞的一次突然襲擊。”


    孫宇和眉頭皺起,又問:“他們有沒有提前通知?”


    甘蘭歎了一口氣,仍嚴肅回答道:“沒有,所以我才說是突然!”


    孫宇和咬緊牙關,再問道:“一共來了多少人?”


    甘蘭凝視著孫宇和的臉,直接答:“有近十萬!”


    孫宇和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以近乎失去理智的口吻說:“好啊!好極了!我們這邊正缺勞動力,他們就來了,好的很!”


    甘蘭拽過他已捏緊拳頭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嚴肅的說:“阿和,你可想清楚了,這事可大可小。”


    孫宇和以桀驁不馴的語氣對甘蘭說:“奶奶,這事它必須得大,我的鹽正省,什麽時候輪到他們來伐罪了?”


    甘蘭伸手摸了摸孫宇和的額頭,歎了一聲說:“阿和,我也對這個演習很惱火,可如果貿然還擊,對鹽正省沒有好處,你最好還是調查清楚,再做決定。”


    孫宇和察覺到甘蘭的擔憂,吐出一口鬱氣說:“呼!好吧!我等會兒去問問他,晚點再給你答複!”


    甘蘭摸了摸孫宇和的臉頰,點了點頭說:“嗯!這樣才對!胡亂出招不是你的風格。”


    孫宇和陡然站起身,甘蘭先是一愣,而後又問:“你這是要走了?”


    孫宇和看出甘蘭的不舍,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口有點渴,想泡杯茶喝一喝。”


    甘蘭鬆開拽著他手的手,有些安心的說:“坐下,我去泡,到奶奶家裏來,還能讓你親自動手?”


    孫宇和把臉扭向別處,以半撒嬌的語氣說:“奶奶,我自己來就行,你要是不準備再補覺的話,不如去換套衣服吧!”


    甘蘭看他把頭扭向一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瞬間秒懂,故意的挺了挺胸說:“怎麽?奶奶穿睡衣不好看?礙你眼了?”


    孫宇和以雙手捂著臉,像小孩子一樣說:“奶奶!我是大人了!”


    甘蘭憋著笑,站起身說:“好好好,我換就是了,茶葉在廚房,廚房在哪裏你知道的吧?”


    孫宇和放下雙手,轉過身去,麵朝向廚房,輕聲說:“嗯!我知道,要給你也泡一杯嗎?”


    甘蘭一邊走向自己的臥室,一邊大聲的說:“泡一杯濃點的,我好提提神。”


    過了大約一炷香,換了一身得體衣服的甘蘭又走回沙發處,孫宇和早就泡好兩杯茶等著她。


    她故意在孫宇和麵前站定,原地轉了一圈,然後輕聲的向他問道:“怎麽樣?眼熟嗎?”


    孫宇和沒想到她還留著這件連衣裙,撓了撓後腦勺說:“這不是我小時候給你挑的嗎?都幾十年了,還能穿?”


    甘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笑著說:“也就二十來年,怎麽就不能穿了,我平日不常在家,一般都穿軍裝的。”


    孫宇和聽到她這樣說,點了點頭回應:“哦!難怪!”


    又坐到孫宇和身旁,端起濃茶喝了一口,甘蘭才又扭臉看著他,微笑著問道:“你還記得當時我為什麽要買它嗎?”


    孫宇和放下茶杯,稍微一想,紅著臉說:“不就是騙我穿小裙子嘛!我怎麽會忘記?”


    甘蘭認真的看了看他,歎了一口氣說:“唉!一晃你都這麽大了,那條小裙子你肯定是穿不了了吧!”


    聽她說這麽一句,孫宇和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扭臉看向她問道:“呃~!你一說這個,我想起來了,昨天我身上那件小裙子是誰給我穿的?”


    甘蘭扭頭喝了一口濃茶,沒好氣的說:“哼!還能有誰?難不成是我?”


    孫宇和又端起茶杯,無奈的說了一句:“嗬嗬!看來還真是她幹的好事了。”


    甘蘭又看向他,猶豫了一下問:“我走了之後,老祖宗應該告訴你一些事了吧?”


    孫宇和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說:“嗯!是說了不少!”


    甘蘭咬著牙問:“那個死女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孫宇和看著她的臉,斬釘截鐵的說:“我認可了老祖宗的決定。”


    甘蘭扭臉望向手裏的茶杯,不甘的問:“阿和,這次你能聽奶奶一次嗎?”


    孫宇和看著她的側臉,認真的回答:“奶奶,她也是可憐人,我下不去手的!”


    甘蘭頹然一笑,點了點頭說:“那算了,奶奶不為難你。”


    見手裏茶杯中的茶水已幹,孫宇和將它放到茶幾上,伸手搶過甘蘭手中的茶杯,仰頭便喝了一口,雖被苦的五官都扭曲了,仍是硬著頭皮咽下。


    甘蘭扭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像看到了小時候的他一樣,喃喃的問:“苦不苦?”


    孫宇和硬是又喝了一口,眉頭緊皺的對甘蘭說:“奶奶喝過的茶,一點都不苦,很香很香。”


    甘蘭眼睛又有點紅,卻以壞笑的語氣說:“我看你是想和奶奶親嘴吧!”


    孫宇和放下茶杯,像是回到童年時,紅著臉說:“等我長大了,要奶奶給我當新娘,一輩子對奶奶好。”


    甘蘭別過臉去,聲音微顫道:“嗯!可以呦!奶奶願意嫁給我們小阿和。”


    孫宇和伸出雙手,握住甘蘭已微微有點細紋的手,認真的說:“奶奶,阿和要奶奶永遠都陪在身邊,求求你,修行吧!”


    甘蘭轉過頭紅著眼眶,望向自己昔日戲稱的‘小郎君’,點了點頭,卻又不舍得說:“你陳爺爺怎麽辦?奶奶也不願白發人送黑發人。”


    孫宇和深情的看著甘蘭,毫不猶豫的說:“隻要奶奶願意,陳家自此以後的修行事宜以及修行資材,我孫宇和乃至孫門,一力承包,饒是大界寂滅、萬類哀嚎,必先保陳家無恙!”


    甘蘭聽孫宇和如是說,自然是滿心歡喜的點頭應下,孫宇和向她承諾,過些日子,便會親自將助陳家全家踏開天關的首批資材送到,屆時也會親自助陳家成為華國第二個修行世家。


    話說完,茶喝幹,終是曲終人也散,但又像曲總有重奏之時一樣,人散了,隻要未涼,便可他日再聚。


    寅正三刻,近月亭中,因身回到了此處,見果身正百無聊賴,疑惑問道:“果,你怎麽不給自己泡杯茶?就這麽幹等著,不無聊嗎?”


    果身抬頭看向他,故意說:“你家的茶太高級太貴,我一個種田的,可不敢亂喝。”


    因身直接坐到他的對麵,仿佛沒聽到他剛才那句,沉聲問:“那邊怎麽說?有回應嗎?”


    果身聳了聳肩道:“香姨答應今天中午聯係衛隊,應該很快會有人聯係你,確認情況。”


    因身吐出一口氣,放鬆的說:“看來家裏的事,算是暫時解決了,有你幫我,真好。”


    果身淡笑著說:“我就是你,能不為你的事上心嗎?你辦不了的事,交給我就對了。”


    因身直勾勾的看著他,點了點頭問:“你都這樣說了,應該也能對演習負責吧!”


    果身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喃喃問道:“我用我的法子之前,已經提前告訴你了,你這是對我過河拆橋,這有點過分了吧?”


    因身一拍桌麵,咬牙道:“你別胡說八道,自始至終,你都沒有說,你那個法子是針對鹽正省的軍事行動,你知道有近十萬左右的人響應了這個所謂的演習嗎?如果是華國軍兵士,我也沒這麽生氣,可來的竟是天庭的那幫持證神隻,他們的素質參差不齊,你不會不知道吧?”


    果身聞言,又驚又怒,站起來說道:“我一片好心,成驢肝肺了?農老帥竟然能調動這麽多持證神隻,我又怎麽提前知道?他們來這麽多,總該提前報備了吧?”


    因身看他也怒,知道事情應該不簡單,對他擺了擺手,讓他坐下,呼出一口氣說:“果,我沒有不感激你的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刻薄寡恩的人,看你剛剛的表現,要麽是你被忽悠了,要麽是農老帥沒控製住局麵,我個人比較傾向後者。”


    果身坐了下去,聽完他的話,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有其他的老帥參與了?”


    因身點了點頭,扭頭看向近月亭外,直聲說:“要鬥,我孫宇和奉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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