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展昭在一陣爭吵聲中醒過來,揉了揉睡眼,打了個哈欠,看看外邊天色尚早,有些不滿。昨晚吃了麵之後覺得有點撐,他又練了會兒功折騰到快天亮才躺下,敢情睡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吵醒了。


    望一眼對麵,就見白玉堂似乎也是剛醒,靠在床上望窗外,應該也是被爭吵聲弄醒的。


    再看對麵床的公孫和趙普。


    趙普已經醒了,無奈地靠著牆,公孫大概昨晚累壞了,依然枕著他大腿呼呼大睡。


    趙普也不知道是哪兒出了什麽問題,公孫最近睡覺都喜歡枕著他大腿。


    小四子打著哈欠,似乎是睡到一半掉下床了,摟著小五的脖子正趴在它背上,也好奇地看窗戶外邊。


    見眾人都醒了,小四子問,“有人在吵架啊?”


    展昭側耳聽了聽,這種爭吵不像是公堂審案時候的爭吵,好似是一方在叫囂,還挺凶悍的。


    聽了一會兒,眾人都聽到貌似有人在喊什麽,“把屍體交出來……”


    聲音漸漸就越吵越大了。


    趙普皺眉,看了看腿上還在打呼的公孫,無奈——這書生一臉斯文,睡相真是霸氣……


    這時,窗戶被推開了一些,紫影探頭進來,跟趙普說,“王爺,那什麽燒火棍門派的來要屍體了。”


    展昭微一皺眉,“昨天剛處理了屍體,火掌門的一大早就來衙門要了,這麽湊巧?”


    “沒有不透風的牆啊。”紫影身後,赭影道,“估計是有衙門裏有人傳出去,說是昨晚上來了個書生把錢桂的屍體給處理了。”


    眾人都無奈——很多江湖門派在衙門裏都有眼線,或者說很多衙門裏的差人,都與江湖人有些牽扯,會在特殊的時候給通風報信。不過畢竟這裏是官府,而且仵作驗屍查案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算壞了規矩也好商量。這火掌門這麽氣勢洶洶就上門來鬧,夠囂張的。


    “這火掌門是個什麽門派?”趙普想不通,“勢利很大麽?”


    “火掌門的確算是大門派,不過也沒厲害到能目無王法。他們膽那麽壯,是因為靠山。”白玉堂畢竟久在江湖,對江湖門派了解頗深。


    “有什麽靠山?莫非是官府?”趙普好奇。


    “是火鳳堂。”白玉堂說起這事,微微皺眉,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別扭的事情。


    “火鳳堂我聽過。”展昭突然來了精神,“西域第一門派,不屬於遼國也不屬於西夏,門派位於西域魔鬼城,整個城都由火鳳堂統治,宛若城邦一樣。”


    “火鳳堂?”趙普皺眉,“有這麽個地方麽?魔鬼城我是知道,不過我行軍打仗那麽多年,沒見過啊。”


    “火鳳堂是這幾年才興起來的,火鳳堂堂主霖夜火今年貌似隻二十多歲,功夫奇高,是西域第一高手神僧無沙的關門弟子。霖夜火用了短短幾年建起火鳳堂,並且吞並了大量的中原異類門派。”


    “異類門派是什麽?”趙普不是江湖人,虛心請教。


    “哦,就是雖然是中原門派,但卻不是中原武林正宗武功的分支,或者並非都是漢人組成的門派。這些門派不像正規門派那樣,尋根溯源大多是武當、少林、天山等名門的分支,而是完全獨立的。這些門派講究弱肉強食,一旦被更強大的門派盯上了,可沒有正宗給撐腰,要不然就俯首稱臣,要不然就被侵吞消滅。火鳳堂短短幾年勢利已經遍布中原了……不過霖夜火並不是邪門歪道,神僧無沙出了名的宅心仁厚,火鳳堂也是做好事多過做壞事,霖夜火吞並門派大多講手段或者直接拿錢來買,總之……這靠山不小,很多小門派原本缺乏管束,有了火鳳堂這個正主之後倒是規矩了不少,不過仗著這靠山的勢利,行事也囂張了些。火掌門就是個典型。”展昭長篇大論給眾人解釋完,突然一轉臉問白玉堂,“你神色好像有些別扭,怎麽,有過節?”


    白玉堂覺得好笑,瞧了瞧展昭,“哪裏別扭?”


    展昭伸手,輕輕捏了捏白玉堂的側臉,“你平時基本沒表情,不過遇到不待見的人或者事情的時候會有這種別扭的表情,很明顯啊!”


    聽了展昭的話,趙普和身後虛心補充江湖知識的紫影赭影麵麵相覷——展昭真行啊,白玉堂萬年麵癱冰山臉,他竟然能看出明顯變化,這是什麽眼神啊?


    “嗯……”


    眾人正聊得起勁,公孫突然動了動,雙手摟著趙普的腿翻了個身,蹭了兩蹭,嘴裏還嘟囔,“小四子。”


    “喂……”趙普驚得趕忙擋住公孫,心說這書呆子怎麽到處亂摸。


    紫影和赭影耷拉著眼皮往下望,好家夥,公孫這是往哪兒蹭呢,看他們家元帥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不過,外頭的吵鬧聲卻是越來越大,眾人有些聽不下去了,就聽到花園裏傳來說話的聲音,“何人在外喧嘩?”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包大人醒了!


    展昭起身下床,小四子見終於有人起來了,也起身,跟著展昭,“貓貓,我肚子好餓。”


    展昭快手快腳換了衣服,帶著小四子出門,紫影赭影早就買早點去了。


    白玉堂似乎躺著不想動。


    趙普有些不解,他是被公孫抱住動不了,白玉堂明顯是不想過問外頭的事情,不太像他的作風。


    “喂。”


    見展昭出了門,趙普就問白玉堂,“你認識那火鳳堂堂主霖夜火?”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真有過節?”趙普驚訝,“你不像是怕事的人吧。”


    白玉堂突然幹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地來了句,“有些人招惹不得。”


    趙普這回更驚訝了,白玉堂忌憚那霖夜火?!


    “你別跟我說你打不過他。”趙普越發好奇。


    白玉堂想了想,皺眉,“這世上有些人還是躲著些好。”


    “什麽意思?”趙普追問。


    白玉堂此時臉上的神情還真有些展昭口中的別扭,或者說複雜又無奈,“霖夜火的心眼可能也就芝麻粒大小。”


    趙普好笑,“這麽大門派的掌門這麽小心眼?”


    白玉堂頗有些哭笑不得,“神僧和我師父有交情,人不錯,不過這徒弟可真是不敢恭維,還是不見為妙。”


    ……


    “你們火掌門他娘的有完沒完啊,一大清早在衙門口嚎喪,人死了又不是衙門弄死的,查出來死因不也是替你們抓凶手麽!”


    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吼,聽嗓門,是徐慶徐三爺被吵醒了。他畢竟是陷空島的又是白玉堂的兄長。這次開封府的人是他們寫信請來的,公孫策又是盧方的救命恩人,於是徐三爺自然幫著解圍出頭。


    果然,外頭的吵鬧聲瞬間沒有了。


    “謔,三爺夠壓得住場的啊。”趙普邊說,邊無可奈何看著腿上動來動去的公孫。


    而此時,白玉堂卻是眉頭微皺,想了想,起身。


    見白玉堂拿著刀就往外走了,趙普頗為尷尬……此時房間裏就剩下他和睡得死豬一樣的公孫策,小狐狸叫小四子抱走了,連小五都跟著展昭出門了。


    “嘶……”趙普腿麻得厲害,公孫還拚命動,碰來碰去都是些不該碰的地方。最終趙普受不了了,還是決定將那書呆子推開點,不然大清早的就尷尬了……隻是還沒等趙普動手,公孫突然一翻身,一把摟住趙普的腰蹭了蹭,嘴裏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麽夢話。


    趙普愣了愣,低頭看……就見公孫平時那總是凶巴巴的神情不見了,睡覺的時候,還真有些稚氣。其實這書生年紀真的還不大,因為他平時總帶著小四子那麽大個兒子,看著很成熟老練的樣子。


    不自覺地,趙普盯著公孫的臉,莫名生出了幾分憐惜來,腿好似也不麻了。


    伸手,輕輕用毯子蓋住公孫,趙普回頭斜了落在枝頭正嘰嘰喳喳叫得歡的幾隻麻雀一眼。


    大概是攝於兵馬大元帥那不同於一般的殺氣,那幾隻麻雀驚得飛走了,院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公孫也不動彈了,安安靜靜地睡。


    ……


    外頭的院子裏,展昭拿著油條裹肉粽,邊啃,邊聽外頭的動靜。


    這早點是衙門裏的衙役介紹他吃的,別說,兩樣完全不相幹的東西混在一起,味道倒是特別好,再配上一碗小餛飩,簡直極品。


    小四子也吃著早飯,但是不像每天早晨那麽活潑,心事重重的。


    “小四子,怎麽了?”紫影問他,“早飯不好吃啊?”


    “不是……我昨晚上做夢了。”小四子猶豫了一下,“小狐狸突然就變成人了。”


    “狐狸變成人?”展昭聽著覺得有意思,“變成什麽人了?”


    小四子猶豫半晌,嘟囔了一聲,“變成了個小哥哥,白衣服長得可俊了。”


    眾人呆愣了良久,同時“噗”了一聲……


    展昭逗他,“那不是好事,那小哥哥跟你說什麽了沒?”


    小四子沒見擰了個小疙瘩,說,“他說,有人要害我爹爹。”


    展昭哭笑不得,小四子是趕路累了吧,胡思亂想,就摸了摸他腦袋,“放心吧,你爹爹有我們保護,誰都害不了他。”


    “嗯,”小四子點點頭放心了一些,但還是覺得這夢,很不吉利!


    白玉堂也出來坐下,正吃早飯,就見外頭一個衙役跑了進來,他也不找別人,單找白玉堂,“五爺五爺,了不得了,三爺和人打起來了!”


    白玉堂微微皺眉。


    “三爺和誰打起來了?”展昭納悶,徐慶的功夫雖然沒白玉堂那麽好,但此人力大無窮,這衙役急急忙忙進來報信可見是處於下風了,火掌門有能難道徐慶的人?


    “三哥跟什麽人在過招?”白玉堂問得還挺淡定。


    “呃,一個船紅衣服的男人。”衙役不忘補充一句,“功夫很好的樣子……”


    白玉堂點了點頭,展昭觀察他此時的神情,似乎早有準備又頗為無奈。


    白玉堂放下筷子,拿了刀出去了。


    展昭一手粽子油條,一手巨闕,跟出去看熱鬧。


    小四子和影衛們也跑出去看。


    到了門口,眾人都皺眉。


    就見衙門門口圍了不少人,遠處一駕好大的馬車,四周圍站了不少紅衣紅褲的江湖人,而前方,有火掌門的大當家和一眾門人,最外圍是圍觀的鬆江府百姓。


    正當中,徐慶正和一個紅衣的年輕人對陣。


    此時,徐三爺明顯有些狼狽,那紅衣年輕人也不正兒八經跟他打,而是漫天亂竄跟逗他玩兒似的。


    展昭微微皺眉——那紅衣人好強的輕功,而且這輕功貌似沒見過,什麽門派的?


    “三哥。”白玉堂開口,不輕不重喊了一聲。


    那紅衣人立刻收了手,跳出圈外落到了馬車的車頂之上,抬頭一看……


    此時,眾人打了個照麵。


    展昭略有驚訝,那紅衣年輕人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二十出頭,個子也差不多高,身材瘦削勻稱,雖然一身紅衣卻是也並不顯得怪異,說實話他挺襯紅色的。最讓人吃驚的是此人容貌!


    這人皮膚雪白,五官硬挺俊朗,還有一頭鏽紅色的頭發,樣子極傲眼神淩厲,雙眼的眼瞳有些接近碧色,一看就不是漢人。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那人隨便幾招功夫,展昭就想到——年紀輕輕有這身手的,莫非就是傳說中那位西域第一高手,火鳳堂堂主霖夜火?他怎麽會大老遠跑到鬆江府來?


    “白玉堂!”紅衣人一落地,伸手一指白玉堂,似乎很開心,“你可算出現了,來來來!咱麽分出勝負!”


    白玉堂沒搭理他,問走回來的三爺徐慶,“沒事吧三哥?”


    徐慶搖了搖頭,撇嘴,“沒事,玉堂,你認識他?”


    白玉堂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認識。”


    “白玉堂!”那頭,紅衣人似乎耳力極佳,聽到之後直蹦躂,“你敢說不認識我?我是你宿敵!”


    白玉堂麵無表情看了看他,一挑眉,“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你……”紅衣人正要接著說什麽,突然看到一旁展昭了。


    展昭今天也穿了一身紅色的官服,一手抓著巨闕,一手油乎乎油條粽子。


    “巨闕!”紅衣人一臉的驚喜,“你是展昭?!”


    展昭愣了愣,點點頭,心說——性格真活潑。


    “我是霖夜火!”紅衣人指著自己的鼻子自我介紹。


    展昭微一挑眉——果然。


    這幾天,鬆江府聚集了不少來抓狐妖的江湖人,眾人本以為誰那麽厲害,挑釁徐慶,還在衙門口對著白玉堂叫囂挑戰,沒想到竟是赫赫有名的霖夜火。


    仔細看這年輕人,身上真沒什麽一方霸主的腔調,一點穩當勁兒都沒有,但是內行都明白——此人功夫奇高!不容小覷。


    “哎呀,果然有品位的男人都喜歡穿紅色衣服!”霖夜火跟隻小狗似的蹲在馬車車頂上不到一指寬的一根掛旗橫木上,對展昭說,“你穿紅衣服好看啊,僅次於我了!”


    展昭嘴角抽了抽——這算是誇獎?


    “白玉堂,來!”霖夜火誇完展昭像是想起正經事來了,手指著白玉堂,“咱倆來個宿命對抗,大戰三百合分出高下!”


    白玉堂平靜地開口,不溫不火回答,“沒興趣。”


    “噗……”


    江湖人也都忍不住笑,白玉堂這半死不活的性子真是萬年不變,而那霖夜火的脾氣跟名字倒是極襯,火爆得很。


    展昭小聲問白玉堂,“你真不認識他?”


    白玉堂幽幽回了他一句,“別搭理他,不然多少臉都不夠丟的。”


    展昭愕然。


    “你什麽意思啊?!”


    此時,霖夜火站起來,就在那根細杆子上蹦躂,“爺好容易得閑來趟中原就是為了找你,今天一定要分出勝負!今天就要告訴天下人,我不止功夫比你好長得還比你帥!小爺我一定要你親口承認,爺才是天下第一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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