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聰今天請假沒去公司說是家裏來人了,這話是真的。他大舅心髒不舒服,要來市裏的醫院檢查,他媽、舅母還有表妹一起陪著。從小到大,大舅一直把他當自己兒子一樣照顧,自他父母離婚後,更是明裏暗裏幫襯了不少,任子聰都記在心裏。這次聽說大舅要來,他特地請了一天假陪著。隻是沒想到,掛上號的專家剛好就在宋年入住的醫院。


    這件事他沒跟蘇媛媛說,也沒跟宋年說。本想著醫院這麽大,他們來的又不是住院部,應該不會這麽巧碰上。結果在門診部問路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他名字,任子聰一轉頭,就看見穿著病號服的宋年。


    宋年定睛打量了好幾眼才走過來的。


    “你怎麽在這兒? 生病了?”


    愣住的任子聰很快反應過來,“沒有,陪家裏人來的。”


    宋年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兩位阿姨,一位叔叔還有一位年輕的小姑娘齊刷刷看向她。


    任子聰依次介紹,宋年客氣地點頭打招呼。


    “號掛好了嗎?”


    “掛了,在找專家樓。”


    “這個我知道,剛從那兒過來,我帶你們去。”


    宋年領著一行人往回走,穿過放射科抵達專家樓,“就這兒了,你們看看幾層,電梯在那兒。”


    一家子人謝過她,宋年想著要不送佛送到西,再跟著他們上去,被任子聰婉拒:“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別走太累。我們自己上去就行。”


    “那你們小心點?”


    “放心,這可是雲州,我的地盤。”


    宋年知道他是故作輕鬆。這可是醫院,如果非要說是誰的地盤,也是上天的地盤。


    宋年看著他們坐上電梯,任子聰兩隻手做了個打字的樣子。宋年看懂了,點了點頭。


    回到病房後,宋年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起來後看到任子聰給她發的微信,問可不可以帶家人上來小坐一會兒,因為醫生建議他們做的檢查,還要等兩個小時才出結果。消息是一刻鍾前發的。宋年趕緊給任子聰打了電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睡著了。你們現在在哪兒?”


    “還在放射科,是我不好意思,本來不想麻煩你的,主要這裏人太多了,位子有限,家裏人年紀大了——”


    “趕緊來吧!” 宋年打斷他:“路你知道吧?就從放射科往前回到剛才咱們遇見的門診部,再往前出了樓對麵那棟就是。”


    “嗯嗯,知道。”


    第一次見任子聰這麽客氣,宋年還有點不適應。


    她去電梯口接人。


    第二次的見麵比第一次熟稔了一些。宋年把他們帶到病房,任子超看到茶幾上擺了好多洗好的水果,還有剛剛倒好冒著熱氣的茶水,任子超數了數,一共五杯。


    “坐吧,吃點水果休息下。” 宋年招呼著。


    任子聰的母家姓傅。傅媽看著內秀;傅舅舅麵色蒼白,也不太說話;倒是舅母外向些,和宋年寒暄了兩句,問起她怎麽住院的。


    宋年隻說腸胃不好做了個小手術。


    舅母:“是不是沒按時吃飯啊?現在的孩子,好多都不按時吃飯,就容易腸胃出問題。”


    宋年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又問了舅舅的狀況。


    舅母說:“他就是心口悶,我們把症狀跟醫生講了,把老家的報告也拿來了,醫生說還是要做個什麽核磁的才能看出具體的問題。以前的ct都用不上。”


    宋年:“核磁共振吧。我住院的時候也拍了,它現在是非常常用的檢查手段,拍攝出來的圖片比ct看得更清楚,更方便醫生做判斷,給方案。”


    “就是,醫生讓咱們做,肯定有道理。” 任子聰迎合。


    舅舅還是感歎檢查做了好多,血也抽了好幾罐,都沒查出個具體問題。


    “所以才要做個更精密的檢查,舅你別多想。”


    “子聰說得對。這家醫院的醫生醫術都很高明的,您放寬心,吃點香蕉蘋果不?”


    宋年看水果都沒動,主動給他們麵前擺了幾樣。任子聰拿了個蘋果削起來。


    坐在最邊上的表妹時不時看宋年兩眼,宋年朝她笑,她也笑。


    “這是我家小女兒,還在上大學。” 舅母介紹道,“看著還挺乖巧的吧,平時可皮了。”


    任子聰:“她剛才誇你來著,說你比她係裏的係花好看。”


    “哥!”


    “誇人的話就要當麵說。” 任子聰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舅舅,然後又拿起另一個蘋果。


    宋年笑著朝小姑娘說了聲謝謝。


    小姑娘看她大方,膽子開始肥了。


    “姐,你和我表哥是同事,那他工作時候什麽樣?是不是也老懟人,說些討人厭的話。”


    本來安靜坐著的傅媽聽到這個問題看了過來。


    “不會啊,子聰工作很認真的,也很有能力。什麽樣的客戶他都能應付自如,說的話也都能說到人心裏去;還特別仗義,會照顧人,每次跟他一起出門談業務都特別安心。”


    任子聰點著頭:“聽到了吧,你哥很厲害的!”


    傅媽最是開心,臉上都露出了笑意,朝宋年說:“他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麻煩你們多照顧。”


    “哪裏哪裏,我們都是相互照顧。”


    任子聰的第二顆蘋果也削好了,他遞給傅媽,傅媽說暫時不想吃,示意他把蘋果給宋年。任子聰很聽話。


    宋年連忙擺手:“給舅母吧,我自己削就行。”


    舅母擺手:“不用不用,我不愛吃蘋果。”


    任子聰的手還伸著:“拿著吧,你就別動手了,你現在拿刀我看著都害怕。” 他脫口而出,說完覺得此情此景有點不妥。


    宋年秒懂他的意思,趕緊接過蘋果:“那我不客氣了。”


    舅母給傅媽使眼色,傅媽假裝沒看到,倒是表妹很會,大著膽子問宋年,


    “姐,你有男朋友嗎?”


    果然表麵乖巧,內心皮實。


    任子聰敲打她:“傅夢瑤,第一次見麵怎麽能問人家這種問題?”


    “好奇嘛。”


    宋年確實沒覺得有什麽,正準備回答,旁邊的舅母已經替女兒找補道:“小孩子就是嘴比較快,想問什麽就說什麽,不好意思了,她是看你和子聰關係這麽好,以為你倆處對象呢?”


    宋年差點沒把嘴裏的蘋果咽下去。


    “舅母,我倆是朋友,你這話說的,讓人怪尷尬的。”任子聰無奈。


    “你舅母也是因為難得看到你身邊有女孩子,還相處地這麽好,沒別的意思。”傅媽也開口解釋。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給他也介紹過好多姑娘,他一個都看不上,一個都不去見,把我們急的。不過今天見了你才知道,有你這麽優秀的朋友,難怪他不願意去,你要是身邊有合適的女孩子,也幫忙給子聰介紹介紹,讓他早日成家。”


    舅舅也來說項:“我們家子聰會照顧人,還有本事,能自己賺錢買車買房,隻要肯跟他相處,肯定會喜歡他的。”


    “是是。” 宋年點頭,發現子聰的家裏人似乎都還不知道他的事。“不過你們也不要太擔心,每個人活法不一樣;子聰這麽有頭腦,對於組建家庭,和什麽樣的人組建他一定也深思熟慮過了,我相信他不管怎麽樣都會把日子過好的,不僅會把你們照顧好,也會照顧好自己。”


    這話誇得大氣,長輩們愛聽。


    子聰實在覺得今天被誇的額度有些超標,起身說了一句:“熱水是不是快沒了,我去接一點。”然後拿起水壺遁了。


    “這孩子。”傅媽看著兒子的背影。


    “我哥這是害羞了?”


    宋年:“大概是了。”


    傅夢瑤:“剛才誰說誇人的話要當麵說來著。”


    宋年:“是他。”


    大家對了對眼,都笑了。


    趁子聰不在,大家說了好些他小時候的趣事,病房裏一時歡聲笑語。


    沒過多久,門口傳來敲門聲。


    “請進。” 宋年下意識回答,以為是子聰打水回來了,沒想到進門的卻是陸正昀。


    看到沙發上一大家子人,陸正昀腳步一頓。沙發上的人看見他,也有些發愣。


    宋年很快反應過來,起身快步走到他麵前。


    “師兄。”


    陸正昀也上前兩步:“你走慢點。”


    “事情處理好了?”


    “差不多,這是——家裏人?”


    宋年正要回答,任子聰提著水壺進來了,看見陸正昀,打了個招呼。


    陸正昀點了點頭。


    宋年這才輕聲說:“是子聰的家人,碰巧遇見了來看看我。”


    陸正昀不明白為什麽碰巧遇見了還要特意來看看,但他沒問出來,而是把手裏的保溫壺遞給宋年。


    宋年接過。


    “要趁熱喝。”


    “嗯,謝謝,也替我跟卉姨,阿婆還有阿公說聲謝謝。等過段時間就去看他們。”


    “好。”


    若是以往這時候,宋年應該會打開保溫壺開始喝湯,陸正昀會走到沙發坐下,拿出手機處理事情,或者刷刷報告什麽的,偶爾和宋年有一嘴沒一嘴地聊天。但今天,顯然不太合適。


    兩個人都想到這個,各自沉默了一會兒。


    沙發上的傅夢瑤看得津津有味。


    任子聰走過去的時候瞄到,用眼神告誡她收斂些。


    傅夢瑤揚了揚眉毛不以為然。


    任子聰在她旁邊坐下,傅夢瑤湊過來說:“你不懂,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站在一起這麽郎才女貌、般配非常的,賞心悅目又和諧自然,這不得多看看洗洗眼。”


    任子聰被她說得也瞄了好幾下,不得不說,真挺般配的。


    宋年有所察覺,望了過來,兄妹倆隨即把視線打了個彎看向別處。


    宋年拉著陸正昀去了門外,順手把門關上,隔絕裏麵的視線。


    陸正昀問:“明天出院?”


    “嗯,一早辦出院手續。”


    “幾點?”


    “八點開始。”


    “東西多嗎?”


    “還行,不多。就一些吃的,洗漱用品之類的,到時候媛媛和子聰會來幫忙。”


    “需要我過來嗎?”


    “不用,師兄你忙你的,這點小事我們三個人肯定能搞定。”


    陸正昀似乎還想說什麽。


    “到家了我給你發短信。”


    “嗯。”


    “對了,住院費老許說是掛你賬上的,到時候看到賬單我轉給你。”


    “沒關係。”


    “應該的應該的。師兄你可千萬要收下,有借有還,再借才不難。”


    “怎麽,感覺要問我借筆巨款。”


    “未雨綢繆,誰知道呢。”


    兩人聊了半天,病房裏的人有些過意不去了,任子聰倒了杯茶,敲了敲病房的門,見他們都回了頭,才把門打開探出身來。


    “師兄,你們進來坐著聊吧。”


    陸正昀:“我馬上就走了。”


    “喝口茶呢?”


    “也不用了。” 說完又叮囑宋年:“湯你要趁熱喝,保溫壺就先放你這兒,我走了。”


    “壺我洗好下次送回山上。”


    陸正昀轉身離開。


    宋年拉住他的袖子:“等等,師兄,我送送你。”


    等電梯的時候,宋年跟陸正昀說了句抱歉。


    “你道什麽歉?”


    “你來都沒歇上一會兒。”


    “不用這麽客氣。”


    話雖然這麽說,“對了......師兄你選好餐廳了嗎?”


    “嗯?”


    “想請你吃飯的餐廳。”


    “你先好好把傷養好,這比什麽都重要。”


    陸正昀邁著大長腿進了電梯,宋年招著手,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


    任子聰還在病房門口立著,看見她回來,問:


    “師兄走了?”


    “嗯。”


    “師兄是不是生氣了?不喝茶也不進來坐。”


    “師兄不是小氣的人。而且是我把他拉出去的。”


    “那師兄明天早上來嗎?”


    “來幹嘛?”


    “接你啊。”


    “不是有你們嗎?”


    “我們是我們,師兄是師兄。他沒說要來?”


    “我說你們要來。再說了,這種小事就別麻煩師兄了。”


    任子聰看著宋年,覺得他姐沒明白他的意思。又或者,明白了,故意這麽說的?他不太確定,決定等明天遇上媛媛共同分析分析。


    陸正昀從住院部出來,在宋年經常逛的小花園旁站了一會兒,想抽煙;剛拿出煙盒,想到自己在哪兒,又收了回去。


    今天的黃曆上怕是寫著諸事不利。


    先是早上王仲青打電話來,說是有人要開除潘小林,也就是上次審計揪出來職務侵占,幫別人在酒店免費開房間的那個。雖然被開除是早晚的事,但開除他的人是鄭平貴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因為據潘小林透露,最初指使他做那些事的人就是鄭平貴。


    “他酒店賴著不走,非說要見您。”


    等陸正昀到酒店把事解決了,再來醫院,正撞上宋年跟別人一家子和和氣氣相處著,哦,這個別人明天還要來接她出院。陸正昀心裏有些不爽,而他居然不爽了?!察覺到這個的他忽然覺得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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