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見證了悠長的假期,浪漫的愛情;誕生了夏天,迎來了小滿,在漸漸豐厚的雨水中走向炎熱。


    外麵是鶯啼綠濃,繁花盛開。宋年給餐桌上的花瓶挑了幾朵新鮮的花;她還從花店裏搬了好些盆栽回來,綠蘿,白芷,吊蘭,文竹;有些放在陽台,有些放在房間,有些送給了媛媛。


    媛媛說她是自己至今見過活得最詩情畫意的一個。


    隻有宋年知道,她隻是刻意地在尋求改變。


    至於媛媛,她的周末一般宅家看劇或者聽歌度過;她總是很開心,聽歌時搖頭晃腦,看劇就一個人傻樂。


    宋年每每從客廳路過,看她這副模樣,心情仿佛也能跟著明朗不少。


    某日,宋年刷好碗準備回房間,看見媛媛盤腿倒在沙發上,平板合著,耳機沒帶,雙眼瞪大看著天花板。


    宋年走了過去,問:“幹嘛呢?”


    媛媛姿勢不動,隔了好幾秒,回複:“思考。”


    “思考什麽?”


    “要不要送他個什麽禮物。”


    “他?”


    媛媛的眼珠子轉了轉。宋年突然想到了那天超市裏遇見的男孩。


    “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嗯。姐,你說,我現在適合給他送禮物嗎?”


    “為什麽突然要送他禮物?”


    “下個月初他生日。”


    “哦。”


    媛媛側過身,手支在腦袋下,問:“姐,你給男孩子送過生日禮物嗎?”


    宋年點頭。


    “送的什麽?”


    “牙膏牙刷,衣服,鞋襪什麽的,車,哦,他喜歡喝旺仔牛奶,也買過;還買過書,樂高——”


    媛媛瞪大眼睛,:“姐,他幾歲啊?”


    宋年伸出一個巴掌:“五歲。”


    媛媛:“我說的是那種20來歲的大男孩。”


    “哦。那我沒什麽經驗。”


    媛媛抱了個軟枕在懷裏:“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我每年都送他生日禮物。我還記得第一次送的時候,讀小學三年級,那時候他在收集小浣熊的西遊卡,一共81張,為此我買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幹脆麵,還跟朋友換,總算是幫他湊齊了。他上初中的時候周傑倫出的新專輯,我也買過送他當生日禮物。後來上大學,他有女朋友以後就沒送過了,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喜歡什麽。”


    “既然這麽久不送了,為什麽今年又想送?”


    “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送他生日禮物了。想帶著生日禮物到他的麵前,跟他坐下來,好好聊聊。”


    宋年覺得,那樣的場景和眼前這麽美好的女孩子,未免太不般配了。不過,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主意,於是順著媛媛的話說:


    “既然重點是聊聊,送什麽禮物都不重要了,你要是選不出來,陽台上的幾株薄荷隨便你挑。”


    媛媛一尋思,好像也對。


    宋年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一出來就看見媛媛撇著小嘴。


    “怎麽?”


    “薄荷不行。”


    “為什麽?”


    媛媛把手機一個翻轉,遞給她看:“薄荷的寓意是:再愛我一次。”


    這——宋年還真不知道。


    不過,“沒大問題,我們不是還有文竹,綠蘿,吊蘭嘛,總有一款合適的。”


    “我再看看。” 媛媛注意到她的穿著,“你要去哪兒?”


    宋年答:“跑步,一起嗎?”


    媛媛頭搖得像撥浪鼓。


    外麵的天還大亮著。街上散著太陽的餘溫,並不太曬。


    宋年帶上耳機,打算再去探一探到仙亭山的路。她先找到上次發現的那個路口,然後沿著山路慢慢跑。


    路不是那種泥土和碎石組成的土路,而是寬闊平整的柏油路。往來行駛的車輛很少,間或才有一輛駛過。隨著地勢漸高,山間的樹木越來越茂盛,路兩旁探出來的枝葉漸漸交疊在一起,落下斑駁的光影。抬頭看,路的盡頭,山林之間,有屋角隱隱若現。


    也不知道跑了了多久,頭頂交匯的枝葉漸漸散開,道寬了起來,出現了分岔路,一條向下蜿蜒而去,一條向上盤旋而升。宋年抬頭看了看落在遠方山頭的太陽,深呼吸,繼續向上。


    前頭,一個公交車站牌上,寫著下一站的名字:茶村。


    茶村落在仙亭山山間,俯瞰一片茶田,一眼望不到邊。村裏的房子錯落有致,風格統一,但總有特別顯眼的。


    土地廟就是其中一個。


    宋年以前爬山也見過土地廟,大都就是置於樹下或者路旁,用簡單的石塊壘起來一個方間,裏麵供奉著土地神。茶村村口這個土地廟則不一樣,需拾級而上;廟宇也更高大精致,琉璃瓦做的屋頂,飛簷翹角,一看就是精心修繕過的。正中間的匾額上書著土地廟三字,門上還貼了副對聯:“敬天地春前有雨,謝神靈秋後無霜”,橫批:“風調雨順”。


    宋年停下腳步,在門口拜了拜。這是家裏老人的規矩,外婆在世的時候常說,路過寺廟都要拜一拜神佛,不管有沒有所求,都要表示下敬意,這是禮貌。


    夕陽西下,村子裏安靜又祥和。


    宋年漫步,走過一大片相連的房屋,看到另一座惹眼的院落。


    墨色瓦片做的屋頂,灰黃色泥土的牆壁,透明玻璃搭的窗台從二樓探出來,像是帶著鬥笠的女娃娃,用晶亮的眼在青山白雲間眺望。再走近些,石塊堆砌成的外牆,牆上溫婉的字體寫著:“覽山居”。


    宋年是以前是學設計的,對美好的東西是忍不住駐足欣賞。她發現門敞開著,合著的半邊門上掛了個木牌子,上書:“今日有房”。


    原來是個民宿。


    宋年踏步而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園子,一半是花圃,一半是菜地,花圃裏的花像是主人隨心扔進去的種子,開得自由散漫;菜地卻是精心打理過。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往右延伸到庭院,院中有一棵圓胖的樹,足有兩三層高,葉子在風中搖曳,沙沙作響。樹下有張石桌,石桌上有個青花瓷的茶壺,旁邊圍著四把竹藤椅。


    這是個三合的院落,共有兩層。一樓東邊的屋子,外牆上掛著幾頂鬥笠,地上放著背簍筐,還有兩個大大的竹篾,曬著綠色的葉子。二樓西邊是個觀景露台,並沒有頂,敞亮亮麵向群山。群山間夕陽漸落,周邊的雲彩被染成一片橘紅。


    宋年的心上莫名湧來一股暖意。


    東屋裏走出來一位圍著碎花圍裙的阿婆,看見她打量了兩眼,問:“小姑娘,來住宿啊?”


    說著也不等宋年回複,朝裏屋喊道:“卉,來客人啦。”


    宋年連忙擺手:“阿婆,我是路過的,你們家的房子真好看。”


    很快,正屋出來一位氣質優雅的女士,五十出頭的年紀,穿著素色漢服,淡綠色的斜襟上衣和白色長褲,看著都是亞麻的麵料,簡約幹淨。


    看到宋年,她問了句:“你......來住宿的?”


    宋年解釋她隻是被房子的設計吸引進來的。


    陸卉笑:“原來是這樣。要不要帶你參觀參觀?”


    “可以嗎?”


    “當然,上門都是客人。”


    陸卉帶著宋年去了二樓,現在不是旺季,還有兩間房空著。房間如宋年所想,都帶著獨立的露台,大大的落地窗,窗外便是山野的綠和浩淼的天;整體的裝修細節都帶著些禪意。這層的公共區域還有一個休閑的茶廊,茶廊裏擺放著一方極大的木桌,上頭擱著一套齊全的茶具,不遠處的茶櫃裏似乎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茶葉罐。宋年走過去打量了一番。


    “喝茶嗎?” 陸卉問。


    宋年搖頭:“您太客氣了。”


    “沒事,我們家的茶葉還是不錯的。” 說完,她便坐在茶桌前倒騰了起來。


    不一會兒,端著茶杯的宋年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這是茶村,不缺茶,每次有朋友來,我都泡上一些,這批茶還是新製的,就該這個時候喝。”


    宋年聞了聞,低頭抿一口,真香。


    “這些都是山上茶田裏摘的茶葉嗎?”


    “對,也有我父親收的其他地方的茶葉。他對茶葉這方麵頗有研究。”


    “這些都對外銷售?”


    “擺在台麵的都能賣。最好的是上麵這層的,都是我父親一包包挑出來的。”


    “真厲害。阿公多大年紀啦?”


    “八十多啦,身體還算健朗,喜歡到處溜達,閑不住;你看現在都還沒回來,待會兒肯定又要被我媽嘮叨。”


    宋年笑,頭一轉,看見阿婆端著一盤糯米團子過來,說是原生態的抹茶做的,別的地方都吃不到,既然有緣來了,一定不能錯過。


    盛情真的難卻啊。


    覽山居茶好,點心好,人也很好。


    臨行前,宋年買了包茶葉。陸卉說看她投緣,要直接送她。這宋年哪能幹,趕緊把錢付了,然後和兩位長輩揮手告別。


    這事兒回來她跟媛媛說了一嘴,媛媛說:請你吃請你喝,怕不就是為了讓你消費的,現在的店家把顧客心理摸得透透的。


    的確有這種可能性,但宋年想到阿婆和卉姨的樣子,覺得也並不都那樣世故的。


    不管怎麽樣,從山腳到覽山居的這條路就成了宋年在雲州跑步和散步最常用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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