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天明,浮雲散,天光亮,秋風起——


    二人從長亭移步書房,一切方才漸入尾聲。


    許輕舟揉了揉發澀的眼,慢聲道:


    “我給簡兄介紹兩個人。”


    說完拍了拍手,“進來吧。”


    話落,屋簷上和門外的那棵桑樹上都傳來了悉數的動靜,不等簡小書回神,兩個大漢已然進了屋中,對著許輕舟整齊行禮。


    “國師!”


    “先生!”


    許輕舟起身,來到二人身前,指著二人一一介紹道:


    “這位是沈君。”


    “這位是李三。”


    “自今日之後,他們就歸你差遣了。”


    二人側身對著簡小書拱手作揖,異口同聲道:


    “見過簡大人。”


    簡小書也趕忙回禮。


    “二位無需多禮。”


    許輕舟端著手,柔和的目光落在了三人身上,再次交代道:


    “你們都是許某信得過的人,接下來,我和聖上就把這事交給三位了,還望你們盡心冕力,通力合作,互相扶持,務必將此事辦好。”


    三人在許輕舟麵前列成一排,依次表態。


    簡小書:“先生放心,簡某定不負重托。”


    沈君:“國師放心,沈君會全力配合簡大人的。”


    李三:“我和三千兄弟,定為先生披荊斬棘。”


    許輕舟眼底盡是欣慰,也是慎重,亦對三人抱拳。


    “那就拜托了。”


    三人告辭,相繼離去。


    許輕舟踱步窗前,徐徐呼吸,見天明,聽風鳴。


    “好戲才剛剛開始——”


    這隻是開始,卻並非結束。


    踏盡公卿骨,殺盡天下王,而後分天下田產,給天下百姓。


    這從不是一件小事,不是自己的人,他信不過。


    讓那些戶部的官去做,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為何他要舉行新科的原因。


    他就是需要一批新的血液去做這件事。


    簡小書是領導者,而沈君作為金丹高手,自是可以在明麵上護住簡小書。


    至於李三,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月前突然到來,而且來的不止他一人,還有當初林楓城的三千死士。


    他們得知自己要變法,缺人手,便不約而同的進了京,願為許輕舟肝腦塗地,生死不懼。


    許輕舟確實缺人,自是用了他們,他們一片赤誠之心而來,自己豈能辜負。


    明麵上的事由簡小書去處理,暗地裏的一些髒事自然也要有人去做,而三千死士原本就是幹這個的。


    也是他們擅長的。


    至於如何做,他也交代清楚了,他將錦衣衛幾個月來收集到的所有王侯公卿,士家大族的罪狀交給了簡小書,他相信,簡小書知道該怎麽做的。


    至於錦衣衛,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世家王侯與朝堂臣子,軍隊將領之間,千絲萬縷,關係錯綜複雜。


    彼此之間淵源深厚。


    有的是親戚,有些是師生同門,而有些則是結了親。


    隻要簡小書那邊一動,那麽錦衣衛就需要時刻盯緊這些百官,稍有異動,便可先斬後奏,以防動亂。


    他們若是聰明不動,那便就這樣了,若是動了,便是死。


    許輕舟都已然安排妥當。


    ——————


    次日:


    許輕舟以國師之名,召滿朝文武於皇宮早朝。


    又以君王之名,在朝堂之上,宣布了新科考生的任命。


    任命簡小書為:三省巡查使,官拜一品。


    授天子劍,可執新律先殺後奏之權。


    奉旨巡查三省之地。


    又封4000多官員全部入主戶部,官及九品戶部文書,隨簡小書巡查三省,一切皆由其差遣。


    聖旨一出,朝野震動,群臣嘩然。


    他們知道,這一次,國師是要動真格的了。


    巡查三省是假,土地改革怕是真的。


    不然何至於一個三省巡查使,配了四千才子跟隨呢?


    這不明擺著要搞大事嗎?


    早在之前,戶部就丈量了天下田畝,又統計了天下之民。


    國師也不止一次說過,天下之田畝,應歸天下之民所有。


    而且新律中有一條關於土地的律法,是這麽寫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強調了,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土地是國家的土地,不歸任何人所有。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用,但是這不是你的。


    更是明文規定了,不允許任何人買賣土地,否則全家發配充軍。


    就是擺明著告訴你,土地是讓你用的,不是讓你賣的,因為這是國家的。


    奠定了土地隻有使用權,而無所有權。


    而現在,這新律施行,三省巡查,要的就是變法真正落地。


    他們都不用想,那些手握大量土地的人,一定是此次變法的試刀石,無處可躲。


    朝會結束,群臣散去,簡小書帶著聖旨和許輕舟的托付,浩浩蕩蕩的出了城,直奔離京都最遠的餘杭而去。


    打算由遠即近,來一波掃蕩。


    群臣惶惶,議論紛紛。


    “這簡小書是何來頭,竟是得國師如此重用?”


    “不知,不過國師用人,曆來無私,就是我等這般,也未曾受他排擠,想來這簡小書定然有什麽過人之處。”


    “三省巡查,說是查這新律是否落實,可是這陣仗怕是沒那麽簡單啊。”


    “嗬嗬,你們還看不明白嗎?國師這是要洗牌了,現在萬事俱備,這簡小書就是那陣東風,等著吧,餘杭過個幾日,定然有大事傳來。”


    “礙,時代變了,想那麽多作甚,明哲保身,留下這顆腦袋才是明智之舉,沒看就連三大世家都妥協了。”


    “確實,彼時國師還未有功名,魏公都尚且鬥不過他,現在,這普天之下,還有何人能與國師抗衡的。”


    “嗯嗯,確實,除非祖陵那位出山。”


    “那位,誰知道真的假的,散了散了,該幹活了。”


    簡小書走的那一日,許輕舟和蒼月心吟在城頭目送,待了很久很久。


    沐著秋風,二人漫步城頭,邊走邊聊。


    蒼月心吟問:“先生,這次是真的要動手了吧。”


    許輕舟沒有否認,語氣卻始終帶著些許失落。


    “嗯。”


    蒼月心吟歪著腦袋,看著先生眼底的那抹愁,又問:


    “我看先生好像不太高興,是擔心那簡小書辦不好這事嗎?”


    許輕舟搖頭,眼中染上一抹悲憫,意味深長道:


    “我從不懷疑,隻是要死人了,很多人——”


    公卿未曾欺我,公卿卻要因我而死,對於行善救人習慣了的許輕舟,心裏難免還是會有一道坎的。


    蒼月心吟又豈不知先生所愁,可是曆來盛世,本就是踩著鮮血誕生的不是嗎?


    “先生無需自責,那是他們的命,也是他們欠這天下的。”


    許輕舟沒再說話,隻是沒落的看著城外,看著天邊,看著那高聳入雲的蒼山,看著那漫天白雲。


    是啊,那是他們的命,享受了先輩的福澤,那便承受那福澤下的惡報吧。


    當然,他們可以活,隻要他們舍得。


    可是,真的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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