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一驚,腳步下意識往側邊挪了挪。


    “阿公阿婆,那個你們先聊,我去樓上幫卉姨。”


    兩位老人家還沒來得及挽留呢,宋年已經不見了身影。


    電話那頭,陸正昀聽見聲音,問:“誰啊?”


    阿婆:“一個常來看我們的小姑娘,上次你外公心髒病發還是她幫忙的。”


    “哦。”


    “長得可漂亮了!” 阿公把可字咬的特別重,還故意拉長了音。


    陸正昀:“嗯。”


    阿公:“你要不要回來看看,我們幫你留人。”


    陸正昀哪能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我跟何爍打球呢,還得一會兒,結束後我們約了聚一聚,就不回去了。”


    阿婆:“外麵的飯哪有家裏的幹淨,我還燉了你喜歡的番茄牛腩湯。回來吃,把何爍一起叫上,好久沒見他了!”


    何爍恰巧經過,聽到自己名字馬上湊了過來,喊著阿公阿婆。


    “阿爍,晚上來家裏吃飯啊。”


    何爍沒瞧見陸正昀給他使的眼色,欣然答應:“好啊!好久沒吃阿婆做的菜了。”


    阿婆眉眼彎了起來:“那就這麽說定了。”


    何爍開開心心,一旁的陸正昀恨鐵不成鋼。


    “幹嘛?”


    “豬隊友說的就是你。”


    何爍不服:“我怎麽豬隊友了,我明明進了好幾個球了。剛剛那個三分,絕殺好不好!”


    陸正昀懶得解釋了。


    卉姨正在二樓的客房鋪床單,看見宋年,笑著問:“他倆活寶又幹嘛呢?”


    宋年過來自然地拎起床單的一角:“在打微信視頻。”


    卉姨:“不得了,這都會啦?你教的吧?”


    宋年:“就幫他們按了幾個鍵。


    “肯定是給阿昀打的。哈,他要頭疼了,這兩位學會了,必定常常騷擾他!” 卉姨說著別人的頭疼,笑得很是開心。


    宋年默默把蕩在外麵的床單塞到床墊下麵去。


    “對了,阿昀你還沒見過吧,我外甥,老陸同誌摔倒後我們說要幫他請個護工,他那個倔脾氣說什麽都不要,阿昀知道後就搬回到山上來了。老陸嘴上哼哼唧唧,心裏別提多高興了,還跟我說,這是因禍得福!”


    “阿公肯定很喜歡外孫。”


    “那可不?我媽也是。自從阿昀來了,每天給他煲湯喝,早上還要給他做飯讓他帶去上班,哎呦喂,你不知道,可能折騰了。”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有感應,窗外突然傳來阿婆叫她的聲音。卉姨應了聲。


    阿婆喊:“阿昀回來吃飯,阿爍也要來,你待會去摘些菜,對了,讓年年也留下來一起!”


    “知道了!” 卉姨回道。


    她一回頭,宋年連忙擺手:“晚上朋友們約了聚餐,剛上來還想跟您說今天就不喝茶了得先回去呢。”


    “這麽不巧?還想讓你和阿昀見見麵呢。” 卉姨滿臉遺憾,“你們聚會幾點,你先坐坐?待會阿昀來了我讓他送你回去。”


    雖然但是,宋年並不想在此處和這位大師兄見麵,而且如果沒有猜錯的,那位阿爍極有可能還是她的頂頭上司。怎麽看他們都好像還不是坐在一張桌子上單獨開小灶吃飯的關係。


    宋年的手機適時響起,叮鈴鈴,叮鈴鈴。是媛媛打來的,這不就巧了!她趕緊接起,媛媛興奮的大分貝從聽筒裏傳了出來,驚得宋年把手機推開好幾公分。


    “宋姐!!!你還有多久到啊??!!”


    宋年:“快了,準備回程了。”


    “你路過超市能不能再買點酒啊,他們買的都是啤酒,我想喝咱們買的那種紅酒。”


    “知道了。”


    “宋姐,再買點可樂!” 長宇的聲音。


    “還有花生米!” 劉超的聲音。


    “退、退、退!” 媛媛扞衛,“宋姐你別聽他們的,讓他們自己買去。”


    “還有醋!宋姐,家裏沒醋!” 姚威的聲音剛開始還清晰,後麵一下被拉遠了。


    媛媛:“宋姐,你隻聽到紅酒!”


    旁邊人還要說什麽,電話被一秒切斷。


    宋年忍不住笑了,卉姨也在一旁笑。


    “不好意思,他們比較吵!”


    “真好,年輕人嘛,吵吵鬧鬧才比較可愛。”


    “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和阿公阿婆。”


    “去吧。”


    宋年快走到二樓樓梯口了,後頭突然傳來卉姨的聲音,喊住了她。


    公交車站台,站牌上寫著這路公交車途經的所有站點的名字,被標紅突出顯示的是本站——茶村站。宋年手裏提著個紙袋,袋子裏放著剛才卉姨給她裝的一瓶花生米,還有一袋小青柑茶,說是醒酒的。


    兩位老人家知道她不能留下吃飯,眼裏的失望沒藏住;但也沒有固執挽留,隻是給她裝了好些東西才讓她離開。


    看來下次再來,一定得準備些禮物才行。


    沒多久,她等來了夕陽沉默前最後一輛班車,在徐徐地微風中下了山,在快到山腳的時候,公交車與一輛保時捷擦身而過。


    車裏坐的正是陸正昀和何爍,隻是氣氛卻並沒有夕陽點綴下路邊盛開的山花爛漫。陸正昀的手機一直在響,卻一直沒有被接起。


    何爍手搭著車窗,看著路過的那片花海。


    鈴聲好不容易停下,何爍回頭:“你家老頭還挺固執的。”


    還沒等到回答,同樣的鈴聲又響了一次,一看,還是那位。


    陸正昀單手拿起手機,幹脆地關了聲音,再把它反過來扣在一旁。


    何爍:“不會真有急事吧?”


    陸正昀:“不會。”


    何爍:“這麽肯定,你知道你家老頭找你幹嘛?”


    陸正昀:“嗯。”


    “幹嘛?”


    陸正昀打了個方向盤過彎,不緊不慢地開口:“因為我把徐永建開了。”


    “what?!! 你二叔的小舅子?”


    “嗯。”


    “why?”


    “上次跟你在joker說過。”


    “你是說那事他摻了一腿?”


    “他怎麽說也是主謀之一吧。”


    “懂了。既然這樣,那沒辦法了,開了就開了,要我我也開!”


    “可惜,我爸不是我,也不是你。再加上某些被搶了蛋糕的人心有不甘,跑去他麵前告了狀。”


    “你爸會信?”


    “沒準,也有可能隻是純粹想找我罵兩句。”


    何爍到底還是沒搞懂這對父子奇特的相處模式。


    車子很快停在覽山居門口。


    飯菜香已經溢出到了門外。


    卉姨在一邊擺著碗筷,阿公在一邊遺憾,“要是年年也留下來就好囉。”


    “這不是趕巧了嗎?人家有約了,下次咱們再邀請她。”


    “你連人家微信都沒有,怎麽邀請。”


    卉姨哭笑不得,自從老陸同誌接觸微信以來,語音會了,視頻會了,連如何加好友都會會的,以他八十四歲的高齡成功轉型為微信的忠實粉絲。


    “我下次一定加她,好不好?”


    阿公:“一定要加,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再把她微信號推給我。”


    卉姨:“知父莫若女,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九九。”


    “什麽小九九?” 阿婆端著青菜出來。


    卉姨:“我爸讓我給她年年的微信。”


    阿婆很驚喜:“你有?”


    “還沒有。”


    阿婆的驚喜換成了歎氣:“那你以後有了推給我們。”


    我們,聽聽,這還是一起集體事件。


    卉姨看看她爸再看看她媽:“你倆來真的?我跟你們說,就阿昀那冷眉冷眼的樣,還是別凍著人家姑娘了。”


    阿婆嗔了她一眼:“什麽冷眉冷眼的,阿昀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


    她當然知道,但事實是這樣外表高傲的人真的不好接近嘛。就算和他近了,平日裏也聊不上幾句,和這樣的人談戀愛有什麽意思。卉姨心裏不以為然,但在爸媽麵前還是決定懂事地閉嘴不說話。


    “阿公!阿婆!卉姨!” 何爍人影還沒瞧見,聲音已經先到了。


    他已經大半年沒來過覽山居了。


    長輩們見到他都很熱情。吃飯的時候阿婆給他夾了滿滿一碗的肉。阿公也關心了好幾句,問起他現在在哪兒高就。


    何爍簡單介紹了下盛融。


    阿公點頭:“公司不錯,朝九晚五比較穩定,每月都有收入。”


    卉姨:“你那樂隊沒搞啦?”


    “偶爾玩玩。”


    阿婆也還記著他喜歡音樂:“阿爍唱歌蠻好聽的。”


    “是吧!”


    卉姨趁機問:“媽,那你是覺得阿爍唱歌好聽還是阿昀唱歌好聽?”


    還不等阿婆開口,何爍立刻放下筷子:“阿婆,我現在給你表演一個~” 說完拿起桌上沒開的那瓶可樂罐當作話筒,深情開口:


    “昨夜的南風輕輕 新月彎彎


    有人徘徊 深夜愁緒驅不散


    似醉似醒 那午夜的夢


    漸漸離我走遠


    ...”


    阿公阿婆鼓起了掌。


    卉姨戳了戳陸正昀:“小子,你不來一曲?”


    陸正昀:“算了,本來下午打球贏了他他就差點哭了,我要是一開口,他不得哭死。”


    “誰說我要哭了,你最後那個球純屬運氣!”


    “輸的人都說別人是運氣。”


    “嘿!” 何爍作勢擼袖子,奈何發現,自己穿著短衫,沒袖子。


    卉姨是個和事佬,她問阿婆:“媽,你想不想聽阿昀唱歌?咱們也好久沒聽他唱歌了吧~”


    在拉長的尾音中,阿婆笑著看向陸正昀。陸正昀一開始還端著沒動,就在大家以為他不想唱的時候,他接過何爍的可樂罐:


    “今夜的寒星點點 浮雲淡淡


    有人追尋往日 回憶悲歡


    是苦是甜 那失去的愛 一去不返”


    副歌部分何爍的聲音加了進來:


    “總是 忘不了她深情款款


    為她編織密密的情網


    千縷萬縷的情絲 割也割不斷”


    “觀眾”紛紛鼓掌。


    何爍自己也興奮:“在山裏唱怎麽感覺這麽不一樣呢?怪好聽的,下次我把吉他帶上試試。阿婆覺得怎麽樣?我和他誰唱得好?”


    “都好都好。”


    阿婆是懂得端水的。


    阿公:“你倆啊,這麽有才怎麽還不趕緊找個媳婦?回家唱給自己媳婦聽多好!”


    何爍:“我不急,追我的姑娘排的隊老長了,我等他先結。他比我大。”


    陸正昀一本正經:“如果是按照年紀,在座的也還沒輪到我吧。”


    卉姨瞪他:“找打了是不是?”


    陸正昀:“哪有?卉姨,咱倆是同一戰線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卉姨跟阿公阿婆告狀:“看見吧,就這嘴,毒的,一開口就能往人心裏紮窟窿,您二老想的事,要不要再想想?”


    “您二老想什麽呢?” 何爍好奇。


    卉姨沒說,因為民宿的座機響了,她跑去接了電話。


    陸正昀想到什麽,拿出手機,一打開,除了7條未接來電提示外,還多了4條語音信息。都是老頭質問他把徐永建開了的事。


    他從網盤裏找出視頻照片還有圖片,轉發給了顧紹華,然後繼續把手機丟到一旁。


    視頻是上次在joker, 王哥給的u盤裏的;是徐永建和西杭的床墊供應商商議合作事宜的畫麵。視頻裏可以特別清晰聽到徐永建和供應商針對回扣來回拉扯的內容。


    另外幾張圖裏有酒店顧客關於床墊不舒適的反饋,還有和床墊供應商的合作合同。光這三年,床墊這一項供應商就換了4、5家,一家比一家貴,但反饋還是一如既往地有問題。裏麵的門道,顧紹華這個老狐狸,不難看出。


    陸正昀後來都沒有再看手機,等吃完飯,陸正昀扶著外公在院子裏活動,不坐輪椅,用的拐杖。何爍很自覺,跟著卉姨還有阿婆一起收拾碗筷,擦拭桌子。兩撥人不急不慢幹著各自的事。等再次一起坐在桂花樹下的時候,阿公伸出手比了個十,一臉驕傲地宣布今天走了十圈。大家都非常捧場地表示了鼓勵。


    四周都是自然的聲音,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作響,有枝頭交錯的鳴蟬間或鳥叫,還有不知哪家的屋院裏傳出來的狗吠。


    天上的月被薄紗般的雲層拂過,露出皎潔而又明亮的臉。


    何爍說:“要不我今晚就住這吧。”


    陸正昀一點不帶猶豫:“隨你。”


    “咦?!!這麽快同意了? 不要我多說幾句?”


    “反正覽山居的客房還沒滿,你隨便挑一間住吧,走之前記得把房費結一下。”


    ......何爍翻了個白眼:“果然,咱倆隻有金錢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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