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媸輕笑一聲又道:“不要著急,大哥,猜不出來我還是會給你吃的。”


    冷瑤光原本是不急,讓索媸這麽一說,他是真有點急起來了。他不是因為猜不出來擔心索媸不給他吃,而是索媸的說話,令他有點啼笑皆非。


    如果他不知道索媸所處的環境,他是無法容忍的,為了得不到一碗食物而著急,豈不成了一個毫無知識的白癡!


    但索媸是生長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的幽穀之內的,這位美麗的姑娘胸頭像片白雲,看她那純潔的笑容,真誠的神態,縱有滿腔怒火,又怎能發得出來。


    因此,冷瑤光微微一笑道:“我猜出來了。”


    索媸:“啊”了一聲,將竹筒送到冷瑤光的麵前道:“我知道大哥會猜出來的,快吃吧!吃完了我再給你添。”


    冷瑤光連忙搖手道:“這一筒就可能塞到喉嚨上來了,縱然想吃,也沒有地方裝它了。”


    索媸嫣然一笑,就在冷瑤光的對麵坐了下來。她將雙時放於桌麵之上,用手掌托著粉頰,向冷瑤光呆呆的凝視著。石桌原本不寬,她這一笑麵相對,當真鼻息可聞。荒穀之內,自然沒有胭脂花粉,但索媸的體內卻散發出一種醉人的幽香。


    這是少女特有的體香,也隻有此種香味才最為迷人,何況她是那麽嬌豔,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放射著耀眼的光芒。


    食色性也,麵對如此迷人的美色,冷瑤光那時還顧得竹筒中的食物!他像小孩子發現了一件新奇的玩物,看看她的粉臂,瞧瞧她的麵頰,目光流轉,連眼皮也不肯眨動一下。


    索媸道:“你怎麽啦?快吃嘛!”


    冷瑤光麵色一紅道:“好的,我吃……”


    他開始食用竹簡中食物,但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索媸,所謂心無二用,他自然會再度食而不知其味!索媸對竹筒中的食物,似乎頗為自豪,在絮絮不停為冷瑤光解說:“咱們的簞兒粥,是用草莓、鬆子、花菇,加上小米做成的。做起來可不簡單,先要將鬆子、花菇曬幹,到了結草莓的的時候,就將草莓摘下來放入地窖,拌上蜜糖封起來,一百天以後,就可以煮來食用了。”


    冷瑤光聞言一怔,暗忖:“估不到這般雙目皆盲之人,在生活上還如此講究,不過那簞兒粥的料之中,有幾種必是來自外界,可見天殘穀並非完全與世隔絕。”


    他在思忖之中,口裹卻在漫應著,索媸的聲音是那麽婉轉悅耳,靜靜欣賞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一個時辰之後,荔夫人回到石室,她搖搖頭道:“老身查過了,並沒有孟家姑娘或任何外人進入本穀,那輛馬車,可能改道他駛了。”


    冷瑤光眉峰一皺感到十分失望,按說荔夫人是不會騙他的,但他曾經仔細瞧過輪跡,並無轉往他處的痕跡,如果當真進入本穀,似乎難以令人置信。


    荔夫人似已察覺他心有所疑,遂微微一笑道:“五老因少俠在穀內失蹤,已命令本派高手,展開全麵搜查,縱然是一隻飛鳥,也難以隱蔽形跡。孟姑娘如果當真沒有入穀,遲早總會發覺的。”


    冷瑤光道:“前輩說的是。”


    荔夫人忽地麵色一肅道:“五老尊重亡夫。對老身母女頗為優待,但少俠躲避的廢洞,可以進入老身的母女的住處,此間遲早難免要受到搜查……”


    冷瑤光道:“既然如此,晚輩還是及早離開,以免前輩受到株連。”


    荔夫人一歎道:“五老輪流親守穀口要離開談何容易。”


    冷瑤光道:“形勢所迫,晚輩也隻好冒險一試了。”


    荔夫人道:“五老功力何等深厚,少俠千萬不可冒險。”


    冷瑤光道:“謝謝前輩關懷,但晚輩絕不能坐以待斃。”


    荔夫人道:“依老身看來,唯一的方法,是請少俠學習本派的內功。”


    冷瑤光道:“學習貴派的內功,就能抵攔五老麽?”


    荔夫人道:“不,隻是騙過五老聽覺而已。”


    冷瑤光道:“前輩是說學會貴派的內功之後,五老在聽覺上就難以分辨?”


    荔夫人道:“我想是的。”


    冷瑤光道:“請恕晚輩愚魯……”


    荔夫人道:“本派之人對聽覺特別敏銳……”


    冷瑤光道:“晚輩知道。”


    荔夫人道:“動作、呼吸是聽覺的兩大憑藉。”


    冷瑤光道:“貴派之人,動作、呼吸必然不同於他人了?”


    荔夫人道:“動作、呼吸隻有因功力深淺而有所不同,並無派別上之差異。”


    冷瑤光道:“如此說來,晚輩就難以理解了。”


    荔夫人笑道:“如有兩人同居一室,讓人聽來隻有一人呼吸之聽,少俠認為有沒有此項可能?”


    冷瑤光道:“其中一人可以暫時屏住呼吸。”


    荔夫人道:“要是時間過長呢?”


    冷瑤光道:“那就難免要露出破綻。”


    荔夫人道:“不錯,但那兩人呼吸之時,如果輕重緩急,完全一致,他人就無縱分辨了。”


    冷瑤光道:“這與學習貴派內功有關麽?”


    荔夫人道:“要在置身危境,心情緊張之時,兩人的呼吸仍能配合得天衣無縫,除了學習同一內功之人,就難以達到如此境界。”


    冷瑤光道:“晚輩明白了。”


    荔夫人道:“少俠注意,老身這就傳授本門心法。”


    於是,荔夫人開始傳授天殘派的心法,她不厭其詳的反複講解,直到冷瑤光完全領悟為止。


    然後,荔夫人緩緩立起道:“明天再繼續練習,少俠歇息吧!”


    荔夫人叫他歇息,並未告訴他什麽地方,送走荔夫人以後,他向安坐桌前的索媸道:“姑娘……”


    索媸道:“什麽事?”


    冷瑤光道:“在下到什麽地方歇息,請姑娘指點一下。”


    索媸道:“就是這裏。”


    冷瑤光道:“那麽姑娘請便,咱們明兒見。”


    索媸道:“你歇息就是,我不會打擾你的。”


    冷瑤光一怔道:“姑娘還是回房去吧!有話咱們明兒再說。”


    索媸噗哧一笑道:“你要喧賓奪主了,這就是我的房間,你叫我回到哪裏去?”


    冷瑤愕然,道:“這怎麽行,咱們怎能……咳……”


    冷瑤光道:“可否委屈姑娘一下……”


    索媸道:“不要緊,你到床上睡吧,我在此處打坐就行。”


    冷瑤光道:“在下之意,是請姑娘去與令堂同房……”


    索媸道:“我娘說過,咱們母女必須住在自己的房裏,如果五老一旦前來搜查,咱們才能相機應付。”


    這位姑娘天純潔,對男女有別毫無顧慮之心,但冷瑤光卻為難起來。


    然而,石室隻有兩間,他總不能與荔夫人同房吧!因而暗暗籲出一口長氣道:“那麽……姑娘去床上歇息,讓在下在此處打坐運功。”


    索媸道:“不行,娘會說我不懂禮貌的。”


    冷瑤光費盡了唇舌,索媸隻是不肯,在無可奈何之中,這雙萍水相逢的男女,隻好各自一石凳上打坐起來。


    一晃三天,石室中的床榻形同虛設,他們兩人就這麽相對調息,如此一來,冷瑤光倒是得益不淺,天殘派的內功心法,他已能動用自如。


    在當天落日含山之際,荔夫人匆匆奔了進來,道:“少俠對本門心法已有若幹成就?”


    冷瑤光道:“略有小成。”


    荔夫人道:“一、二日之間,五老即將率領本派高手,向天殘府展開搜查,從現在開始,無論起居坐臥,少俠都要與媸兒的呼吸配合。”


    語音一頓,接道:“你們坐到床上去,現在就開始練習。”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們相隔如此之遠,縱然能夠將呼吸練得絲絲入扣,還是可以聽出是兩個不同之人,媸兒,向你大哥坐近一點。”


    索應了一聲,向冷瑤光移近了半尺。


    荔夫人道:“再近一點。”


    索媸又移過去約莫五寸。


    荔夫人微一怒意道:“靠著大哥,不準留下空隙!”


    索媸愕然道:“娘……”


    荔夫人道:“怎麽,他會吃人?”


    索媸道:“不是,但我……”


    荔夫人“哼”了一聲道:“你們不隻是坐著,也要睡著練習,而且不論坐臥,都要緊緊的依靠在一起,不管你習不習慣,都要照娘的話去做!”


    要兩個陌生男女一室相對。已經夠尷尬的了,還要他們緊依偎著,確是有點令人難以接受。


    因此,冷瑤光抗聲道:“前輩太過強人所難了,晚輩疑難從命。”


    冷瑤光不僅大聲抗辯,還“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使這個尷尬的場麵,幾乎變得難以收拾。


    荔夫人歎息一聲道:“少俠誤會了,這是情勢所逼,必須如此,並非老身強人所難……”


    語音微一頓,接道:“咱們麵對的,是功力超絕,聽覺異於常人的天殘五老,你們縱能使呼吸練得十分配合,隻要兩人距離稍遠還是會被察覺的。”


    她籲了一口長氣,又道:“咱們修習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緊的是定力,隻要胸無邪念,何妨袒裎相處,你說對麽?少俠!”


    冷瑤光臉色一紅道:“前輩教訓的是。”


    荔夫人道:“你們自己練習吧!我不打擾了。”


    荔夫人退出石室,順手為他們掩上石門,就連那顆照明的燈也帶走了,使整個石室陷入黑暗與沉寂之中。


    良久……索媸輕輕道:“大哥……”


    冷瑤光道:“什麽事?”


    索媸道:“我娘的話很有道理……”


    冷瑤光道:“是的。”


    索媸道:“咱們的時間……”


    冷瑤光道:“嗯……”


    索媸道:“那你就不要再站著了。”


    站著終非了局,何況荔夫人說的不錯,一個悠習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緊的就是定力,此時雖是孤男寡女,並沒有當真袒裎相對,靠近一點又算得了什麽?


    於是,他走到床前,緩緩坐了下來。


    他是坐下來了,但距離還在一尺以上,與剛才相比,隻怕更加遠了幾分。


    又是一陣沉默,索媸終於忍不住道:“大哥,咱們能夠靠近一點麽?”


    冷瑤光道:“可以。”


    冷瑤光這一聲“可以”,如同發一道口令,他倆一齊動作,雙方往空間一湊,“噗”的一聲輕響,肩碰肩,意外的來了一記碰撞。


    對異性,他們十人敏感,驚呼還沒有出口,“呼”的一聲,又像電一般的分了開來。


    半晌,索媸一聲嬌笑道:“原來你也是怕我的!”


    冷瑤光一怔道:“誰說我怕你了?”


    索媸道:“碰到我就逃,那不是怕麽?”


    冷瑤不光道:“自然不是”


    索媸道:“那是討厭我?”


    冷瑤光道:“也不是。”


    索媸道:“那是為了什麽呢?”


    冷瑤光道:“我也說不上來。”


    索媸道:“為了練習呼吸,咱們還得靠近點兒,對不對?大哥。”


    冷瑤光道:“對。”


    他們一寸一分的往中中間湊,終於再度肩並肩的靠了起來。


    練習呼吸配合,自然要用聽覺,但他們在官能運用上發生了錯誤,竟然用起嗅覺來了。


    這也難怪他們,蜜蜂嗅到花粉,蒼蠅聞到腥,他們會身不由已的被誘過來的,因為這是天性使然。此時他們不僅已將嗅覺發揮得淋漓盡致,幾乎心猿意馬,跳跳欲動,總算還好,他們到底武功頗有素養,還有幾分克製自己的定力。


    良久,索媸悠悠一歎道:“我聽外公說,穀外麵的女人,身上常常藏著一些發香的東西……”


    冷瑤光“啊”了一聲道:“原來你身上的香味,是你外公帶給你的。”


    索媸道:“沒有呀!外公是一個大男人而且雙目不便,他怎麽會給我買香料呢?”


    冷瑤光道:“那你剛才說……”


    索媸道:“我是說想不到大哥身上也藏有發香的東西,並且有點令人暈暈欲醉。”


    冷瑤光一呆道:“真的嗎?”


    索媸道:“大哥不要忘了,天殘穀中的人,聽覺、嗅覺全都高人一等。”


    冷瑤光道:“但我確實沒有,外麵的女人也不是每個人都使用胭脂花粉的。”


    冷瑤光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咳……咳……咳……”


    索媸道:“一定是什麽?”


    冷瑤光呐呐半晌道:“一定是……咳,以後我再告訴你,時候不早了,咱們開始練習吧!”


    索媸道:“好,咱們先用本門內功心法調勻真氣,你跟著我的呼吸試試。”


    這種練習,可以說是空前的創舉,一開始自然會感到困難,因為男人的呼吸比較粗壯,在配合上就會發生格格難入的現象,好在他們輔以天殘門的內功心示,時間稍久,便已大見成效,一連兩日,他們無論是立是坐,都能做到良好的配合。


    當晚,荔夫人又匆匆奔來道:“媸兒,快與冷少俠睡到床上去,五老就要來查房間了。”


    索媸一驚道:“真的,娘?”


    荔夫人不悅道:“孩子,娘還會騙你麽?”


    索媸道:“為什麽要睡到床上去呢?咱人坐著還不是一樣麽?”


    荔夫人道:“自然不一樣了,如果外公叫你過去問話,冷少俠也有跟著過去麽?”


    索媸道:“我睡在床上,外公不一樣可以叫我過去?”


    荔夫人道:“娘會告訴外公,說你有點不太舒服,如此一來,外公就不會叫你過去了。”


    在無可奈何之中,他們隻好睡到床上去了,而且要身體相偎頭兒相並,兩個人緊緊的纏在一齊。


    這是一項十分艱巨的考驗,稍一不慎,冷瑤光固然要立遭橫禍在嚴厲穀規之下,荔夫人母女也將要落得一個悲慘的結局。


    因而,他們在最初接觸的刹那之間,兩人全都心跳神促,身軀一震,但經默運內功,就能立即鎮靜下來。


    荔夫人感到極為滿意她悄聲囑咐道:“記住,這是咱們生死關頭,千萬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此時通道之中,已傳來十分輕微的腳步之聲,荔夫人略作遲疑,終於迎了上去。


    江湖之中,固然無奇不有,但像冷瑤光這樣的遭遇,可以說是舉世罕聞。


    他在經曆著一個奇特的考驗,而這項考驗蘊藏著無比的危機。但他的處境,又是那麽風流,那麽綺麗,當美人在抱,溫香滿懷之際,那如蘭似麝的細細幽香,所帶給他的逃逗,是難以抗拒的,因此,他的呼吸漸走粗重,以致無法與索媸相配合。


    索媸神色一怔悄悄道:“大哥,你怎麽啦?”


    一股羞慚之色掠過冷瑤光的在頰,他籲了一口長氣道:“沒有什麽,我隻是……咳。”


    索媸微微一笑道:“不要怕,外公他們對我十分愛護,我想不會有什麽麻煩的。”


    冷瑤光道:“我不是害怕,隻是有點……”


    索媸道:“來了,快跟著我呼吸。”


    冷瑤光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一麵按天殘心法調勻真氣,隨著索媸緩緩呼吸。


    足音已近,及門而止,他們既沒有踏進石室,也沒有轉身離去,那般天殘門的高手,就這麽靜悄悄的停立著。顯然,他們是在運用天殘派的特殊聽覺,對石室作別開生麵的搜查。


    時間像蝸牛,爬得十分緩慢,一盞熱茶不到的時間,冷瑤光好似熬過了一年那麽長短,他的手心、額頭,全都滲出了汗水。


    待得足音遠去,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腰部一挺,就待跳起身形。


    兩條粉臂,像蛇一般的纏了上來,一頭蓬鬆的秀發,帶著迷人的幽香,輕輕的投到胸膛上,同時索媸一聲歡愉的嬌笑道:“真嚇死人了……”


    在這般情形之下,冷瑤光隻好打消起身之意,他撫著索媸的秀發道:“你不是叫我不要害怕嗎?你怎麽也怕起來了?”


    索媸道:“我本來是不怕的,不知怎麽又怕起來了,如果不是想到你在我的身邊,我準會嚇得大叫起來。”


    冷瑤光哈哈大笑道:“這麽說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索媸道:“好的,我明天給你弄簞兒粥,讓你吃個夠,好麽?”


    冷瑤光道:“不好。”


    索媸道:“你不是喜歡吃麽?”


    冷瑤光道:“但我現在要吃。”


    索媸道:“好吧,我去弄。”


    冷瑤光道:“你不必去了。”


    索媸一怔,道:“為什麽?你不是現在就要吃嗎?”


    冷瑤光道:“我已經飽了。”


    索媸道:“大哥真會說笑說,還沒有吃,怎麽就飽了呢?”


    冷瑤光道:“這叫做秀色可餐,你這麽美麗,我怎能不飽。”


    索媸日處荒山,與一群瞎子為伍,在如此環境之下,自然談不上什麽教育了,因此,她對冷瑤光之言大為詫異,螓首一抬,道:“你說什麽?我不懂。”


    冷瑤光暗暗一歎,道:“我是說因為你太美麗,使我忘了饑餓了。”


    索媸呆了一呆道:“大哥……”


    冷瑤光道:“什麽事?”


    索媸道:“我當真美麗麽?”


    冷瑤光道:“是的,你實在美麗。”


    索媸道:“比你那位孟家妹子呢?”


    冷瑤光估不到索媸會如此一問,一時之間倒難以作答。


    索媸悠悠一歎道:“我自然比不上她了,我的眼……”


    這位天真無邪,純潔得像一張白紙的姑娘,竟然珠淚暗彈,哽咽著悲泣起來。


    冷瑤光急忙捧著她的螓首道:“不要哭,媸兒,哭會損害你的美麗的。”


    冷瑤光道:“春花秋月,你們各有所長,其實,一個女孩子的美,最重要的是德行,外表的美麗,並不十分重要。”


    索媸似懂不懂的“嗯”了一聲道:“咱倆不談這些了,睡吧!”


    冷瑤光道:“你自顧去睡好了,我已經習慣於打坐……”


    索媸道:“不,一個人總不能一輩子打坐,以五老那般深厚的功力,他們還是需要睡眠的。”


    她說話之間,兩條粉臂已然收了回去,雖然她還是緊緊依偎著他,但已鼻息均勻的漸入夢鄉了。


    身旁香息陣陣,冷瑤光卻始終難以入眠。


    他必須追尋那輛神秘的馬車,對未婚妻子的失蹤,弄個水落石出。


    但大丈夫千金一諾,他絕不能失信於荔夫人。


    那麽,他此後在流浪江湖之時,就必須帶著一個不明世事,並辦有著缺憾的姑娘了,而這位姑娘,必然會為他造成若幹難以想像的困擾。


    更重要的,是索媸的出處問題,按荔夫人之意.隻要帶她出穀,她可以不計名位。


    然而,他的未婚妻子孟雙虹會同意麽?而且他與索媸這般親昵,外表看來形同雙宿雙飛,自己縱然問心無愧,隻怕也難以洗脫未娶妻先納妾的浪子之名。


    來個移花接木,為索媸介紹一個丈夫也是擺脫此項煩惱的方法之一。


    可是既須索媸本人願意,還得找到一個量大如海,不以他們過分親密為嫌的人才行。


    他想的很多,卻找不出一條完善可行的道路,以就這麽迷迷朦朦的過去了。


    一晃五天,天殘穀的搜查總算告了一個段落,雖然天殘五老及若幹高手還在嚴密注意之中,一般天殘門下都鬆了下來。


    這一天早餐之後,冷瑤光提出了一項要求。


    “媸兒,我想出去走走。”


    索媸道:“我知道你悶得很,待會兒我去告訴娘。”


    冷瑤光道:“為什麽要告訴你娘呢?我們隨便走走她也要管麽?”


    索媸道:“這有兩種原因,第一、穀裹在搜查未獲之後,可能還留著一些樁卡及禁區,咱們不明究裹,很容易惹來麻煩,第二,我平時在穀中往來,除了我娘同我一道,就是我獨自來往,要是被人聽出咱們是兩個人,一旦查問起來,咱們豈不露出了馬腳。”


    冷瑤光大為錯愕道:“如此說來,我在你們天殘穀中,不是弄得寸步難行了!”


    索媸道:“不要著急,我娘會有辦法的。”


    她要冷瑤光稍待,立即出房將荔夫人找來,道:“娘,大哥要出去走走,你看行麽?”


    荔夫人道:“要出穀可以,到穀中走走不是行的。”


    冷瑤光道:“前輩是怕泄漏貴派的機密?”


    荔夫人道:“本穀沒有機密,要是有,媸兒也無所不知,老身連媸兒都給你了,還有什麽要瞞你的。”


    冷瑤光道:“謝謝前輩,但……”


    荔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頓接道:“如果你要出穀,可以由你背著媸兒,你們呼吸相同,聽腳步聲也隻是一人,縱有什麽問題,可由媸兒出聲應付,至於在穀中漫步就不同了,你怎能應付查問之人呢?”


    冷瑤光暗付:“荔夫人老謀深算,原來對出穀已有周詳的計劃,而且這項計劃堪稱空前絕後,不論天殘門下的聽覺如何敏銳,也難以由呼吸、腳步聲中查出破綻。但在出穀之前,自己必須對天殘穀作一番查看,隻要馬車進入山穀,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因此,他咳了一聲道:“晚輩對輪跡在穀口消失之事,依然難以忘懷……”


    荔夫人微現不滿之色道:“你是不相信老身了?”


    冷瑤光道:“晚輩不敢,隻是在某種情形之下,目視確能優於聽聞,晚輩想作一番查看。”


    荔夫人道:“如此說來,老身倒不便再勸阻你了。”


    冷瑤光道:“此外,晚輩還有一點意見,不知前輩是否認為可行……”


    荔夫人道:“你說說看。”


    冷瑤光道:“一雙同行之人,如果腳步起落,能夠配合得分秒不差……”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任何一種人為的配合,絕難做到分秒不差,你們所練的呼吸也不例外。”


    冷瑤光道:“隻要能夠瞞過別人的聽覺,稍差似也無妨。”


    荔夫人道:“除了呼吸之外,任何一種配合的動作,均無法逃過天殘穀高手的聽覺。”


    冷瑤光道:“此話怎講?”


    荔夫人道:“就以兩人同行來說吧!他們起步落腳之間,縱然配合得十分一致,其實還是有少許差別的,如果以目光簿焉,將難以辨別他們有什麽差異,但本派高手在十步之內就能分出他們是幾人行。”


    冷瑤光不解道:“何以隻有呼吸無法辨別?”


    荔夫人道:“呼吸縱然微有長短,不比足錯落容易辨別,因為呼吸是一種微弱的動作。”


    冷瑤光長長一歎道:“看來晚輩是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詭異處境之中了。”


    荔夫人道:“少俠,不要灰心,這樣吧,你不妨背著媸兒到穀中瞧瞧,熟練一下配合的行動也是好的。”


    索媸道:“咱們有什麽特別注意之處麽?”


    荔夫人道:“除了聖德堂及菜根香,其他各處均與往常一樣。”


    索媸由石壁之內,取出一條黑紗遞給冷瑤光道:“大哥朦上這個,可以避免盲砧的光芒……”


    於是,他背上索媸,跨出石室,經過一條曲折的通道,一直走出那暗無天日的天殘石府。新鮮的空氣,耀目的陽光,使他精神為之一爽,但麵對這片詭異的山穀,他又興起一股悚然不安的感覺。索媸將櫻唇貼著他的耳根道:“你要去那兒?”


    冷瑤光道:“穀口!”


    索媸道:“穀口由五老輪流看守,除非萬不得已還是避免去穀口的好。”


    冷瑤光道:“我要察看車輪的痕跡,必須由穀口著手。”


    索媸道:“馬車如是當真進入穀中,右麵山坳是必經之道,咱們還是到那兒去瞧瞧吧!”


    冷瑤光見右麵那個山坳,正是當日與天殘五老相遇之處,由峽道進入天殘腹地,那是必須經過的一道險關。遠遠瞧去,山坳之上,人影浮動,似有不少防守之人,因而搖搖頭道:“那裏有人防守,會不會是五老?”


    索媸道:“聽娘說,五老是在穀口,不過咱們最好離山坳遠一點,驚動了他們,多少總會惹來一些麻煩的。”


    冷瑤光沿著山坳附近向穀中察看,走遍全穀,沒有發現半點可疑之處。


    沿途碰到不少天殘門下,縱然擦肩而過,也是一言不發,盲人無法識別對方,也就省去見麵打招呼世俗禮節,如此一來,倒給了冷瑤光不少方便。


    最後,在一片楓林之前,他停了下來,楓棒前端地麵之上,有一條吸引他注意力的淺淺痕跡。


    索媸道:“有什麽不對麽?”


    冷瑤光道“地上有一條淺薄的痕跡,一直通往楓林。”


    索媸道:“你認為是車輪所留下來的?”


    冷瑤光道:“頗有可能。”


    索媸道:“那是隻是一條淺溝!”


    冷瑤光道:“不錯,但咱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


    索媸道:“不可能的,楓林之內,是供奉本門曆代祖宗的聖德堂,也是本穀唯一的禁地,除了每年春、秋二祭,五老也不容擅自進入。”


    冷瑤光沉默半晌道:“媸兒……”


    索媸道:“什麽事?”


    冷瑤光道:“你回去吧!”


    索媸一怔道:“我回去,你呢?”


    冷瑤光道:“我去瞧瞧!”


    索媸道:“大哥,你不能再考慮考慮?”


    冷瑤光道:“我考慮過了,隻有禁地才是最安全的藏身之處。”


    索媸道:“不要冒險,大哥,聖德堂是不能褻瀆的。”


    索媸道:“沈爺爺是本門五老之一,也是本門現任的掌門,縱然他想進去,也得經五老會議通過。大哥,我原諒你,但卻無能為力。”


    冷瑤光道:“那你就裝做不知道好了!”


    索媸道:“聖德堂戒備森嚴,擔任巡查的全是本門的精銳,我縱然不管,你還是闖不進去的。”


    冷瑤光道:“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總要試上一試。”


    索媸悠悠一歎道:“我娘將我給了你,你要找死,我隻好不活了,走吧!”


    冷瑤光道:“有這麽嚴重麽?”


    索媸櫻唇一噘道:“違反本門戒規之人,重者處死,輕的罰到菜根香做苦工,擅闖聖德堂應該屬於重的一種,隻要被逮住,那裏會有活命!”


    冷瑤光道:“那麽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


    索媸道:“為什麽要我回去呢!你是不要我了?”


    冷瑤光道:“不是!媸兒,這是我的事,你不應該冒這個險。”


    索媸“哼”了一聲道:“除非你不要我,你冒險跟我冒險還有分別麽?走吧!大哥。”


    冷瑤光略作躊躇,終於一橫心放步奔入楓林。


    索媸的目力隻有六成,加上蒙了一層黑紗,還得打一點折扣,但她內力精堪,視力並不亞於一般人。林中小徑密如蛛綱,簡直與八陣圖沒有什麽兩樣,他們轉來轉去走了頓飯之久,看直線不過才十丈遠近。


    冷瑤光腳步一停道:“媸兒,這次咱們沒有走錯吧?”


    索媸道:“沒有呀!咱們走的十分正確。”


    冷瑤光道:“我有點不明白……”


    索媸道:“什麽不明白?”


    冷瑤光道:“貴派同門都是雙目不能視物?”


    索媸道“不錯,除了我,別無例外。”


    冷瑤光道:“那他們在這般錯綜複雜的上徑上,是怎樣走法的?”


    索媸道:“你可曾看到每隔三丈的樹幹之上,就有一個小小的圓洞麽?”


    冷瑤光道:“那就是是貴同門用以識別記號?”


    索媸道:“當然啦!”


    冷瑤光一哼道:“他們雙目皆盲,怎能瞧到這些小洞?”


    索媸嘻嘻一笑道:“你猜…”


    冷瑤光道:“我猜不出……”


    索媸道:“看你十分聰明,原來笨得可以。”


    冷瑤光道:“我本來就笨,誰說我聰明了。”


    索媸道:“你不要生氣,我是說著玩的。”


    語音一頓,接道:“盲人的生活有很多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譬如這種小洞吧!它的作用是傳音,並不是用以識別……”


    冷瑤光道:“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索媸道:“每一個小洞之內,都有一塊薄薄的銅片,一旦受到外力的撞擊,它就人發出十分銳耳的聲音……”


    冷瑤光“啊”了一聲道:“我明白了,貴同門以掌力遙擊那小洞,使洞內銅片發出鳥叫之聲。”


    索媸道:“對了,不過必須掌力可達三丈的高手,還要經過長時間的練習才行。”


    冷瑤光長長一歎道:“貴同門藉銅片傳音以辨認路途,不明內情之人,絕難察覺那些小洞的妙用。此種設計,實在巧妙無比。”


    他說話之間,腳下一點也沒有閑著,因為他已不必索媸指點,沿著挖著小洞的樹幹,放步一陣急馳,不到片刻,他們巴深入百餘丈。索媸悄聲道:“聖德堂就在二十丈外,咱們小心一點。”


    冷瑤光放慢了腳上,盡可能不使腳下發出音響,同時提足全身功力,緩緩向前跨去,走出未及幾丈,索媸又輕輕道:“大哥,你放我下來!”


    冷瑤光道:“那樣行麽?”


    索媸道:“此時此地,咱們誰都不能被人發現,自然用不著這洋了。”


    冷瑤光以為有理,也就將索媸放了下來,道:“此處看不看得到聖德堂?”


    冷瑤光道:“你不是說隻……”


    索媸道:“是的!此地距聖德堂隻有十丈距離,擋住了咱們的視線?”


    冷瑤光道:“前麵那顆古魄,高出群樹很多,咱們跳登樹上,視力必可及遠。”


    索媸道:“好!但要仔細一些。”


    他們像兩縷輕煙,一齊跳上前麵的那橡古槐,選了一枝未被枝葉遮住的樹椏隱住身軀,再向前麵瞧去。在前方峭壁插天,是一具猿猱難升的奇險之地,削壁之間裂開一縫隙之處,有四名懷抱長刀,麵目猙獰的大漢靜立著,看他們那沉默的神態,就知道這四人的身手極為不俗。


    索媸向那四人一看,不由嬌軀一震道:“是他……”由索媸的神態推想,她不僅認識那四名守衛者,而且對他們還有點畏怯之意。


    冷瑤光道:“你認識他們?”


    索媸道:“他們都是本門派的高手,我自然認識他們,並且其中一人功力超卓,是本派掌門繼任人選。”


    冷瑤光道:“是哪一個?”


    索媸道:“就是靠近石隙的那個矮子,你別看他長相鬼惡,在本穀之中,除了五老,就數他功力最高了!”


    冷瑤光道:“不要害怕,咱們小心一點走就是。”


    索媸道:“咱們還是回去吧,聖德堂你已經瞧見了,此處不可能隱藏外人的。”


    冷瑤光見此處戒備如此森嚴,而且剛才經過的楓林,也無法容許車輛通過,遂同意離開此地,再去別處搜查,他們正待縱身跳下,那削壁縫隙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大震,四名天殘門下聞聲一驚,身形晃處,一齊奔入縫隙。


    冷瑤光心頭一動道:“索媸兒,你有沒有進入裏麵瞧瞧過?”


    索媸道:“沒有,每年春秋祭祖,隻有掌門及五老參加。”


    冷瑤光道:“走!咱們進去開開眼界。”


    不由索媸說,拉著她的手腕就向石壁狂奔。幾個起落。便已進入那條神秘的縫隙。


    奔入不久及五丈,冷瑤光發現石壁上有一條僅堪容人的凹槽。他拉著索媸貼於凹槽之內,道:“讓他們出去以後,咱們再走。”


    片刻之後,四名守衛者魚貫走出。其中一人道:“咱們應該到山頂上查查,為什麽一年之內,竟有兩次隕石跌落。”


    其餘三人都大表讚同,他們談談說說,由冷瑤光二人身前走出縫隙之外。


    冷瑤光牽著索媸,兩人屏息靜氣,向裏麵悄悄進入,經過跌落隕石之處,再前進十餘丈,便已走完裂隙,進入一個經人工整修過的通道。


    由於光線無法射入,通道之內極為昏暗,索媸從懷中取出寶珠,藉著珠光的照射,他們才得順利的前進。通道十分曲折,斜斜向上延伸,頓飯時間,才到達一排相連的三間石室。


    第一間石室的中央放著一張石桌,石桌四周是八個石口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們瞧了一眼,再奔向第二間石室,到達閉著的石門之前,冷瑤光倒有點後悔起來。


    顯然,這座山洞之中,不可能有人隱藏,那麽他們擅自闖入,就有點不太應該。


    任何一個門派,都有他不願外人知曉的秘密,探入隱私,是一樁十分失禮的行為,因而事到臨頭,他有點欲前又卻起來。


    索媸知道他的心情,握著他的手輕輕搖撼著道:“既然來了,咱們就應該拜拜祖宗。推門吧!大哥。”


    索媸如此一說,他倒不好再遲疑了,舉手輕輕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他們舉步跨入,目光一看,立時感到整個石室,充滿著莊嚴恐怖的氣氛。迎麵是一個龐大的長形石桌,像樓梯似的斜斜上升,一直碰到石頂。


    石桌上陳列的不是神主牌,也不是祖宗的骨灰,而是白骨森森的骷髏人頭。


    將人頭當神主來作供奉,似乎有點太過殘忍,但在天殘門中來說,就有點無可厚非了。


    冷瑤光隨著索媸拜了一拜,就匆匆退了出來。他們輕輕關上石門,再去瞧看第三間,這間石室也是雙門緊閉,冷瑤伸但掌一推,它竟是紋風不動:


    他掌上逐漸加重內力,依然像蜻蜒撼石柱一般。這樣一來,倒引起了他的興趣,在一陣仔細查看之後,發現這間石室的開啟,還裝有極為隱秘的機關。終於被他們找到了。


    壓按鈕,將石門打了開來。


    石室的陳設琳琅滿目,有金銀,有珠寶,有字畫,有古玩,而且一件件都是非凡品,是一極端珍貴的收藏。


    冷瑤光欣賞良久道:“貴派的祖宗不僅十分富豪,還是極為風雅之士。”


    索媸哽咽著道:“也許是天意吧,大哥,我有點不太舒服,咱們……”


    她正說早點離開,卻被冷瑤光一聲驚意打斷,因而櫻唇一撅道:“你又發現了什麽?”


    冷瑤光道:“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發現,我這才知道一貴派對聖鐐塑知此重視的原因。”


    他說話之間,遞給一個頗為沉重的鐵盒。


    (瀟湘書院圖檔,chzhj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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