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人的林子裏,突然在一塊詭異無字墓碑的背麵出現了這麽四個嚇人的血字來,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連見慣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覺得毛骨悚然。


    而此時,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陣沙沙作響,驚得三人趕緊抬頭看。


    才看到……是沈傑跑了回來。


    沈傑急匆匆衝出了灌木,就見三人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問,“怎麽了?”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拍胸口——嚇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過了神來,問,“找到人沒有?”


    “沒有發現。”沈傑搖搖頭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問,“你們覺得呢?”


    沈勇聳肩,回答了兩個字,“邪門。”


    方一勺趕緊跟著點頭。


    “去廟裏吧,我們拜會一下那位靜怡師父。”沈一博轉身,帶著眾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爺子身後,方一勺忍不住說,“相公啊,爹爹好威風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湊到方一勺耳邊低聲道,“神氣什麽呀,剛剛還不是嚇得臉都白了。”


    方一勺聽後捂著嘴悶悶地笑,兩人正在小聲嘀咕,沈一博回頭,狠狠白了兩人一眼……隻是這一回頭,剛剛好看到,在身後的林子裏,若隱若現的灌木後麵……似乎是站著一個人。


    “什麽人?!”沈一博喊了一聲。


    沈勇和方一勺都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過去……但是等他們看的時候,林子裏已經空蕩蕩的了,哪兒還有人啊。


    方一勺就覺得汗毛直豎,趕緊湊到沈一博身邊,問,“爹爹,你看到什麽了?”


    沈一博也有些納悶,他剛剛分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晃過去了……而且好像還是個女的。“


    眾人麵麵相覷,滿腹狐疑地來到了長樂庵的大門口,沈傑抬手,拍打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來,打開大門。她倒是認得沈傑,這人剛剛帶著衙役,把瘋和尚抓走了。


    “官爺有何事?”小尼姑問。


    “哦。”沈傑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麽?這是我們知府大人,想找她問問話。”


    “在的在的。”小尼姑趕緊打開門,引著四人進屋,道,“師父在禪堂呢。”


    眾人跟著小尼姑來到了禪堂的門口,就聽到輕輕的木魚敲擊之聲。


    小尼姑扣了扣門,道,“師父,知府大人來了。”


    不多會兒,就聽到那木魚聲緩緩停了下來,隨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沈勇和方一勺這才看清楚了這位靜怡師父的長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若論五官相貌,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標誌的,隻是瘦弱。不過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緣故,這靜怡師父看起來,的確有那麽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脫之感。


    “貧尼靜怡,見過知府大人。”靜怡給沈一博行禮。


    沈一博給她還禮,道,“師父多禮,我等打擾了,想請教師父一些事情。”


    “請進。”靜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著沈一博等進入了屋內。


    沈傑將門關上,站在靠門的地方,守衛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畢竟不是管場的人,找了個蒲團,坐在了稍遠一點的地方聽著熱鬧,而沈一博則是坐在了靜怡的對麵。


    眾人都坐好後,靜怡問,“知府大人,想問什麽?”


    沈一博開門見山,“關於瘋和尚,以及長樂庵後山的那座無字墳的情況。”


    靜怡點了點頭,“貧尼明白了,大人想先聽哪個?”


    沈一博想了想,問,“師父都知道什麽?關於這兩者?“靜怡道,“大致的,都是了解的。”


    “這兩者之間,可有什麽關聯?”沈一博畢竟比較老練,一下子就聽出了裏頭的門道來,追問了一聲。


    靜怡笑了起來,道,“沈大人聰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麽,就請師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說吧……”


    靜怡想了想,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那就從那座無字的石碑說起來吧。”


    “好。”沈一博點頭。


    “那座石碑,是一個姑娘的。”靜怡聲音不高,開始講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運悲慘,年紀輕輕,就死了。”


    沈勇皺眉,方一勺聽到了,挨著沈勇小聲嘀咕,“真可憐。”


    沈勇掐了她一把,皺皺鼻子——誰知道這老尼姑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裏似乎有懷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見方一勺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瞅自己呢,就無奈地歎氣搖搖頭,心說,這老尼姑可信麽?會在後院藏個漢子的尼姑,誰知道是什麽尼姑?


    兩人正在眉來眼去,就聽到沈一博咳嗽了一聲,橫了兩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收斂了些,乖乖坐著聽。


    靜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爺和少奶奶,相當恩愛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胳膊笑眯眯,沈勇則是有些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聽了,也甚是開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爾麽,自然是比較纏膩,失禮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師父不要見怪。”


    靜怡搖了搖頭,道,“少年夫妻老來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點點頭,“嗯!”


    “師父,請繼續說吧?”沈一博提醒靜怡繼續。


    靜怡點了點頭,道,“這姑娘,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賢惠,就想著嫁一個好夫婿,可以托付終身。”靜怡盡量簡短地說,“她父親很是貪財,就想著讓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給達官顯貴去。”


    方一勺皺皺鼻子,似乎很是不滿。


    沈勇轉臉看她,覺得有趣,這丫頭無論聽什麽都特別認真,這種性子,應該挺好騙的吧。


    “她與家中青梅竹馬的表兄有一段情。”靜怡繼續低聲說,“那表兄有學問,原本是寄宿在她家裏,準備趕考的……兩人日久生情。”


    沈勇聽著輕輕歎口氣,怎麽總這一出啊,戲文裏見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傷春悲秋。


    方一勺轉過臉來,很認真地對他“噓!”她還要聽呢!


    沈勇哭笑不得,隻好不做聲了,接著聽。


    “姑娘的爹知道了這事情之後,有些猶豫,一方麵,他覺得這侄兒是有些學問,說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虧了。”猶豫之間,他便騙他侄子,‘高中就成親!’於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趕考了。無奈,這老頭好賭,又有些家財,家裏還有個漂亮的閨女,因此不少人惦記著他那份家業呢。”靜怡接著道,“東巷府裏頭,原本有個惡霸,他知道這老頭愛賭,就設計,讓他輸了個精光,搶奪他的家財。老頭輸了個一幹二淨還欠了一身債,賠不出銀子就將閨女,許配給了那個惡霸。”


    “真過分!”方一勺不滿地道。


    靜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趕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騰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後回來,姑娘家裏已經沒有了。老頭據說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進了河裏,閨女則是嫁給了惡霸,不多久便失寵,最後被休……淪落街頭,沒多久,便落腳青樓,等她表兄回來,那女子已經是青樓名妓了。”


    眾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造化弄人。


    “那惡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財,有了資本,便在這東巷府裏頭做起了買賣,沒多久便開了一座大酒樓,改頭換麵了。”靜怡道,“不過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沒有多少了。”


    沈一博聽到這裏,微微皺眉,問,“那惡霸,該不會就是這次被害的掌櫃的?”


    靜怡聽後,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麽。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來剛剛在金鋪裏頭,掌櫃的說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時候,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莫非那個白玉戒指,也是那惡霸從姑娘家裏侵占來的?”沈勇忍不住問。


    靜怡有些悵然地笑了笑,道,“錢財身外物,最珍貴的,並非是錢財二字。”


    眾人都點頭,可憐的是那個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後來呢?”方一勺問,“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麽?”


    靜怡笑問,“小姑娘,如此這般了,還讓他們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靜怡笑著搖頭,“世態炎涼,人心是肉長的,卻是硬如磐石。”


    眾人都皺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將是飛黃騰達,怎麽可能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毀了前程呢?不過,他還是念及舊情的,花了些銀兩將姑娘贖了出來,給她在山中安置了一處房屋,讓她在裏頭住下……自己則是走了。”


    “真是無情無義!”方一勺不滿地道,“他哪怕帶著姑娘一起走呢?!”


    “結果呢?”沈勇問。


    “那表兄離開之後,仕途一直不順利,也終身未娶,每每都會想到自己家鄉的這一位表妹,也覺得虧心。”靜怡道,“隻是,等他終於良心發現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病死了。那姑娘時常來長樂庵燒香念佛,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死了之後可以葬在這長樂庵之後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這青燈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準刻字,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別人記住她的存在。”


    眾人聽得直搖頭。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聲,問,“那我們剛剛聽到女人哭……還有爹爹看到的那個女人影子……該不會是那姑娘的魂魄?!”


    師父也笑了起來,道,“你們是不是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姑娘啊?”


    眾人都張大了嘴看著靜怡,不停點頭。


    靜怡笑了笑,道,“的確……最近可能那癡人總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如今癡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傷懷的。


    “這癡人……是那瘋子?”沈一博問。


    靜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那瘋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驚非小,就問,“那也就是說,的確是他殺了掌櫃的,為他表妹報仇的?”


    靜怡想了想,道,“這其中的糾葛我就不知道了。”


    ……


    眾人從靜怡師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不過,事情已過去多年,當事的死的死瘋的瘋,也無從查證。不過如果靜怡所言非虛,那麽那個瘋和尚,的確也是有殺害掌櫃的的動機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經很晚,便別過了靜怡,帶著方一勺他們回府衙。


    當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見了,摸了摸懷中那隻金釵,覺得這個時候送給她,也不是太好……這種東西,應該高高興興地送才是麽。


    於是,兩人也沒說什麽,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還惦記著送金釵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著,要不然,趁方一勺睡著的時候,給她戴上?


    可是睜開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邊床鋪早就空了。


    沈勇就納悶了……他是豬啊還是怎麽的,這丫頭經常起來了不知所蹤他都一點兒沒發現!


    無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當高後院門口,就聞到廚房裏傳來了一種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來了精神,鐵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麽稀罕玩意兒了。


    跑進了廚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籠旁邊往裏頭瞧呢,手上拿著跟筷子,不時地戳一戳。


    沈勇玩兒心上來了,輕手輕腳跑到了她身後,在他耳邊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驚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幫瞪他,沈勇大笑,聳聳鼻子聞了聞,問,“這蒸籠裏頭的是什麽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哈?”沈勇有些納悶,問,“什麽糕?”


    “是用來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開了蒸籠蓋……沈勇湊過去看,就見裏頭是一個個綠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麽這個色兒?”沈勇好奇地問。


    “這是艾草的顏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藥鋪裏頭有磨成粉的艾草賣。這糕點,大多是在清明節的時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糾結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雖苦,回味甜,糯米軟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驅邪。”


    說著,方一勺拿起一塊來,塞進了沈勇的嘴巴裏頭。


    沈勇嚼了嚼,的確,甜糯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別,配上那個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適。


    方一勺用一個小食盒裝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門,依舊去長樂庵的後山,到了無字碑前。


    方一勺點上香燭,將用蘆葦葉包裹的往生糕拿出來,放到了墳前。


    沈勇見她蹲著給那墳裏的死人擺放糕點,嘴裏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麽,就又伸手,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那個錦盒。


    方一勺低著頭,盤著的頭發烏黑烏黑的,有幾個發箍箍著,也仗著她年紀小,不然這裝束,實在是樸素老氣了些。


    想到這裏,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樹枝,戳戳墳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轉臉看他,就見沈勇正盯著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說那瘋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報仇,就肯定沒有瘋,為什麽要裝瘋呢?“沈勇此時心不在焉的,就聳聳肩,“不知道。““唔”方一勺點了點頭,半晌,才不無感慨地道,“女怕嫁錯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說了吧……那你怎麽辦啊?我也是惡霸!”


    方一勺嘿嘿笑,橫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說自己是惡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問,“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問,“是不是不舒服啊?找個郎中看看?”


    沈勇盯著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說這丫頭是拿話逗我呢,還是真這麽想啊?


    一看,就見方一勺傻嗬嗬仰臉看自己呢……沈勇歎了口氣,搖頭,“怎麽就那麽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著呢,讓她推得身子一歪,趕緊扶住地麵,“啪嗒”一聲,懷中的錦盒也掉了出來。


    方一勺眼尖看見了,就問,“這是什麽?”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撿了起錦盒來,撣了撣上麵的灰,遞給她,道,“喏,給你的。”


    “給我?”方一勺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就見裏頭,有一根在她看來,頂頂頂好看的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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