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蒼月心吟,站在那裏,遙望遠方,目色沉沉。


    不知道為何,總感覺風,冷了很多。


    可明明是晚春。


    她看著先生,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在了她的視線盡頭,任她如何墊腳……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了。


    過往的一幕幕在這一刻拂過心頭,閃過腦海,耳畔聽到的不再是歌聲,而是那先生的諄諄教誨。


    [殿下,學會了嗎?我隻演示一次.......]


    [殿下記住,為君者,切莫被俗事感情所左右.......]


    [一切有我,陛下可安。]


    [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不知不覺,她的雙眸變得通紅,一些不爭氣的東西,還是悄悄布滿了眼眶。


    她自認為自己很堅強,至少作為蒼月君衍,蒼月的皇,她無所畏懼,從不妥協,更不會悲傷春秋。


    可是今日.......


    十二年前,初見先生,是盛夏,滿山綠意濃。


    十一年前,先生入京都,是春,春風乍起時。


    而今日,送別先生,亦是春,本是山花燦爛時,江南何處不溫柔。


    可是偏偏是這個時候,先生走了,一切的一切,黯淡無光,百花齊放?


    亦是渾然一色,看之,空無一物。


    隻是因為先生走了。


    先生這一走,讓這姑娘方寸大亂。


    料春色窺她時,也不見她半分盎然。


    姑娘情脈脈,又意綿綿,立在春風裏。


    行過花堤柳岸,萬千春色垂簾。


    那日的遺憾,像是一個失真的江南,再無向往。


    而她也唯願先生,此去快馬輕舟,涉水千重,翻山萬座。


    前程似錦,無病無災,無人可擾。


    “再見了,我的先生。”


    一滴淚悄然滾下,落地無聲。


    從清晨隻見天光,在到正午,日照高懸,城頭已經再也看不到遠行的殘影。


    那歌聲慢慢停歇,城外人山人海,零零散散。


    人們漸漸離去,帶著遺憾,一如往常。


    先生走了,可是生活仍要繼續。


    唯有城頭,群臣未離,隻因聖上仍在,從開始到現在。


    一動不動。


    看著聖上,群臣的內心是複雜的。


    若說先生走了,整個蒼月誰最難過,他們想到的便是這位天子。


    先生與聖上之間,早已非君非臣。


    記得聖上曾說過,人這一生,有三大幸事,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


    而她很幸運,故此有四件。


    幸遇先生。


    貼身的公公,望著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天子,心疼道:“陛下,時候不早了,該回宮了。”


    蒼月心吟回神,墨眉橫壓,唇齒輕起,盡是龍威。


    “簡小書。”


    “臣在。”


    蒼月心吟抬手,指著遠方,淡淡道:


    “傳朕旨意,征百萬民夫,把那座山,給朕平了。”


    群臣嘩然,麵麵相覷。


    “它……擋到先生了。”


    群臣恍然大悟,心中震撼。


    “陛下,那可是蒼山,京都的屏障,若是動了,天塹就沒了。”


    蒼月心吟眉梢一低,再道:


    “先生早替我蒼月築起了萬裏長城,朕何需須一座小小的山河關。”


    “這是命令,不是商量,辦不好,砍你腦袋。”


    說完拂袖,轉身下了城去。


    簡小書跪地,“臣,領旨!”


    蒼月慕舟喝。


    “拜!!”


    群臣跪拜,齊呼。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蒼月心吟止住腳步,緊緊握著手中先生臨別前送的香囊。


    她讀過很多書,也跟先生學會了很多東西,所以她從迷信,也不求神拜佛,可是這一次,她虔誠懇請上蒼。


    賜其來生,可遇先生,允我靈根,伴君長生。


    “朕的第二道旨意,自今日起,爾等不可呼朕萬歲。


    說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留下群臣,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許久,


    簡小書:“都愣著幹嘛,都給我移山去。


    ..........


    城外遠處,四道人影踏著長風慢行。


    無憂耷拉著小腦袋,時不時的偷看許輕舟,為自己泄露了秘密,而擔憂師傅生氣。


    清衍則是昂首挺胸,盡顯少年風氣,眼中的驕傲,何其張揚。


    卻唯見小白揚天嚎啕,哭的聲嘶力竭。


    “哇哇哇——太感人了,太感人了,嗚嗚嗚嗚,都怪我啊,我要是沒病老許就不用走了。”


    “哇哇哇——我有罪,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他們啊,哇哇哇。”


    清衍小聲勸解:“大姐,別哭了,你都哭一路了?”


    “你滾啊,哇哇哇!!要你管。”


    許輕舟亦小聲道:


    “至於嗎你?”


    自從離開人群,這孩子就突然嚎了起來,嚎了一路了,知道的是離開京都,這孩子傷心,不知道,還以為死了爹呢?


    “老許啊,你沒良心啊,這你都不哭,嗚嗚嗚。”


    小無憂弱弱安慰道:“姐姐,你不要自責啦,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他們說的。”


    “我忍不住啊,我難過啊,嗚嗚嗚,我心口痛……”


    許輕舟看了小無憂一眼,輕歎。


    “丫頭,你啊——”


    “師傅—無憂錯啦。”無憂開始撒嬌,清澈的眼珠,水汪汪。


    許輕舟瞬間沒了脾氣,假裝嗬斥道:


    “下不為例。”


    “保證,師傅。”


    小白還在嚎,許輕舟沒好氣道:


    “行了行了,別哭了,到了黃州,我在找個帝國當國師,還讓你當大將軍。”


    小白愣了一下,哭聲戛然而止,吸溜著鼻子。


    “真的?”


    “君子隻會沉默,從不說謊。”


    小白抹幹淨眼淚,抽泣道:


    “這可是你說的,騙人是小狗。”


    許輕舟無語,我就知道。


    無憂和清衍,直接懵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大姐哭,不是感動,而是舍不得她那大將軍之職啊。


    這讓他們還能說什麽?


    “大姐,你是真行啊?”


    “再多嘴,信不信揍你。”


    “額,我什麽都沒說。”


    許輕舟無奈輕搖頭,又看向前路,浩浩長空,山河萬裏,高聲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聲落,猛拉韁繩,縱馬急馳。


    “風來。”


    長風裏,許輕舟再道,“來比賽,看誰先出山河關。”


    無憂小白,清衍,對視,亦策馬追逐而去。


    “駕!”


    小白彎腰加速,一氣嗬成,一騎絕塵。


    “嗬……比騎馬,姐必拿第一。”


    無憂緊隨其後,明顯也不弱。


    “姐姐,不可大意哦!!”


    許輕舟居中。


    唯有清衍,被遠遠甩在身後。


    清衍眼看腳下的戰馬,陷入思考。


    顯然並非馬不行,而是他太重了, 故此戰馬吃力,但是.......


    隻見清衍突然跳下了馬,接著扛起馬,一個加速,嗖的一下,瞬間反超,一人當先,不忘嘚瑟道:


    “我先走一步。”


    小白不幹了,罵罵咧咧。


    “好啊,老二,跟姐玩心眼子是吧,那別怪我了。”


    說完也拎起了馬……


    無憂愣了一下,默默的發動禦風引,馬踏狂風,渦輪穩壓。


    藍天下,大道中。


    隻見:


    清衍扛著馬,跑的越來越快,小白也舉著馬,不甘示弱。


    而無憂的身後,馬兒就如同裝了一個推進器,彈射起步。


    眨眼的功夫,許輕舟就被遠遠甩在了身後。


    看著前麵三人,各顯神通,漫天塵土,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草率了。”


    眼中閃過一狡黠,一柄寒劍悄然浮現,變大,落在馬蹄上,咧嘴一笑。


    “你們這麽玩,我禦劍飛一飛,應該不過分吧。”


    ——————


    少年驚風起,一生大道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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