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勺馴夫的下場,就是兩人一起被沈一博罰跪祖宗祠堂兩個時辰……倒也不是因為沈勇不長進或者方一勺太沒規矩,而是剛剛下人來報,說是賈大廚那酒樓裏頭,十幾個客人為搶少夫人做的一盤菜打起來了,傷了三個,還砸了好幾張桌椅,要賠十五兩銀子。剛剛酒樓夥計上府衙要賬來了,還說,不賠錢也成,讓少奶奶給做廚子去,一天算一兩,少爺洗碗。


    沈一博聽後就答應了,讓一勺給去做半個月飯,然後沈勇給洗碗,不準再鬧事。沈一博還讓方一勺晚飯的時候把引發事端的那幾個菜都做一遍,他嚐嚐,結果吃撐了,和老伴一起遛彎消食去了。


    祠堂裏頭。


    方一勺跪在蒲團上麵,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兒,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興。


    沈勇抬眼瞧見了,就到,“唉,你瞪我幹嘛?我這可是陪你在跪,我剛剛還挨了頓打呢。”


    “挨打是你活該。”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見沈勇跪著輕輕鬆鬆一點兒不累的樣子,就問,“唉,你不累啊?”


    沈勇幹笑,“才跪兩個時辰算什麽?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為什麽?”方一勺問,“你做錯了事情打一頓不就好了麽,為什麽要跪祠堂?”


    “因為我不怕疼,但是怕悶。”沈勇無所謂地說,“我爹那是找不著法兒出氣了。”


    方一勺眨眨眼,點頭道,“嗯,這招夠狠的呀,我也比較怕悶,不過我膝蓋疼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見方一勺跪著的那個蒲團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蓋上麵估計沒什麽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蓋下麵的蒲團給她,道,“這個也給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麽能讓你跪地板,咱倆一樣受罰的麽。”


    “哎呀,你囉嗦什麽。”沈勇朝天翻了個白眼,道,“讓你墊你就墊,那麽多廢話。”


    方一勺看了看蒲團,翹起嘴角笑了,伸手接過來,扶著沈勇的肩膀站起來,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個蒲團上麵,再跪下就感覺軟了很多,方一勺笑眯眯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歎氣,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再說我人好了,東巷府連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聽得微微皺眉,道,“狗說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壞給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舊笑嗬嗬地看他,沈勇就覺得這丫頭真的有毛病。


    又過了一會兒,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麽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著她瞧,就見方一勺斜眼看著自己的肩膀,半晌,沈勇才問,“你想幹嘛?”


    方一勺繼續著沈勇的肩膀,道,“給靠下。”


    沈勇歪著頭看方一勺,道,“你個死丫頭怎麽就一點都不怕我呢?”


    “你說什麽?”方一勺狠狠回瞪過去……沈勇就覺得剛剛被打的那些地方還有點疼,無奈歎口氣,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滿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後不打你了。”


    “當真?”沈勇吃驚。


    “嗯。”方一勺點頭。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飄香院看晴兒……哎呀……”


    沈勇話剛說完,方一勺一擀麵杖抽過去。


    “你怎麽隨身帶擀麵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氣勢洶洶的方一勺,伸手捂著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剛說不打的麽?!”


    方一勺繼續靠著他休息,氣哼哼道,“不準去飄香院!”


    “為什麽?”沈勇道,“東巷府有銀子有身份的男人哪個沒去過?”


    方一勺轉臉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聲,“三妻四妾和嫖是兩回事。”


    “那你喜歡三妻四妾?”沈勇問。


    方一勺聳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個,我就走。”


    “幹嘛你走?”沈勇不解地問,“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應該正室趕走小妾的麽?”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誰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個我就敢找第二個。”


    “哇,這種話你都說,要不要臉啊?”沈勇看他,“婦道人家不要胡說啊。”


    方一勺仰臉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別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別擔心了,沒瞧見麽,我們沈家各個都是正人君子,每個都隻娶了一房媳婦,我估計我爹死之前我是沒機會娶第二個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頭。”


    方一勺聽後,笑了笑,決定以後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說了,我去飄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還是搖頭,“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麽不講道理?”沈勇生氣,“我沈勇娶了媳婦之後就不敢逛飄香院了,這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過彎來,好像是聽說過方老爺子早年喪妻……沒想到,這方家大才女的娘親竟然是煙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問,“這跟我去嫖有什麽關係?”


    方一勺眯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問,“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識地嘴角抽了抽……覺得有些別扭,去飄香院的心思已經沒了……


    又跪了一會兒,沈勇就見方一勺不靠著他了,似乎還有些生氣,就沒話找話地問,“唉,你娘真是樓裏的姑娘?”


    “嗯。”方一勺點點頭。


    “那你爹怎麽會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問,“你不也看上飄香院的晴兒了麽?”


    “可我不會娶她啊。”沈勇道,“有頭有臉的男人,誰會娶個那樣的姑娘?不就是平日裏玩兒玩兒麽?”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裏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兒也看不上你。”


    沈勇皺眉,“別瞎說,晴兒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當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錢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後來跟了我爹那個窮光蛋。”


    “為何啊?”沈勇邊問,邊有些納悶——方老爺子不是有名的財主麽,對了,估計是年輕的時候窮困過。


    “我娘說的,十個男人找你玩兒玩兒,隻有一個人認真了,你就挑那個認真的,無論他的條件有多差,起碼他的一顆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聽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最後撇撇嘴,小聲道,“我是問你爹為什麽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聽方一勺道,“我爹也說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兒玩兒,隻有跟他來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夠怪的。”沈勇搖頭,問,“你娘怎麽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過死前挺開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你爹後來娶了沒?”


    方一勺聳聳肩,“沒機會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聽後有些不解……方老爺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麽?不過他倒好像是沒再娶,估計方一勺說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這裏,沈勇覺得沒什麽勁,看看天色,發現時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時辰了,回去睡吧。“方一勺被沈勇拉起來,用力跺腳,就覺腿麻得厲害,腳丫子一著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餓不餓?”方一勺問他。


    沈勇想了想,道,“餓倒是還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間等著。”方一勺轉身去廚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計一會兒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間裏頭,洗漱幹淨後鑽進了被窩裏等著。


    不多久,方一勺提著一個食盒跑了進來,關上門,也鑽進了被窩,嘴裏道,“冷死了。”


    “外麵冷啊?”沈勇問。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頭上,將食盒放在了床頭,打開,沈勇湊過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問,“這什麽那麽辣啊?”


    方一勺笑眯眯,“麻辣螺螄啊,大碗螺螄滿登登,湯水紅來螺螄黑,飽滿泡椒圓滾滾,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螄?”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螄紅色的泡椒,紅黑相間,好看,聞起來特別辣,就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剛剛在廚房裏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幾把來煮。”邊說,邊將酒壺也拿出來倒了兩杯酒,遞給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過去夾螺螄……嘬一口螺螄,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頭,“痛快。”


    沈勇也有些饞了,喝了一口酒,發現是上好的花雕,滿意地點點頭,又夾起一個螺螄也嘬了一口……辣到衝鼻子,就覺得舌頭腮幫子都麻麻的,張著嘴,噴火一樣的燙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問。


    “嗯。”沈勇一個個吃螺螄,就覺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歡吃這個。”放方一勺笑眯眯道。


    “是挺過癮的。”沈勇點頭。


    “她說,她這輩子就跟這螺螄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針,幫著沈勇挑出尾巴沒剪開,嘬不出來的螺螄肉。


    “這怎麽比啊?”沈勇笑問,“也那麽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裏頭都是軟肉,一輩子縮著不敢見人,被拖出殼子了,就要牽出腸子來。”


    沈勇愣了愣,繼續嘬螺螄,不過動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開心啊?”


    方一勺搖搖頭,“她每天都很開心,不開心了就吃這個麻辣螺螄。”


    沈勇又喝了口酒,轉臉看認真挑一個螺螄的方一勺,問,“你也不開心呀?”


    方一勺笑眯眯吃掉挑出來的螺螄肉,道,“現在好了。”


    沈勇皺了皺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隻是去喝花酒,沒真正的嫖過。”


    方一勺立刻眉開眼笑,給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會兒,問,“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爹嫖了你就抽他麽?他那麽鍾情你娘,幹嘛還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頓了頓,夾著碗裏頭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沒死前喜歡喝花酒,我娘死後他就喝悶酒。”


    沈勇嚐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邊的泡椒,噝噝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該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後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頗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還挺懂事的麽。”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貪酒不要緊,關鍵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鬧事……”方一勺說到這裏,微微一愣,隨即轉臉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裝瘋!”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記住了,以後要是我再喝多了發瘋,別給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眯眯點頭,兩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滿滿一大碗的螺螄,還喝了兩壺酒,隨後,頭挨著頭睡去。


    次日大早,兩人就跑去酒樓“認罰”了,沈母拉著沈一博悄悄進了兩人的屋子,湊到了床邊。


    “唉,你幹嘛?大早上的來看床?”沈一博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老伴兒。


    “我看看有沒有抱孫子的機會啊。”沈老太太笑嗬嗬揭開被子,“哎呀,老頭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過來一看,就見白花花的棉布床單上,有斑斑點點的幾枚紅色印記……老兩口對視了一眼,笑眯了眼睛,完全沒想到湊過去聞一聞,那一股辣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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