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赤陽陣的崩碎,象征著青元仙國殘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點力量也消散了,出產於仙國的水晶和玻璃渣也開始失去活性,被這片廣闊的天地所淨化。


    “唔……”


    安靜了許久的場地中央,終於有模糊不清的呢喃聲傳來。


    最強一代們,要醒了。


    “我去看看他們!”


    夏驚仙看了眼仍呆在原地的藍晴,努了努嘴,示意徐越快去安慰她,自己則跑向了意識越來越清晰的眾人。


    徐越無言,默默走到藍晴身側,和她一起看著陸九州消失的地方,久久未語。


    “在我進來之前,他可還說了其他什麽?”藍晴眼帶淚花地問道。


    “沒有,都是些關於戰鬥的事。”


    徐越搖了搖頭,思慮了一下,轉頭看著這個既是連襟,又是妻姐的女子,輕聲安慰道:“老陸他……平日裏瀟灑隨和,不拘一格,可遇大事,向來堅強果決,胸懷天下,這一次他雖然走得太突然,太意外,但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愛你,也希望你不要沉浸在悲傷中,帶著他的信念,努力活下去才對。”


    “嗯。”


    聞言,藍晴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眼眸明亮了一些。


    徐越說得對,至少最後她知道了,陸九州並沒有拋棄她,二人依然心意相通,隻是對方因為要守護這片家園,不得不犧牲自己,成全大家而已。


    應該為他驕傲才對。


    “我明白了,謝謝你。”


    藍晴微微一笑,雖然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澀,眸中的悲傷也還未褪去,但徐越能感覺到,她在慢慢振作起來。


    “跟我說這些,太客氣了!對了,你是怎麽上山的?你的傷應該還……”徐越轉而問道。


    一個多月前,她才在這聖山山腳被左青玄埋伏,重傷垂死。


    “嗯……那時受的傷還完全沒好,我也是幾天前才蘇醒的。”


    藍晴神色一黯,不由想起了在那場戰鬥中,拚死保護自己的花魁與劍塵。


    如今她還活著,另外二人,卻早已殞命。


    “是泰宗的孟津,他查探到這裏的情況後,山下的諸位前輩為之甚急,卻又無法登山,便聯係到了剛剛蘇醒的我,而我也擔心煙兒和你們,便來此探探究竟。”藍晴柔語道。


    “原來是這樣。”徐越點了點頭。


    要說這場戰鬥最令他意外的人有哪些,孟津絕對算一個,這個不被認可的天才,正如他所言那樣,定將青史留名。


    “徐越!你們快過來!他們醒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夏驚仙激動的聲音。


    “走!”


    徐越立馬背起蕭護,和藍晴趕去,果然發現一個個最強一代,都陸陸續續睜開了雙眼。


    最先醒的,便是白浪逐,鴻天道人這些沒有受重傷之人。


    “呼……再次見到陽光的感覺真好啊,我還以為,再也醒不來了呢。”北海神朝的神子沒有立刻動彈,而是直勾勾看著明媚的天空,發出一聲感慨。


    “對啊,看來我在最後關頭選擇相信徐兄,是對的。”


    鴻天道人則輕笑了一聲,隨後直起身來,碰了一下他旁邊盤腿打坐,深低著頭的神算子,道:“你說是吧,道……”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浪逐也看來,如同汪洋的眼眸閃過一絲悲色,沉默不已。


    氣氛安靜了幾息。


    “罷了。”


    最後,鴻天一歎,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端坐在神算子的屍身麵前,鄭重其事地從懷中拿出兩塊道笏,道:“你我同道,即為同門,雖不知你年歲,但依仙絕榜排名,小道我自稱一聲兄長,今日,師兄就送你一程吧。”


    鴻天深吸了一口氣,將兩塊道笏夾在手裏,要用道家特有的儀式為神算子送行。


    “阿彌陀佛,貧僧也來助施主超度。”


    一旁,海清和尚也醒了過來,拿著一個木魚,點燃一根熏香,麵色悲憫地和鴻天坐在一起。


    鴻天道人看了他一眼,本還有些警惕,畢竟香火寺與青元仙國似乎有些關聯,不知會不會再發生什麽意外。


    但轉念一想,看現在這情況,左青玄應該是被徹底鏟除了,但海清和尚並沒有絲毫異常,所以應當沒什麽問題才對。


    一道一僧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就欲做法。


    然而,白浪逐沉重的話語,卻再次將他們打斷。


    “兩位,再等等吧……還有要上路的道友沒來。”


    鴻天道人和海清和尚心中一震,轉頭看向白浪逐目光的方向,沉默了下去。


    “蕭護!”


    “小子!”


    “蕭護!”


    莫道林平等人在睜開眼的第一刻,就看到徐越背著一動不動的蕭護走來,頓時顧不得自己的傷勢,紛紛掙紮著起身。


    “快!扶我起來!快!”


    薑離通紅著眼,他其實已經感應到徐越背著的隻是一具死屍了,但仍舊不願相信,要親自看一眼。


    在他旁邊,紅袖無聲的嗚咽,卻遲遲沒有動作,薑離心急如焚,剛想質問對方為什麽還不扶自己,就看到紅袖的雙手垂垂而下,雖有血肉,卻如同空殼,早已沒了內在的魂體。


    紅袖已經永遠失去了雙手,沒辦法再扶他了。


    “抱、抱歉……我……”


    薑離頓時心痛萬分,自責和悲憤瘋狂交織,竟讓這個冷血無比的修羅,不斷落下猩紅的眼淚。


    “走吧……”


    最後,還是辛靈走來,一左一右扶起薑離和紅袖,和其他人一起來到了徐越身邊。


    蕭護胸口的血洞已經沒有再淌血了,他的麵容也非常舒緩,像是睡著了那般,安靜祥和地趴在徐越背上。


    徐越大致說了一下蕭護的所作所為。


    “你小子……真是給我們長臉了啊!”聽完後,莫道輕輕捶了一下蕭護的肩膀,眼中淌淚。


    林平則無言,伸手輕輕幫蕭護擦了擦臉上的血汙,雖然他倆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早也和其他人一樣,將蕭護當親弟弟看待。


    辛靈等人默哀,看著那熟悉的麵孔逝去,悲從中來,最後甚至連向來不喜歡蕭護的遺族伏天,都踉蹌地走到徐越麵前,看著他背上的男子,沉默不語。


    但要說誰的反應最大,那自然還是薑離了。


    “呼……呼……”


    此時,他看著蕭護,呼吸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仿佛一口氣喘不過來,就要暈過去那般。


    沒人知道蕭護救了他多少次。


    這麽多年來,薑離四處襲殺流落在外的牧天神宗、泰宗、帝妖門等弟子,也數次被這幾個仙域巨頭派重兵圍剿追殺,而在牧初璿被困,辛靈遠在荒城,陸九州等人亦是散修的情況下,隻有身為護道山大師兄的蕭護,屢屢動用宗門的關係和力量,幫助他這個孤身在外的修羅。


    這樣做的後果,便是蕭護為他承擔了絕大部分的風險,要麽被護道山嚴厲責罰,要麽被牧天神宗等派毆打虐待。


    沒有蕭護,他薑離早就死了。


    “我還沒來得及報恩啊……你怎麽就……”薑離哽咽,冰封了數十年的心髒,第一次跳的這麽劇烈。


    “誰還有靈藥!快拿過來!”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天瑤聖女焦急的聲音,眾人看去,就看到她和其他幾人正圍在橫斷禁域的祁連身邊,雙手泛著靈光,不斷對其輸送著靈力。


    可是,當所有靈丹妙藥都喂給祁連吞服,天瑤聖女也竭盡全力救治了一段時候後,這個橫斷禁域的少主,還是在某刻徹底失去了生機,歸於死寂。


    “不行……他先在戰鬥中傷得太重,又被那詭異的水晶物質重創,最後還深陷過去碑的悟道中,耽誤了最佳治療的時機,現在已經……無力回天了。”天瑤聖女鬆開了雙手,悲傷地搖了搖頭。


    做為醫師,任何一個在她手中殞命的患者,都會給她帶來巨大的傷痛,難以撫平。


    至此,算上陸九州和段牧天,在這一次戰鬥中殞命的最強一代,足足有六個人了。


    “嗚嗚……都怪我……是我的錯……”


    一旁也在這時傳來哭聲,眾人看去,就發現藍如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來,正偎依在藍晴懷裏,哭得一塌糊塗。


    她的靈魂此時仍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也不記清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看到在場之人中,不少人身上竟有藍晶劍的劍傷後,便大致明白一切了。


    “煙兒……”


    徐越看去,無比的痛心。


    “好了煙兒,這不是你的錯……”藍晴依然和以前一樣,抱著妹妹的頭,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輕安撫。


    可就在剛剛,她又何嚐不是才經曆了與至愛之人的生離死別。


    “不……小藍仙說得對……都怪我們……”


    商君一個人跪在遠處,一邊落淚,一邊顫抖著伸手,摸向那花魁冰冷的屍體。


    生前,自己沒能保護好她,死後,竟也無法給她安寧。


    真是太沒用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真正應該怪的人,是我……是我錯估了形勢,誤以為我們這些人可以穩勝左青玄,才讓徐越舉辦了這場婚禮,造成了這麽多悲劇……”


    牧初璿醒了,她從戰鬥一開始,就被左青玄以一個一氣化三清分身的代價換掉,此時醒來,看清情況後,不由羞憤交加。


    在她看來,有太多太多本該注意到的細節被漏掉了,沒有算到,所以才會導致蕭護等人的死亡。


    這是以前的她從來不會犯的錯。


    似乎,在西漠為徐越做的那個犧牲,不僅傷了她的道基,限製了她未來的成就,甚至連倚帝山帝女最引以為傲的智慧,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回想起來,這些時日她確實時時都感到頭痛萬分,意識模糊,識海震蕩之際,很多事她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做到麵麵俱到,考慮周全了。


    正如現在,她說完這句話以後,頓時感到很多道目光緊張地看來,牧初璿也後知後覺,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牧姐姐……你說的話,什麽意思?什麽婚禮……穩勝左青玄……”藍如煙呆呆地環視著眾人,長長的睫毛還掛著淚珠,最後,迷茫地看向她的新郎。


    “如煙姑娘,不是,我……”


    牧初璿慌了,她真的不是有意說漏嘴的,但這一刻又不知該如何自圓,最後隻能慚愧地低下了頭,一陣暈厥,連自盡的心都有。


    “唉……”


    見狀,徐越也無奈的一歎,走到藍如煙身前,嚐試著解釋道:“煙兒,不怪初璿,是我執意要為老陸他們報仇,才以婚禮為由,聚集所有最強一代,引誘左青玄出手的。”


    “那照你這樣說,這場婚禮,是真是假?”藍如煙抬起頭,紅著眼,無比認真地看向徐越。


    周圍安靜了一些。


    最後,徐越低眉,看著女孩的臉,輕聲道:“天下未平,你我的將來也尚不可知,煙兒,等一切結束,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徐越說這句話時,心都在滴血,因為他看到藍如煙眼中的光正肉眼可見的黯淡了。


    但沒辦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後,所以無法,也不想將藍如煙的一輩子栓在自己身上。


    更何況,百年前在北海海眼發生的事,他還沒有查清。


    沒有查清,並不意味著徐越嫌棄藍如煙或是怎樣,隻是這涉及到一個承諾。


    一個徐越與藍家的承諾。


    藍萬初,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與一個暴徒在一起,徐越的嫌疑一天沒有洗清,他就永遠無法踏進藍家的家門!


    “我……知道了……”


    聽到了回答,藍如煙似乎也累了,緩緩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再次流下。


    “此外,還請徐道友今後莫要叫我煙兒這種稱呼,叫藍道友即可。”藍如煙冰冷又陌生的聲音傳來。


    “嗬,好。”


    徐越也疲了,乏了,無奈一笑後,背著蕭護朝鴻天道人與海清和尚的方向走去。


    打了這麽多場生死戰,他真的不想還在這種時候,被一些兒女情長的事情牽住了腳步。


    徐越來到一道一僧麵前,對他們點了點頭,隨後將蕭護的屍首小心翼翼和神算子放到了一起,又拿出了孟津的頭顱,一點黑龍劍的碎末,以及之前陸九州給他的最後一封信,共擺一壇。


    旁邊,也有人將祁連的屍首抬了過來,六位在這次戰鬥中做出卓越貢獻的最強一代,終於齊聚一堂,受人祭奠。


    “開天!”


    鴻天道人手中道笏狂響,發絲亂舞,嗓音如同穿雲箭,直衝雲霄,掃清了通向天國的道路。


    “歸冥!!”


    海清和尚也仰天長嘯,手中木魚不斷,引得道韻和鳴。


    瞬間,道光衝天,佛音響亮,一縷縷煙火彌漫大地,一片片霞光自天而來,肅穆莊重的氣氛感染了現場的每一個人,讓他們紛紛低頭,默哀流淚。


    可是,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們哭了。


    祭奠結束後,這些人就將下山,麵對著格局劇變的仙域,繼續他們的征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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