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十二字,何其狂悖,豈止是輕狂。


    眾臣僵滯,驚魂未定之時,浪濤再起。


    呼天子之名,稱天子為爾,問天子為何不跪?


    古往今來,在君珩一朝,從未耳聞?


    而敢道出此言者,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蒼月心吟下意識的握緊拳頭,暗暗咬牙,眼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她是天子,萬邦之主,何時受過這般的氣呢?自登基以來,又有誰敢在她麵前這般無禮過。


    眼前之人,即便疑似老祖,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對自己這般大放厥詞,她還是生出了一絲怒意。


    但是,若他真是老祖,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自無罪,而自己當跪。


    她平緩呼吸,強壓情緒,低聲問了一句。


    “敢問名諱?”


    黑衣老者深眸微眯,驚芒自現,氣息沉穩,吐出三字。


    “蒼月行。”


    聞此言,群臣正衣冠,慌亂下跪,就連那門外的侍衛也好,宮女太監也罷,乃至周卿一眾。


    紛紛跪拜,虔誠俯首。


    “我等拜見皇祖。”


    “拜見皇祖!!”


    蒼月行,蒼月老祖,蒼月皇祖,一個在人們眼中不知道是死去了還是還活著的傳奇。


    也是整個蒼月乃至凡州,除小白外唯一已知的元嬰強者。


    和他們所料一般,毫無意外。


    蒼月心吟亦從龍椅之上起身,往前走了數步,縷著龍袍,匆匆下跪,正聲拜道:


    “蒼月君珩,給皇祖請安了。”


    “不知皇祖出關,未曾迎接,君珩錯了。”


    至此,整個大殿內外,唯有許輕舟一人,未曾下跪,依舊站在一旁,靜看風起雲湧,他自魏然不動。


    蒼月行凝視著眼前跪地的天子,話音再起。


    “錯?你怎麽會有錯,聽說你能耐的很啊。”


    聽之似是機器人在播報一般,並未有任何的情緒夾雜。


    可是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加讓人不寒而栗,身處此間,饒是春深夏淺,卻是如同墜入了冰窟,似是倒春寒的天。


    蒼月心吟直起身來,低頭作輯,不卑不亢道:


    “皇祖這話,孫兒聽不明白,還請皇祖示下。”


    “哼——孫兒?你還知道是我孫兒,還知道自己姓蒼月?”


    說話間老者手撫長須,蒼老的眸子裏帶著一抹失望,繼續斥責道:


    “不管你怎麽折騰,變法也好,殺盡宗族也罷,老夫自是都當看不見。”


    “但祖宗之姓,你豈可允人?小小年紀,卻如此昏聵,這皇位還能在讓你坐嗎?”


    譏諷,敲打,威脅,毫不留情,他很強,所以他也很狂。


    至此在場之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聖上非要賜予尋常之人皇姓,所以給老祖宗氣得出了山。


    眾臣子此刻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的待著。


    聽著天子被訓斥。


    有的擔憂,深怕自己的聖上真被這皇祖攆下了皇位。


    而有的卻是幸災樂禍,甚至還覺得大快人心。


    若非人微言輕,怕被波及,他們甚至都想在這個時候添上一把火。


    在他們看來,這便是報應啊。


    玩火的人,還是被火燒了身。


    蒼月心吟暗暗咬牙,目光躲閃,壓下了雙眉,不曾忤逆,即便對方言語,有要廢掉自己的意思,她卻還是平靜的解釋道:


    “孫兒不敢忘本,這麽做也並非私心,而是為天下百姓,為國家朝廷謀福,請皇祖明察。”


    蒼月心吟的硬氣,和麵對他時的淡定,倒是讓這蒼月行眼前一亮,頗為欣慰。


    他是元嬰強者,活了也有四百來年了,早就看透了世間大多數的事情,一個小娃娃自然還是看得透徹的。


    作為長輩,小輩裏出了一個不卑不亢,沉著冷靜,還英明神武的後生,他的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即便是對她當下的所作所為在怎麽不滿,可是那又如何?


    人這一生總歸是會犯錯的不是。


    犯了錯,改就是了,又怎麽可能真的遷怒於自己的後代子孫呢。


    “愚蠢!”


    他歎息一聲,原諒了自己的血脈,但是這筆賬總該有人要背,他舍不得動自己的後代,自然需要將責錯推卸給另外一人。


    而最佳合適的人選,除了這先生還能有誰?


    而且,此事說起來,不是也因他而起嗎?故此即便是自己真的殺了他,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不是嗎?


    況且也並非一定要殺。


    他的目光從蒼月心吟身上挪開,微微側目,餘光將許輕舟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你就是忘憂先生,國師許輕舟?”


    麵對眼前蒼月心行的詢問,許輕舟依舊風輕雲淡,恭敬答曰。


    “正是在下。”


    非倒是他怕了眼前的老家夥,而是眼前之人,乃是摯友家的祖宗,他該有的禮貌自然是不能落的不是,表現工作雖然浮誇,但卻不一定真的沒用。


    蒼月行神色異動,他能清晰的感知到,眼前的少年真的不怕他,還有一點,眼前少年的氣息,他竟是在這樣的距離都察覺不到。


    莫非是無修為?


    他所知道的,並未有人見許輕舟動過手,準確的說是,整個朝野上上下下,也未曾有人見過這位國師出手過。


    而且許輕舟看向的他的眼神,讓他本能的警惕,很不舒服。


    我乃元嬰,蒼月皇祖,你雖為國師,天下之首,可是你仍然是臣,一凡人爾,為何卻不懼我?


    想著深邃如星河的眸子裏怒氣增長了三分。


    “見到老夫,汝為何不跪?”


    一時之間,獨屬於元嬰境的威壓和氣場伴著這一聲警告落在整個大殿中。


    綿綿不斷的威壓,如同疾風驟雨一般落下,砸懵了眾人,砸麻了身軀。


    不少人刹那間溢出冷汗,驚慌恐懼,堪比被押赴刑場砍頭


    而頭頂懸著的正是一把能斬首的屠刀。


    顯然,這是來自蒼月行的敲打,以此震懾許輕舟的狂妄。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麵前的許輕舟竟是一點反常的舉動都沒有,依舊是一臉的自信與輕狂。


    笑著反問一句。


    “我為何要跪?”


    言外之意,便是,你算什麽東西。


    一言出,四野靜,氣氛在這一刻壓抑到了極點,連聖上都要跪的人。


    許輕舟不跪也就罷了,竟然還反問了一句,為何?


    這不是擺明的明知故問嗎?就算說是戲耍也不為過。


    就連平靜如一灘幽泉的蒼月行,也在此刻真正的生出了殺心。


    他轉過身來,目光似長劍,落在許輕舟的身上,冷喝道:


    “勾結黨羽,迷惑天子,禍亂朝綱,荼毒天下,當著老夫的麵還敢口出狂言。”


    “你真當老夫不知道,賜姓之事,便是因你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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