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敏站在二樓,著樓下幾個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我是一整天右眼皮老跳,原來是白眼狼要來。


    龍曉鵬並沒有理她這句話,而是從包裏掏出逮捕證,同時掏出一支筆,對她,你是陸敏?


    陸敏憤怒地,廢什麽話,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


    龍曉鵬舉著逮捕證,站在那裏,我是雍州市紀委的龍曉鵬,這些是我的同事。我們正式通知你,你因為涉嫌經濟犯罪,被依法逮捕。這是逮捕證,請在麵簽字。


    陸敏此時站二樓,她在考慮,自己是下去,還是等他們來。沒等她拿定主意,已經有一名女幹部來了,她來到陸敏麵前,掏出冷冰冰的手銬,銬在陸敏的手。


    此時,陸敏的身後,傳來轟的一聲響。她轉頭一,兒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f-口,到母親被銬,頓時天旋地轉,轟然一聲倒在了地。陸敏大吃一驚,顧不得自己,連忙轉身,跨出幾步,趕到兒子麵前,蹲下來,伸手去扶兒子。她的手戴著手銬,極不方便。好在兒子很快就醒過來,正準備支撐著爬起來。陸敏戴著手銬的手碰到兒子的身體時,他的臉頓時現出極度的恐懼,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並且向後退了一段距離,嘴裏,不……不……


    陸敏,兒子,媽媽剛才就想對你,你現在是男子漢了。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麵對生活給你帶來的打擊。


    兒子叫著,我不想當男人,我不要。


    陸敏,這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而是一切已經來了,你必須麵對。人生有時候就是如此,很多事,不由你選擇,你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你如果被命運打倒,那你就注定是個弱者,一輩子隻能屈辱地生活著。隻有那些勇敢麵對命運的人。才能成為生活中的強者。


    兒子,我不要,我不要做強者。我什麽都不要。


    陸敏的心都疼了,眼淚噗噗地往下掉。她並不害怕自己即將麵對的一切,可她害怕這件事給兒子造成的打擊。如果這是一次劫難的話,那麽,這次劫難毀壞最大的,並不是她和黎兆平的生活,而是兒子黎克的人生。作為母親,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兒子人生的完整健康,可此刻,她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到


    她惟一能對兒子的是,兒子,記住,人不要怕打擊。現在,你可能覺得打擊是無法承受的,但等你經曆了更豐富的人生之後,你會覺得,打擊讓你成熟,讓你堅強,讓你有了更大的承受力和更強的生存力。總有一天,你會對自己所經受的全部打擊,心存感激,因為所有的打擊,都會成為你人生巨大的財富。


    她用戴著手銬的手摟著兒子的時候,沒有人前將他們母子拉開,讓她得以有機會,將自己身全部的母愛,以這樣一種方式,傳遞給兒子。她能感覺到兒子的身子不抖了,他似乎正在逐漸擺脫某種東西。她因此獲得一種特別的安慰,也有了一種特別的信心。


    她繼續對兒子,剛才,媽媽想找你談談,是因為媽媽擔心,錯過了這次機會,你將獨自經受一生中最沉重的打擊。媽媽怕你太年輕,經曆的事太少,完全承受不了。兒子,可現在,媽媽抱著你的時候,能夠感覺到,你正在獲得一種力量,你正在迅速成熟和長大。你的物理成績很好,你一定知道,力學裏麵,有一種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原理。其實,人生也充滿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的人生經曆了錘煉,你就獲得了一種巨大的力量,這種力量,有點類似於反作用力。讓你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經曆這樣沉重的打擊,媽媽確實感到非常抱歉。但媽媽同時也相信,我的兒子,一定是世界最出色的男人,你一定能夠熬過這一關,並且變得堅強起來。你一定會讓媽媽為你感到驕傲的。


    兒子在她的懷裏深情地叫道。媽媽。


    陸敏,你已經答應了媽媽,是不是?


    兒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陸敏激動地在兒子的麵頰親了一下,,兒子,媽媽太高興了。你比媽媽想象的要堅強得多。你放心,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媽媽回來的時候,希望你已經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成為一個堅忍不拔的人。成為我們這個家真正的頂粱柱。


    兒子,媽,我不怕了。


    陸敏,那太好了,現在,你自己能站起來嗎?


    黎克果然站了起來。


    龍曉鵬那些人已經完成了對黎家的搜查。其實,這種搜查,多少有點例行公事,早在黎兆平被抓進去的第二天,他們已經搜查過一次。和那次一樣,他們大概是一無所獲。龍曉鵬多少有點愧疚地,好了,親情表演完了。可以走了嗎?


    陸敏拿眼兒子,發現兒子的目光很堅定。她,來,兒子,擁抱媽媽,和媽媽告別。黎克伸開雙臂。擁抱了母親。趁著母子間擁抱在一起的機會,陸敏輕聲,記住,生活如果有什麽困難,你去找舒彥阿姨。她是你爸爸和你媽媽最好的朋友,她會幫助你的。


    陸敏走後,舒彥回到了三樓的那間辦公室。


    這一段時間,她感覺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飛天,一會兒又跌下地。隨著各種不同的消息,她的情緒急劇地變化著,忽喜忽悲,忽明忽暗。同時,她又覺得,這個官場,就像是在下一盤圍棋,你出招我應手,出招的時候,抱著強烈的一招致勝心理。可實際,一招致勝肯定不存在,因為對手永遠不會被動挨打,他還會應手。應手也並不是被動防禦,而是防中有攻,攻中有守。她想到了圍棋中的一個術語:打劫。不錯,自己和黎兆平目前所經曆的一切,正是打劫,打的是一場官劫。


    這是一局極其有趣的棋,下棋的是兩個人,趙德良和陳運達,至於其他人,諸如龍曉鵬、舒彥、周萸等人,全都是握在他們手裏的棋子。這局棋下了很長時間,現在出現了一個關鍵性的劫,這個劫,就是黎兆平。


    陳運達第一次攻劫。將黎兆平雙規了。這個劫打得有些無理。卻畢竟是一個劫。


    那麽,趙德良就得應,不應,這個劫就被提了,一大片棋,就會被吃掉,甚至可能是生死劫。趙德良的應手,便是支持舒彥出來替黎兆平奔波。當舒彥拿到高檢的文件時,這次官劫,完成了第一個回合。趙德良應得不錯,起來,將難題拋給了陳運迭,自己這邊的形勢,豁然間變得開朗起來。但這種開朗,僅僅隻是一線天光。舒彥很清楚,那些人絕對不會輕易就範,他們手中還有劫材,這個劫,還會一直打下去。


    果然,他們采取了拖字訣,反正優勢在他們手裏,他們還有更多的手段更廣闊的空間,他們不需要著急。相反,趙德良這邊,不能不急。畢竟這顆子被提了,一旦讓對手有機會將子連,自己就再沒有機會了。所以,趙德良不得不施救。他施救的辦法,是讓黎兆平當選黨代表,這是第二輪打劫了。


    這個劫比較凶狠,一旦目的達到,陳運達那邊,前功盡棄。所以,陳運達緊急應對,使出一招,對黎兆平實行雙開。可是,他的目的性太明顯,手法太凶悍。趙德良這邊很快發現了他的意圖,立即應手,再下一子,派出丁應平,輕易將這一招化解了。第二輪打劫,就此結束,形勢仍然不明朗,劫口仍然留著。


    就在這緊要關頭,趙德良這邊出現了一著奧棋:黎兆林將周萸抓到了手裏。最初的判斷,隻要周萸開口,承認她並不清楚那五萬的事,便可以證明,黎兆平是被栽贓陷害。單從這個方向設想,這是一著妙棋,一子落下,滿盤皆活。然而,這著棋是個意外,是黎兆林代表趙德良下的,而不是趙德良本人下的。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一著錯得太遠了,差不多錯到了滿盤皆輸的程度,陳運迭隻一個應手,將周萸救了出來,並且使黎兆林成了在逃犯而黎兆平成了刑事犯罪嫌疑人。


    第三個回合,由於這一著臭棋,整個棋局,陷入了絕殺境地。而此前所下的當選黨代表候選人那著棋,因此成了廢著。


    趙德良畢竟是高手,處變不驚。關鍵時刻,他使出一個應手,進行一次全省執法程序大檢查。聽到這個消息,舒彥在心中大叫了好幾聲妙。她頓時覺得天高雲淡,豔陽高照。然而,接下來,又是兩條不利的消息,先是聽,因為黎兆林綁架案的影響,黎兆平的黨代表候選人身份,沒有得到省委確認,接著叉聽,紀委書記夏春和因為痛風住院,執法大檢查的事,可能往後拖。舒彥當然知道,這兩件事,都不是單純的,一定有什麽力量在幕後活動,這-洽恰又是陳運達的應招。這個應招的結果,使得執法程序大檢查一事拖了下來。趙德良這邊,再一次陷入被動。下一步怎麽走,舒彥心中沒底了。趙德良到底還有沒有後著,她不知道。她惟一清楚的是,形勢越來越嚴峻,也越來越難以清。


    可趙德良胸有雄兵百萬,如此嚴峻局麵下,竟然能夠從容應對,他將鄭觀華安排到雍州市,又將溫瑞隆安排到省政府。僅此一招,雍州市黨代會平穩閉幕,陳運達的聯盟出現大的分化。


    恰在此時,陳運達那邊,也出現了臭棋。這步臭棋,到底是陳運達所為,還是像黎兆林出錯一樣,是下麵的人自作主張?舒彥無法判斷。理性地分析,這件事,太容易被抓住把柄,也太著痕跡,不像是高手出招。


    形勢仍然極不明朗,官劫還必須繼續往下打。到底怎樣做,才能讓對手目前這一招成為真正的臭棋?舒彥在緊急思考。


    顯然,她不能坐在這裏,應該做點事。此時,她想到了汪鼎臣,認為自己應該給他打個電話,他那裏有沒有更明確的消息。他是市紀委的組長,至少更接近對手,他應該可以獲得更多有利於自己的消息。


    她拿起手機,撥了汪鼎臣的號碼。可她一連撥了幾遍,汪鼎臣沒有接聽。她正要再撥時,那部常用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以為是汪鼎臣回電話了,沒有號碼,立即接了,結果,傳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打電話的是黎克。母親被那些人帶走後,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母親最後那句話,其實是暗示他,將這件事通知舒彥阿姨。黎克知道父親的朋友中,有一個叫舒彥的阿姨,是一位著名的律師,但他本人並不熟悉舒彥,也根本沒有聯係電話。他非常聰明,網去查舒彥的名字,很快便查到了舒彥的相關信息,並且得到了她的業務手機。


    打通電話後,黎克問,請問,您是舒彥阿姨嗎?


    舒彥略愣了一下,,我是舒彥,你是哪一位?


    黎克,我娃黎,叫黎克,黎兆平是我爸爸。


    舒彥問,黎克,發生了什麽事嗎?


    黎克,我媽媽被他們抓走了。


    舒彥略想了想,有很多話想問黎克,又知道,無論是黎兆平家的電話,還是自己的這部手機,匍;已經沒有任何安全可言,因此對黎克,黎克,別怕。你聽阿姨,你把自己的東西清一下,然後住到阿姨家去,阿姨現在就過去接你。


    一邊駕駛汽車,舒彥一邊想,來,陸敏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自己當時很想勸她出去躲一段時間。隻要龍曉鵬那些人找不到她,暫時也不可能投入更多的人力通緝她,拖天半個月,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有了這個時間空檔,風頭很可能過了,或者執法大檢查開始了,那時,對方肯定不敢再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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