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堂讓方一勺的一頓麻煩宴給逼出來了,並且爽快地答應了收沈勇這個徒弟。


    眾人落座,方一勺讓沈勇給莫凡堂奉上了拜師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師禮了。


    從今以後,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飯,然後上莫凡堂這兒來,晚上練功,練完了睡三個時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這樣不耽誤工夫,今兒個就開始。


    眾人都覺得這安排甚好,歡歡喜喜地吃了飯。


    方一勺手藝絕好,莫冬冬和莫凡堂兩人敞開了大吃一通,直呼過癮。


    飯後,方一勺拉起沈勇,說先回家跟長輩說一聲,然後整理些東西,吃過了晚飯再過來。見莫凡堂和莫冬冬盯著自己,四隻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會給你們帶晚飯來的。”


    莫冬冬和莫凡堂趕緊點頭。


    沈勇有些無奈,又是兩個飯桶……不過擱在方一勺手裏,似乎人人都能成飯桶啊。


    離了莫凡堂的家,兩人緩步往回走,沈勇不時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見她似乎心情甚好,臉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臉蛋就白,眼睛也大,雖然不能說上傾國傾城,但是眉梢眼角還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著方一勺,方一勺發現了,就問,“怎麽了,相公?”


    “沒。”沈勇趕緊收回視線,伸手搔了搔腮幫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嗯……這次,多虧了你。”


    方一勺聽後,淺淺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氣什麽。”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著,過兩日,再給她買些好東西,讓她高興一下。


    兩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說了一聲,沈勇也沒細講,隻是告訴他,自己已經認了莫凡堂當師父了,以後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練功夫。


    沈一博點了點頭,沈傑可納悶了,等沈勇走後,他不無感慨地說,“少爺真行啊,我還當師父至少折騰他半個月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隻是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麽,倒是看著沈勇往外走的樣子,微微有些吃驚——這小子,走路的時候胸膛挺起來不少啊,人也精神了點,莫不是開竅了?


    下午,方一勺押著沈勇回房睡覺。


    沈勇無奈,“大中午的,哪兒睡得著啊?”


    “不行!”方一勺認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隻好躺倒,任方一勺給他蓋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簾離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臉一紅,“那麽大人了還要人陪?”


    沈勇翻了個身,空出些床鋪位來,對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幫他把頭上的發冠解下來,道,“你自己睡,我去準備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來,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舊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聽話,也甚滿意,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沈勇翻了個身趴在被褥裏頭,“嗯……想吃蝦。”


    “我做醉甜蝦給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練功,稍微喝點酒,去去寒。”


    沈勇看著她,點頭,“嗯。”


    隨後,方一勺給他放下了床簾子,轉身出門。


    沈勇撩開一點點床簾,看著方一勺走出去,關上門,才有些不舍地放下簾子,單手支著下巴歎氣,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呆,都說得那麽清楚了,還什麽都不明白。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頭,又不是飄香院裏的姐兒們,又從小沒娘,怎麽可能懂得這些……想到這裏,沈勇琢磨著——要不然,讓娘找個機會跟她說說?


    沈勇在被窩裏邊打滾邊胡思亂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門,並沒有奔廚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書房,她知道剛剛沈勇隻是跟沈一博說了拜武師父的事情,絕對沒有提自己還想要拜個文師父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門邊,往裏頭看了看,就見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輕輕敲了敲門,探頭往裏頭看了看。


    沈一博見方一勺來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來,進來。”


    方一勺走了進去,見沈傑也在呢,就對他笑了笑。


    沈傑給方一勺行了個禮,知道她大概有什麽體己話要跟沈一博說,就先告辭出去了。


    沈一博讓方一勺在桌邊坐下,拿了茶水和點心過去,跟她對坐,伸手給她剝桔子,“一勺啊,這兩天辛苦啦,跟著勇兒東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搖頭,“沒有,我走不動了相公會背我。”


    沈勇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頭,“那就好啊,還像個話。”


    方一勺接過沈一博遞過來的桔子,吃著裏頭甜絲絲的蜜桔瓤兒,開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就答應著。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問,“有沒有什麽法子,是可以即學到學問,又不用整天坐在學堂裏頭背書的呢?”


    沈一博聽後先是愣了愣,隨後一挑眉,笑著點頭,道,“嗬……這世間萬物都有個付出與回報,不寒窗苦讀,如何能有金榜題名呢”?


    “那……讀書人萬萬千,真正能金榜題名的也沒有幾個啊。”方一勺道,“我覺得,讀書明是非懂善惡是第一位的,然後最好是能學些能為,比如說,我看很多人能作詩對對子,但是我覺得,這些學了也沒什麽大用處,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學問。”


    “嗬。”沈勇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頭見識,這學學問還分有用沒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舊問,“那,爹爹,有沒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會兒,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學學問,但是不想被關在家裏背書。我覺得,如果關著他,他一點兒都學不到心情還不好,倒不如不關他,讓他學一點兒是一點兒,相公聰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問,“一勺啊,你也是個古怪丫頭,勇兒這麽個浪蕩子,怎麽在你眼裏都是優點呢?”


    方一勺眨眨眼,“那相公的確是有很多優點啊。”


    沈一博苦笑搖頭,“那你說說,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務正業外,還會些什麽?”


    方一勺聽了有些不高興了,道,“爹爹不好這樣說啊,相公樣貌好,人也聰明,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優點了,我見過的人裏頭,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說,你一個大家閨秀才見過多少人?其實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闖北,三教九流……”


    “對,勇兒的確相貌好,人也聰明,但是人好看不能當飯吃,聰明沒學問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怎麽給人搗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正經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聽後一愣,琢磨了一下,覺得有趣,問,“沒正經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點頭,“就好像我,若是讓我繡花,我鐵定做不出什麽東西來,可是讓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東西。相公也如此啊,讓他背書,他不喜歡,所以背不出學不到東西,可您看上次靜怡師父那個案子,相公多聰明?”


    沈一博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麽個道理,就問,“那勇兒想做什麽?”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現在還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會兒,道,“嗯……倒也不是沒辦法。”


    “什麽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問,“有這樣的夫子麽?”


    “我有個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當年一起趕考,他名落孫山了,他就不錯。”“方一勺聽了,皺皺鼻子,道,“爹爹你這麽這樣,找個名落孫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頭,這能考上的未必各個都有學問,而考不上的人裏頭,不一定就沒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也是,就問,“那這人真有學問?”


    “他叫蒼滿雲,在東巷府南天街的巷子裏頭,有個算命的攤子,他每天早上會去六味茶館兒說書,中午擺攤算命,下午又去藥王廟給窮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帶著勇兒去,看能不能跟他學學。”


    方一勺聽後倒也是有了些興趣,就問,“他又算命又說書的,能跟他學什麽呢?”


    沈一博歎了口氣,“這個麽……不如你和勇兒都去問問,那老小子估計能給你麽想出些什麽名堂來。”


    方一勺笑著點頭,站起來,跟沈一博道了謝,就歡歡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門口,就見蓮兒和石頭跑過來,“少奶奶~~”


    方一勺見兩人小山雀兒似的,跑得滿頭汗,就問“怎麽了?”


    小石頭和小蓮兒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著一個小籃子,說跟著方一勺出門買菜去。


    方一勺笑著帶兩個丫頭出了門,買了好些柚子和鮮蝦,還挑了兩壇子花雕。回到廚房開始做醉甜蝦,邊做,方一勺邊琢磨,要跟一個算命先生和說書先生學些什麽呢?總不能跟著學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陣子,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得半夢半醒,就感覺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覺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對方的手,搓了搓……嗯,怎麽粗糙的?之前感覺還挺嫩。


    正在納悶,腦門上就被人敲了一記,“要死了你,睡個午覺還做春夢呢?”


    沈勇聽著耳熟,睜開眼來一看……“娘。”沈勇在被子裏翻了個身,“你怎麽來了。”


    “唉,我問你啊,一勺那肚子怎麽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讓口水嗆著了,抬眼看沈夫人,問,“娘啊,你說什麽呢?”


    “一勺不是有了麽?”沈夫人問,“我等著抱金孫呢。”


    “上哪兒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沒圓房。”


    “什麽?”沈夫人睜大了眼睛蹦起來,問,“你說什麽?沒圓房?”


    沈勇搔搔下巴頦,點頭,“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時那股子痞子勁兒都上哪兒去了啊?這麽大個囫圇媳婦兒放在身邊,你怎麽就不知道圓房啊。”


    沈勇麵紅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說啥呢,一勺還小。”


    “小什麽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爹那麽不是玩意兒啊。”


    沈夫人讓他氣笑了,伸手戳他腦門,“你為什麽不圓房啊?趕緊給娘生個孫子啊。“沈勇見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盤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會。”


    “要她會做什麽,你會不久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臉更紅了,道,“不是那麽回事兒,這總得你情我願。”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願她嫁你做什麽?”


    沈勇又搔搔頭,覺得也是那麽個道理,就問,“那我怎麽辦?”


    沈夫人一挑眉,問,“你想不想啊?”


    沈勇臉紅得跟個蝦子似的,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沈夫人可是樂了,笑道,“你自個兒想就好,來,娘跟你說!”


    隨後,沈勇湊過去,沈夫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子,聽得沈勇紅著臉點頭。


    沈夫人走後,沈勇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琢磨著。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飯的時候,沈勇趕緊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見蓮兒和石頭一人舉著兩串小木棒進來,木棒上麵串著一排透明微微有些朱砂色的蝦。


    “少爺。”蓮兒和石頭給沈勇行禮。


    沈勇看了看她們手上的吃食,好奇問,“這是什麽?”


    “少奶奶做的,醉甜蝦,可好吃了。”蓮兒道。


    “是麽。”沈勇來了精神,趕緊往後院跑去。


    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食盒裏頭放吃食呢,沈勇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說法,別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摟住先親兩口……不過沈勇有些手軟,想了想,覺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聲兒,衝上去,一把摟住。


    “啊!”方一勺驚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胳膊,往後一擰。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聽出聲兒不對來了,轉臉看他,“相公,怎麽是你啊。”


    沈勇揉著好懸沒被擰斷的胳膊,道,“娘子啊,你手怎麽那麽重啊?”


    “誰讓你進來都不吭聲的啊,嚇死人了。”方一勺給他揉揉胳膊,沈勇泄氣……差點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來,張嘴!”方一勺邊給沈勇揉胳膊,邊塞了一隻甜蝦到她嘴裏。


    ……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覺得什麽不高興的事兒都沒有了。


    “這蝦新鮮,拿回來時候,洗淨了先放到花雕裏頭醉!”方一勺笑眯眯道,“把柚子汁液榨出來,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漿,筷子一攪,能拔出絲來就算是成了,再將醉好的蝦放到漿裏頭一滾,用細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覺得甜津津的蝦肉又鮮又嫩,再加上花雕的香味,比喝酒還過癮呢。““我給師父他們也做了一些,晚上帶去。”方一勺收拾著東西。


    沈勇邊吃邊問,“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點頭,“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剛剛……”沈勇吃著蝦,猶猶豫豫地說,“娘說想抱孫子。”


    方一勺臉一紅,繼續拌糖漿,“唔。”


    “你……覺得呢?”沈勇問她。


    “嗯。”方一勺點點頭。


    “嗯什麽啊?”沈勇湊過去問,“要是行的話,咱倆那什麽……”


    方一勺不做聲。


    沈勇蹭蹭她,問,“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搖頭。


    “不肯?”沈勇問。


    方一勺又搖搖頭。


    “為什麽啊?”沈勇追問。


    方一勺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個甜蝦到她嘴裏,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說,不逼你,反正還小呢。”


    方一勺嚼著蝦笑了起來,沈勇見她笑了,就認真問,“娘子……為啥不肯,能告訴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實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裏塞了個甜蝦,道,“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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