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一覺睡到了早上八點。早上八點的夏日,天已經非常亮堂了。宋年摸著額頭的汗,手一伸把空調打開,房間裏漸漸涼爽,她把自己蜷縮在毯子裏又眯了一會兒,再次醒來時已經一個小時後了。客廳裏還是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響,看來媛媛也還沒起。宋年爬起來,拿了個靠枕墊在身後,坐在床頭刷手機。


    有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昨天,一個今天,都是程冉打的。


    微信上和程冉的對話框也顯示了帶圈的小紅點。宋年點開,兩個未接的語音電話,一個昨天晚上十點半,一個是剛剛的八點。最後那條也是最新的信息,寫著:起床了給我回電。


    程冉很少給她打這麽多電話;宋年趕緊回過去,很快,程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喂。”


    “姐,怎麽了?”


    “吃早飯了沒?”


    “待會兒吃。你找我什麽事?昨天我睡得比較早,沒接到電話。”


    “你先等我一會兒。”


    說完,電話被掛斷。


    宋年拿著手機等了五六分鍾,還是沒有等到回電。她仔細回憶剛才程冉的聲音,好像不是很急,看來沒什麽大事。她索性起來洗漱,拿著手機去了洗手間,刷牙的時候看兩眼,洗完臉護膚的時候再看兩眼。手機還是沒亮過。等她去廚房燒了壺水準備泡麥片,門鈴突然響了。宋年激靈了一下,這麽一大早,誰啊?


    她邊應聲,邊快步走到門口,透過貓眼朝外看去。


    外頭的人雖然變形了,但臉龐氣質著實眼熟;宋年看了兩眼就反應過來,趕緊把門打開。


    門外,程冉拎著早餐朝她揚了揚手。


    程冉洗了個盤子、再拿熱水燙了一遍才把買來的包子饅頭花卷放上去,又拿了兩個碗盛粥,一個碟子裝下粥菜,她把這些都在餐桌上擺好,招呼宋年吃飯。


    宋年看著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動作,還是一整個難以置信。


    “你真因為我受傷,千裏迢迢跑來雲州看我?”


    “嗯。”


    “沒什麽任務在身?”


    “沒。”


    都沒有猶豫。宋年走過去,抱住她,不說話。


    程冉也回抱著,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


    宋年:“感覺最近幸福地不太真實。”


    程冉說:“習慣一下,幸福就該是你的常態。”


    “這話你多對自己多說說。”


    程冉沒接。


    宋年鬆開她:“你怎麽不提前打招呼,我好去接你?”


    “又不是不知道地方,不用你個病患來接。”


    宋年也想到昨天自己手機關機早,打的電話她都沒接到。


    “我已經好了。”她特意轉了個圈:“不是病患了。”


    “哦,待會兒我看看傷口。”


    “不用了吧?”


    程冉淡淡指了指盤子裏的東西,讓宋年先吃飯。


    宋年默默嚼完一個花卷,想起她隻看到程冉帶的早餐,並沒看到其他行李。


    “姐,你今天就要回去?” 宋年邊問,腦子裏想著從雲州到秀城最後一班高鐵是幾點,最早那班她記得是——咦,等下,從秀城到雲州最早一班六點多的,高鐵要四個小時;火車站離這裏打車要半個小時,也就是說程冉如果早上出發,最早也要11點多才能到,而現在才九點。


    “姐,你昨天就到了?!!”


    程冉:“確切地說是昨天晚上。”


    “那你住哪兒?”


    “民宿,風景絕好。”


    “待會我跟你一起去把房退了,我都在雲州了哪能讓你住酒店。”


    “等我先看看你住的怎麽樣再說。”


    許是聽到了聲響,媛媛頂著一頭毛躁的頭發出來了。在發現屋裏出現的陌生女人是宋年的姐姐後,媛媛趕緊順了順頭發,禮貌喊了句:“姐姐好。”


    程冉點了點頭。


    宋年:“給你留了一碗粥,還有幾個包子,現在吃嗎?”


    “嗯。”媛媛去洗漱了一番,回來坐在宋年旁邊,邊吃飯邊偷偷打量對麵的人。程冉察覺到看過來,媛媛就眯著眼睛朝她笑。


    “姐姐你真好看,和宋姐一樣好看。”


    “你也很漂亮。”


    “這對話聽著耳熟啊,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好像也這麽說。” 宋年想起來了。


    “女孩子之間能夠欣賞彼此的美是種很高的境界。”


    “你看,姐姐懂我!” 媛媛開心異常:“這話我要記下來,說得真好。姐姐平時也這麽多名言嗎?”


    “我都是她教的。” 宋年說。


    因為對麵是宋年的姐姐,媛媛根本沒什麽防備,很順暢地把宋年在雲州發生的事都跟程冉說了;搞得跟個季度匯報似的,過分詳細了。但沒辦法,媛媛愛說,程冉愛聽,兩個人就很投緣,把宋年的那些個事兒一件一件往外抖,好像怎麽也說不完。宋年阻攔無果,一個人躲去廚房刷碗。


    好一會兒,程冉過來找她。


    “講完了?”


    “嗯。” 程冉笑,“你室友挺可愛的,看得出來很喜歡你。”


    媛媛端著喝完粥的碗進來,聽到這話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宋年接過她手裏的碗:“知道了,這碗我洗。”


    “我不是讓你洗碗才喜歡你的。” 媛媛把“不”字都說出了顫音的效果。


    宋年和程冉都笑。


    “知道知道,去忙吧,今天我洗。”


    “那我明天洗。”媛媛很認真地跟程冉解釋:“我們都是輪流洗碗的。”


    那語氣生怕程冉以為她平時不做家務似的。


    程冉示意自己懂了。


    媛媛出了廚房,很快又探著身子回來問:“兩位姐姐今天有什麽安排?如果需要遊伴的話我很樂意陪同哦。”


    程冉謝過她:“你忙你的,我跟你宋姐說說話就行。”


    “明白,那我待會兒出去剪頭發順便逛個街~”


    宋年:“一個人去?”


    媛媛:“邵老師說他也要剪頭發。”


    宋年正準備要說什麽。


    媛媛在她說出口之前先預判了:“安啦,會早點回來滴。”


    整理完廚房,宋年帶程冉參觀了她的房間。一張雙人床,灰色的床罩和床墊;一張不大不小的桌子,放著護膚品和化妝品少許,幾本書疊放在一角,上頭有一小瓶子的綠蘿壓著;窗台上擺放的品種更多,有白芷,有多肉,有文竹,還有更多的綠蘿。窗微微開著,有微風吹過,窗外,是另一幢公寓,還有隻露出一角的山。


    “怎麽樣?不錯吧。”


    程冉指了指外頭:“風景一般。”


    宋年說:“你看看這些排排座的小可愛。”


    她指的是窗台上的盆栽,但程冉卻拿起了桌上的綠蘿,看了看下麵壓著的幾本書,一本是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一本是汪曾祺的《人間草木》,還有一本張德芬的《遇見未知的自己》。


    “好看嗎?” 她問宋年。


    “不錯。”


    宋年的床頭櫃上也放了一本,還是攤開的。


    程冉走過去,把書拿起來翻了翻。


    宋年:“它是本漫畫書,講的是一群小動物之間的友情和親情。”


    程冉停下翻動的手指,看起了漫畫。


    隔壁媛媛已經打扮好,挎上了小包,在宋年房門晃過:“姐,我出門啦。”


    “邵源在外麵等你?”


    “不信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宋年就真的走了兩步送她出去,門一開,果然邵源在外頭。宋年叮囑了兩句,等她再次回自己房間的時候發現,門關上了,從裏麵被反鎖。


    “姐?” 宋年敲門:“門鎖啦?”


    裏麵的人沒有回答,宋年又喊了兩聲,還是沒回應,她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裏麵翻箱倒櫃的聲音。


    她心一沉,程冉這是有備而來。


    程冉送去鑒定的那個藥,前兩天出結果了,抗抑鬱的。知道結果的那一天,程冉坐在家裏的飄窗上一夜未眠。第二天她跟領導提出請假。能請幾天請幾天。等假批下來後她第一時間買了來雲州的票。


    在宋年房間床頭櫃的第二層,程冉發現了兩瓶藥。她把隨身帶來的那粒藥丸拿出來對比,發現其中一瓶的藥丸一模一樣,而那個瓶子,已經空了大半;至於另外一瓶,程冉自己就很熟悉,是安眠藥。


    床頭櫃的第三層抽屜,裏麵的裏麵,有好幾個相框,每個相框裏頭的照片都有個孩子,同一個孩子,一個她曾經無比熟悉,也抱過無數次的孩子;這些以前都擺放在秀城家裏的客廳,後來一夜之間都消失了,程冉以為是宋年丟掉了,沒想到她偷偷藏了起來,就像她藏起了自己的悲傷和難過。


    她還一直以為她沒事的。


    很久之後,程冉打開門,門邊邊上,宋年抱腿坐著,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看她,滿眼的哀傷卻還微微笑了,“姐。” 她喊她。


    程冉的心抽疼,她蹲下來,把宋年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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