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舟低垂眉梢,再次一拜。


    “晚輩不敢,先前不問緣由,對這孩子出手,得罪之處,望前輩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白發蒼蒼的老嫗,蒼老的嘴角上揚,帶著一分笑意,神采奕奕,竟是看不到半分滄桑。


    “青衍頑劣,心智不全,性格乖張,多惹事,能被小友敲打敲打,本不是一件壞事,小友無需多慮,我自是不會因此加罪小友的。”


    短短一句話,飽含善意,更是將其肚量體現的淋漓盡致。


    至少許輕舟自問,若是有人傷了自己徒兒,自己斷然不可能與其這般好好說話。


    如此心境,許輕舟自愧不如,望塵不及。


    “多謝前輩。”


    “好了,說正事吧。”


    許輕舟怔了怔,茫然抬頭,“正事?”


    老嫗笑道:“對,正事,小友前來,為的可是一叫張月的姑娘?”


    許輕舟眉梢一抖,心中頗為震撼,他雖然與那小男孩提及了女子,卻是自始至終,未曾提及張月之名,這老婦人如何得知。


    難不成這渡劫期的強者,還有讀心術不成。


    “前輩怎麽知道的?”


    老嫗依舊端著身子,並未回答,而是手掌拂過身前,刹那之間一張茶桌浮現,其上烹熱湯。


    茶壺,茶杯,茶碗一應俱全。


    “來,坐下來,細說。”


    許輕舟本能猶豫,躊躇不前,大概過了幾息,才向前走去。


    來到老者身前,恭敬的拜了拜。


    “前輩盛情,晚輩卻之不恭,叨擾了。”


    說完便在老者的麵前盤膝坐下,卻又始終將腰杆挺得筆直。


    與強者對坐,緊張是難免的。


    不過好在眼前的強者,並不盛氣淩人,相反,老者散發出的氣息,很柔和,坐在她近前。


    就如她周邊的花草一般,長得也要好上幾分。


    總之如沐春風便就對了。


    相對在無言,老嫗枯瘦指尖輕蕩,壺中熱水懸空而起,沒入那裝茶葉的壺中。


    在其中遊走數息,又懸空而起,慢慢落入杯中。


    嘩嘩水流聲,寧靜深遠。


    品茶是一種情調,泡茶是一門藝術,而對於眼前的老嫗來說,這卻是一門仙術。


    許輕舟頭一次見,泡茶也能泡得這般絲滑,大氣,唯美。


    他隻想說,這一招我想學,真的想學。


    若是用來裝逼,簡直是處處暴擊。


    老嫗折騰半天,卻也隻泡了一杯,僅僅隻是一杯。


    她便手掌一揮,整個桌麵除了許輕舟眼前那泛著茶香的杯,其餘一應茶具,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友,這是我家鄉的茶,請。”


    許輕舟始終凝視著杯中茶,聽聞眼前老嫗這般說,便不再矜持,雙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那杯子。


    生怕灑出一滴,負了眼前老嫗的一番美意。


    清泉入杯時,本就飄香四溢,如今湊鼻聞之,讓人沉迷,似是身入無邊茶山之巔,沐那春風。


    見許輕舟一臉沉醉,老嫗笑問:“小友,可否懂茶?”


    “略懂一些。”許輕舟謙虛道。


    “請吧。”


    “那晚輩就不客氣了。”


    說著他輕呼風,遂一飲而盡。


    茶入喉,如一股清流,穿過整個身軀,那般感覺,宛若身處仙境,全身三千六百萬個毛孔同時打開。


    許輕舟渾身一顫,心中大驚,瞪著雙目,脫口而出。


    “好茶。”


    老嘔眯著褐色雙目。


    “好在何處?”


    許輕舟不舍的放下杯子,認真道:


    “聞之沁人心脾,品之味如甘霖,而後回味無窮,齒頰留香。”


    “晚輩才疏學淺,胸口文墨讚不出此茶一分甘甜。”


    “嗬嗬——巧舌如簧,不愧是讀書人。”


    “晚輩不敢。”


    老嫗目色一沉。


    “過謙則傲。”


    又笑:“你當欣然接受。”


    許輕舟自是被看穿了心思,拘謹一拜;“前輩教訓的是。”


    “說回正事,回答小友剛剛的問題。”


    “好。”


    老嫗視線掃視許輕舟,意味深長。


    “我不僅知道,你要找那姑娘,我還知道,你叫忘憂先生,從天霜城而來,尋個清淨而去,卻又想渡盡這天下蒼生。”


    “我說的,是也不是?”


    麵對詢問,許輕舟始終表現的很鎮定,雖然這次角色互換,讓他很不習慣,不過眼前的高人既然知道自己為了張月而來,知道自己是忘憂先生,來自天霜城,自然是不奇怪的。


    至於如何知曉,想來她自然有自己的門道。


    “前輩說的,都對。”


    老嫗詫異道:“你好像不驚訝?”


    許輕舟輕笑道:“前輩非尋常人,自有通天的手段,晚輩一尋常凡人,前輩知道我,不足為奇。”


    “也不好奇?”


    許輕舟搖頭。


    說不驚訝,不好奇,自然是假的,隻是在這樣的強者麵前,還要要沉穩一些。


    好奇害死貓。


    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什麽該知道,什麽不該知道,心中自然要有自己的定位。


    老嫗似乎是看穿了許輕舟的心思,笑道:


    “浩然天下,有一門推演術,可知曉萬事萬物的前世,今生,來世,隻是代價有些大罷了,我便是用此秘法,推演到了小友的存在,也推演到了小友終會來此。”


    “並且會有一劫,故此提前來此,等待小友,並順手替小友消了此劫,事情便是如此了。”


    許輕舟聽聞,眉梢抖了抖,如此,豈不是比自己的解憂書還要厲害,竟是能算出這麽多。


    寒峰嶺,三月前亡的。


    而三月前,自己還在天霜城中,林楓城之事,也未發生。


    但是這老者竟是能推算出三個月後的今日,自己會來此地,這當真是讓他大吃一驚啊。


    如此種種,自己其實早就入了她的局中了,今日會麵也注定之事。


    他隻想說,這招自己也想學。


    “這推演當真神奇,前輩果然是手眼通天,晚輩長見識了。”


    “想學嗎?”


    許輕舟怔了怔,眼中凝重更甚,自己的所有心思,好像都被眼前的前輩看透了一般。


    不過他並未承認,而是反問眼前的老者。


    “先不說這個,晚輩隻想知道,前輩費盡心力,提前在此等我,所為何事?”


    無利不早起,無事不登門,若是無事相求,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見許輕舟反問自己,老嫗深邃的雙眸望著許輕舟,話音也嚴肅了幾分。


    “你是忘憂先生,找忘憂先生,還能為何?”


    “自然是請先生替我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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