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守在家門口的院子中,一直看見元鷹的車開回來,心裏還有一線希望在閃著微茫的光。


    “嫂子!”沈愛玲跑上前扶住從副駕駛座險些跌下來的顧小淼,看到司機以後才脊背生寒,是個輪廓很深的混血,大冬天穿著一件尼龍作戰衣,腰間別著槍,下車的時候衝著她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顧小淼厭煩地別過臉去,不想看他。


    “大哥呢?”汪雨燕攙扶著顧小淼的手臂都發軟,再是有了思想準備,此時還是潰不成軍:“他是不是被帶走了?”


    顧小淼搖頭,她不想說向元鷹是和閻王走了,那樣的話,僅僅是向夫人和汪雨燕,她們接受不了。


    “我回來是想拿回我所有的行李。”顧小淼跟著她們進了家門,不等她們開口問,就主動和盤托出:“我和向元鷹之間的感情看來是個錯誤,我現在必須做個了結了。”


    “顧小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汪雨燕抓住她的手臂向後一扯,摔在了鞋櫃上:“你是不是真的變了?就算忘了你愛向元鷹,那你怎麽可以在向家遇到這樣的事情以後,還說出這樣的話。”


    她搖頭,苦笑:“是向元鷹他自己要求的。”


    向夫人轉身就走,腳步急促幹脆。


    卻在兩三步之後應聲倒地,再是從小軍藝長大,跟著向將軍大半輩子的女人,在這麽多天連續的變故之後,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顧小淼本能反應就是伸手去接人,雙膝跪在地上,支撐著向夫人倒下後的後背,心急出聲:“媽媽!”


    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之下,是不會撒謊的。


    沈愛玲雖然也心急,但還是注意到了。


    “你滿意了?”汪雨燕看著她,眼圈中有些潮濕:“顧小淼,你為什麽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了。”


    顧小淼直視前方,一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我聽不懂。”


    “也好,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原因,我隻說一次。”沈愛玲逼近她的身邊:“做人不可以太自私。”


    向家外麵一直守著的士兵衝進來,從顧小淼的懷中接過向夫人放上擔架,所有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畏懼。


    等到向夫人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沈愛玲和顧小淼在病房中守著,兩個人俱是沉默,沈愛玲手中握著團部剛剛下發的通緝令,試圖撥通向元鷹的電話。


    “小淼。”向夫人喚了一句。


    那個坐在台燈旁邊發呆的女孩,立即抬起頭看過來,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也許就是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驚喜之色,讓向夫人複雜而充滿懷疑的情緒都慢慢散開,隻是抬起手,招她到身邊。管她是不是真的害怕了,這個女孩子已經受了不少的苦。


    “你去幫我問護士要一些維生素片好嗎?我這些天火氣有些重。”她像個母親一樣支使顧小淼去做一些很小的事情,這些明明一個響鈴就可以送來的維生素片,要顧小淼跑到一樓的藥房去取。


    向夫人看著她依舊乖巧的背影,有些欣慰。


    “媽,你支走嫂子,是想和我說什麽?”汪雨燕猜到了,所以在顧小淼離開病房以後就自發地坐到病床旁邊:“你暈倒以後,我沒有再為難她,我隻是好奇。”


    汪雨燕有些心虛地避開今晚對顧小淼言辭上過於激烈的部分。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向夫人握著女兒的手:“是因為心疼你的哥哥,對嗎?”


    汪雨燕沒想到向夫人會說這個,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


    “雨燕,我是你的媽媽,你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表現,真正討厭一個人會怎麽做,我都知道。”向夫人歎了口氣:“你生你嫂子的氣,不是因為她對你哥哥的事情不上心,而是因為你知道元鷹不管有沒有失去記憶都還愛著小淼,我說的對嗎?”


    “不對”汪雨燕強硬的語氣,卻點了頭。


    她喜歡豆駿,卻不代表不生氣顧小淼假裝失憶卻避免責任。


    “雨燕,你有多喜歡元鷹?”躺在病床上的向夫人,握著汪雨燕的手勁慢慢加重“:不管你有多喜歡他,都必須放棄,知道嗎?”


    “為什麽!”汪雨燕想掙脫,想反抗,卻沒想到病中的向夫人還是攥得她很緊很緊:“媽,如果現在顧小淼離開,你不能因為和文家有約定就否定了我追求屬於我自己愛情的權利。”


    向夫人唇角溢出一絲譏笑:“向家什麽允許追求愛情了?”


    “可是現在你對我就是。”汪雨燕心存委屈:“當初我哥還在a城的時候,一個電話拜托您搶人,也沒見你當時對他說這一套二三。”


    向夫人皺眉:“雨燕,你嫂子的家庭背景,你難道沒有見識過嗎?”


    顧小淼隻是恰好在向家還沒有為向元鷹物色好大家閨秀的時候,恰好與向元鷹認識,交好,而向夫人在第一次接到電話以後,也就著手開始調查顧家,是不適合在一起的。


    “雨燕,嫁給豆駿好不好?你爸爸說的沒錯,隻有你也嫁人了,我們才會沒有了遺憾。”向夫人眼角滑出眼淚:“試著接觸豆駿,至少自己嚐試了一番以後再說不合適,不好。”


    “可是我自己有喜歡的人。”


    向夫人不再說話,而是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汪雨燕伏在床邊泣不成聲,腦袋趴在母親的身邊一直低著頭不再看。


    “我真的很喜歡他的呀……”她像個小女生一樣拉著媽媽的手腕,據理力爭。


    豆駿,的確很有魅力,也很有擔當,兩個人在一起說的都是彼此感興趣的話題。


    她以為自己可以不用放棄,她以為自己也可以像哥哥和嫂子一樣追求自己的幸福,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藥劑室有一幫年輕的女護士圍著一個老太太在聊天,偶爾發出的笑聲和驚訝聲讓已經接近淩晨了的醫院大廳有了些生氣。


    “你好,幫我拿這些藥。”顧小淼拿著樓上醫生配下來的藥品單,擺在台麵上。


    覺得有些疲憊。


    “小姑娘懷孕了,要注意休息,不能這樣熬夜哦。”老太太對著她隔空囑咐了一句。


    顧小淼抬起頭,眼皮動了動:“您是說我嗎?”


    “呦,你還不知道呢,丫頭。”老太太笑笑,看顧小淼一臉的迷茫,有些較真了:“你別不信,拿個驗孕棒回去試一試,保準靈驗。”


    護士們都衝著顧小淼點頭:“你買一個回去試試吧,我們院長夫人看人可準了。”


    “不管準不準,女孩子還是不要讓自己太累了。”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滿頭的銀絲梳的很整齊,說完這些話以後就起身要走了。


    顧小淼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懷孕了,隻是,這是第一次被陌生人發現了而已。


    “要嗎?”負責拿藥的護士抵了抵她麵前的桌麵:“如果也懷疑,就買一隻回去試試。”


    她點頭,怎麽不懷疑。怎麽不期待。怎麽不想證明。


    顧小淼領完藥以後匆匆離開,身後的護士又是一片讚譽對院長夫人說話,來不及聽她們問出老太太是怎麽看出她懷孕的,倒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隱瞞下去。


    沒有人會拒絕一個生命帶來的喜悅,但也不是所有的生命,在被發現的時候,父母親的生活是平順無憂的。


    顧小淼站在衛生間的廁格,兩行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個孩子是她的生日禮物,是向元鷹給她一輩子的承諾。


    “喂?”


    “景泉,景泉,景泉,你幫幫我”顧小淼打電話給江景泉,剛剛聽見那邊江景泉慵懶的聲音,顧小淼就把自己的盔甲全部丟棄了。


    江景泉本微閉著的眼睛接的電話,聽到這句以後,了無睡意。


    “怎麽了?”她也慌了。


    而與江景泉幾乎是鼻息相聞的向誌昊,也從睡夢中醒來,睜開了眼睛看著江景泉突然瞪大的眼眸,問了一句:“怎麽了?”


    這一夜注定不會安穩渡過。


    顧小淼嗚嗚咽咽了半天,終於有些失落地說:“我懷孕的事情好像瞞不住了。”


    現在的她不僅僅是一個和丈夫賭氣的小女子,還是一個要孕育生命了的媽媽。


    真的隻是一片空白,不是意料之中的恍然大悟,不是久久期盼的驚喜,不是沒有先兆的天外來客。


    顧小淼隻是覺得自己一下子變得脆弱不堪,再也沒有了抵擋外界風風雨雨的能力,她再也不需要去想向元鷹的事件該怎麽辦。


    就連與他計較為什麽自作主張地將她隔離在事件之外的怒意,都一並消失不見了。


    “向元鷹呢?”江景泉敏銳地察覺到,顧小淼為什麽幹脆不把第一個電話打給自己的丈夫坦白。


    而是打給她,說那樣無厘頭的一句幫幫我


    逃跑事件封鎖消息,封鎖的很徹底,如果不是特意聽說然後派人去查,幾乎是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的。


    由於是ast事件,所以豆駿謹慎選擇了沒有告訴向誌昊。


    所以當向誌昊第二天一早的直升機從a城空降的時候,依舊沒有收到消息,但顧小淼覺得,快了。


    “為什麽不告訴伯母,她一定可以把這個消息告訴向元鷹。”向誌昊代表江景泉來,下了飛機以後,整個人都是緊張的:“你,是不是和向元鷹要分開了?”


    奇怪,明明已經恢複記憶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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