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禱之前,門口傳來敲門聲,我沒有刻意多禮地打開門:是一位宮廷派來的侍衛隊長的手下,一個幹淨、俊美、開朗、神氣爽的年輕人。除了紙張和寫字板,他手裏還拿了一盞油燈,燈火非但沒有照亮他,反而在他臉上投下了陰影。他很快向我說明了來此的任務:蘇丹陛下宣布在細密畫家之間舉行一場比賽,看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畫出一匹最精美的馬。也就是說我現在就要在地上坐來,把紙鋪在寫字板上,放在膝上,然後在頁麵邊框內指定的空間裏,描畫出一匹全世界最美麗的馬。


    我邀請我的客人進屋然後跑去拿我的墨水和我最細致的畫筆,一支用貓耳尖端的毛發製成的畫筆。我往地上坐了下來,接著愣住了!這場比賽會不會是某種陰謀詭計,時候要我賠上鮮血和腦袋?可能!不過,赫拉特前輩大師們筆下的傳世畫作,不也都是以精細的線條,巧妙地介於美與死之間嗎?


    我心中充滿了繪畫的欲望,然而有點害怕畫得和前輩大師們的一模一樣。我抑製住了自己。


    望著麵前的白紙,我沉思了一會兒,讓我的靈魂得以擺脫憂慮。我必須單純地專注在即將下筆的美麗馬匹身上,我必須集中全部的力氣與注意力。


    所有我曾經畫過和看過的馬匹開始在眼前奔騰。其中一匹最為完美無缺。我當下決定要畫這匹從來沒有人能畫的馬。我果斷地用想像之眼描出了它的形象。周圍的世界漸漸褪去,仿佛頓時忘記了自己,忘了我坐在這裏,甚至忘記了我將要畫的畫。我的手自動拿起畫筆浸入墨水瓶,蘸飽了恰到好處的分量。來吧,我能幹的手,讓我想像中的駿馬躍然紙上吧!馬與我似乎已經融一體,我們即將誕生。


    跟隨著直覺,我在描了邊框的空白紙上,尋找一個適當的位置。我想像著馬就站在那裏,著突然:


    甚至還來不思考,我的手已經依照自己的意誌,果斷地下筆。看,多麽優雅地從馬蹄開始,迅速轉而向上,畫出纖瘦的漂亮小腿,然後往上延伸。它帶著同樣的堅定,彎過膝蓋,飛快地往上滑到下腹部,我的情緒也隨之高漲!從裏,它勝利地向上拋出一條弧線:它的胸膛多美呀!胸部逐漸變窄形成脖子,跟我心目中的馬一模一樣。畫筆沒有停頓,我從它的臉頰順勢而下,來到堅毅的嘴。我想了幾秒,決定讓嘴巴張著。我進入嘴裏——就是這樣,來,嘴巴張大一點,小馬兒——接著帶出它的舌頭。我慢慢旋轉畫筆,勾勒出鼻子——沒有猶豫的餘地!我的手引著筆穩定地斜向上,同時,我朝整幅圖畫看了一眼,看見下的線條完全如我的想像時,我根本忘了自己在畫什麽,任由我的手自動描繪出耳朵,並滑出一道精美的弧線,形成優雅的脖子。當我憑著記憶往下畫到背部時,我的手自動停了下來,讓岔開的毛筆吸飽墨水。我心滿意足地繼續畫馬的後半身,以及它強壯凸出的臀部。我全神貫注地沉浸於圖畫之中。當我愉快地開始畫它的尾巴時,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逐漸成形的馬匹身旁。這是一匹戰馬、一匹賽馬。把馬尾打了一個結整齊束攏後,我興致勃勃地往上移動當畫到它的屁股和臀頰肉時,我自己的屁股和肛門感到一陣舒適的涼意。享受著這份感覺,我開心地完成它柔軟圓潤的後半部、落在右腿後方的左後腿,最後是馬蹄。我的手絲毫無誤地照著我的想像,描出了姿態高雅的左前腿。我筆下的這匹馬著實令我震撼莫名。


    我把手抬離頁麵,飛快地畫下燃燒、憂傷的眼睛;接著我多少有點猶豫但也很快描了鼻孔和馬鞍毯。我耐心地琢磨一縷縷馬鬃,仿佛以我的指頭替它溫柔地梳理。我為它加上了馬鐙,並在前額點上了一塊白斑;最後,再熱情、慎重、毫不含糊地畫出了它的睾丸與xxxx,這才算是徹底完成。


    當我畫一匹馬時,我就變成了那匹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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