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達魔宮後的第三天,日子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熱鬧。


    三百個老魔頭聚在一起的狀態就和三百個性格各異的小朋友聚集在一起一樣,問題是這些小朋友還具有極強的破壞性和不可捉摸的性格。


    展昭顯然是適應得很好的,有多年鬥爭經驗就是不同,趙普公孫他們也都還好,蕭良如魚得水,可勁跟著玩兒,連小四子都越來越皮,公孫經常要整個魔山那麽找他,指不定在哪個老魔頭院子裏玩耍。


    而這麽多人裏,最苦不堪言的,就要數白玉堂,白五爺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有人“刺激”白玉堂,要不然出其不意推他一把,要不然就在他眼前放一條毛蟲什麽的……雖然都是些小時候,但都讓白玉堂受到不少刺激。表麵上看,就好像眾魔頭在“欺負”他,因為他霸占了他們的少宮主,不過麽……又似乎不是那麽簡單。


    這天一大早,魔宮的老人家們從酒窖裏抬上來了好幾壇子好酒,其中有一壇上好的花雕。


    陸雪兒知道自家兒子喜歡喝花雕,而且嘴叼難伺候,一般的看不上,好的又難碰到。


    白夏打鼻子一聞味兒就知道絕對是上好的,於是讓陸雪兒拿了一小壇去給白玉堂。


    陸雪兒拿著酒剛進院子,就看到樹上一個怪裏怪氣的老頭,正拿著一個彈弓,對著白玉堂。


    陸雪兒眯眼,心說——傻了吧!一彈弓還能傷著他兒子不成?


    果然,就見那老頭一彈弓射出去,白玉堂連眼睛都沒抬,抬手就接住了那顆彈珠。


    可接到手裏之後,五爺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那彈珠怎麽在動?


    白玉堂一驚,攤開手一看。


    正準備跟他一起出門的展昭也湊上來瞄了一眼,就見白玉堂手心裏,一個黑乎乎的“彈珠”一樣的物體,正展開,變成一條長著好多好多腳,正在爬的甲殼蟲。


    展昭就感覺白玉堂瞬間全身汗毛“刺啦”一聲就豎起來了,一甩手……那蟲子被扔了。


    白玉堂也來不及追究,打水洗手。


    展昭眯著眼睛瞧樹上,剛想去抓人,就看到院子外邊白影一閃,隨後,陸雪兒揪住一個老頭的耳朵拽了下來“哎呀……呀呀呀……”老頭疼得直掙紮,跟陸雪兒求饒。


    “膽兒肥啊你!敢欺負我家玉堂!”陸雪兒來氣,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瞧見了,這幾天魔宮一群老頭老太沒事就暗戳戳嚇唬他家寶貝兒子!


    展昭也湊上去,瞧了一眼,發現是蝙蝠公,有些不解,“蝠叔你幹嘛?”


    白玉堂洗了手,還是覺得全身不得勁,他也有些納悶——按理來說魔宮之前眾人跟他那點兒恩怨都已經算清楚了才對,怎麽還記恨著?前陣子還好好的,這幾天尤其。


    蝙蝠公嘟囔了一句,“不是像給點兒刺激麽……”


    展昭沒怎麽聽明白,“給什麽?”


    陸雪兒倒是“刺溜”一下聽著了,摸了摸下巴,將酒壇子交給展昭,說讓他倆喝著,邊拽著蝙蝠公,出院子去了。


    等到了外麵,陸雪兒將四周圍埋伏的那群老頭老太太都招了過來,問,“你們幹嘛呢?”


    幾個老怪七嘴八舌,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就是馬廄前,小四子說的那一番“差了一點點,需要刺激下”的說法。


    陸雪兒無奈看了看眾人,也難怪都不懂了,這裏頭才幾個真正談過情說過愛的,傻不拉幾。


    “笨啊你們!”陸雪兒道,“所謂的刺激,不是讓你們去嚇唬我兒子!”


    眾老怪都虛心瞧著陸雪兒,“那怎麽做?”


    “給他們製造點兒機會!”陸雪兒道,“最好是能獨處!”


    “獨處?”幾個老頭麵麵相覷,有些為難,“可是魔宮那麽多人……”


    “所以說要找機會讓他們單獨呆著!”陸雪兒輕輕打了個響指,“我瞧了一下,那幾個孩子要不然就呆,要不然就臉皮薄,這老實一大群人出出進進,有進展才有鬼了!”


    幾個老魔頭麵麵相覷,“也就是說,要想法子,讓他們獨處?”


    陸雪兒點了點頭,“嗯!最好還能在一起過夜!全程都沒有其他人打擾!”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這個有難度吧?他倆有手有腳的,認識路的麽!”


    “所以要想想法子麽!”陸雪兒怕他們再去折騰兒子,就道,“還有啊,刺激這種事情要少而精,你們這麽瞎搞,把我家玉堂嚇得以後都不敢來了,那展昭也跟著他跑了,過年你們就見不到他倆了!”


    一眾魔頭好緊張,都不敢鬧了,陸陸續續散去,想法子了。


    陸雪兒見解決了眾人,正想回去,就見九頭奶奶托著個下巴,坐在一旁的石頭凳子上,似乎正在想事情。


    “九嬸嬸,你想什麽呢?”陸雪兒湊過去問她。


    “嗯……”九頭奶奶看了看陸雪兒,隨後道,“我可能……有法子。”


    陸雪兒一愣。


    “正好……”九頭奶奶自言自語,“說不定他倆能把那件事情解決了,也好了卻我一樁心事。”


    陸雪兒歪頭看著她,老太太站起來,拍了拍她腦袋,“乖啊,忙你的去吧。”


    陸雪兒搔了搔頭,瞧著九頭奶奶晃晃悠悠去展昭和白玉堂的院子了,莫名想起之前跟殷蘭瓷聊天的時候說起過,九頭奶奶似乎有一樁心事,或者說一個心結,一直沒解開,這也是她這麽多年來,總是跑進魔山後頭深山老林的原因。


    ……


    院子裏,展昭倒了杯上好的花雕給白玉堂壓壓驚。


    白玉堂也覺得無奈,拿著酒杯喝了一口——幸虧花雕味道極好,展昭的笑容又極好,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另外,白玉堂雖然不跟展昭似的,從小跟著老怪物們長大,但天尊那點兒脾氣可不比任何一個老頭好,他還是比較會跟老人家相處的,最好的法子就是當小孩兒似的,做了什麽錯事,隻要沒什麽大的過錯,都不用往心裏去。


    兩人坐著剛喝了兩杯,就見外頭,九頭奶奶走了進來。


    展昭知道她愛喝酒,就倒了一杯給她,“奶奶喝酒麽?”


    九頭奶奶走到展昭他們身邊坐下,拿起酒杯喝了口,隨後,歎了口氣。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


    白玉堂問,“老人家有心事?”


    九頭奶奶托著下巴,看了看兩人,道,“你倆,這些年查了不少案子吧?”


    展昭和白玉堂都點點頭。


    “嗯。”老太太沉吟了片刻,站了起來,對兩人招招手,道,“跟我來。”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困惑,不過還是跟老人家一起出了魔宮。


    三人一路走,一直走到了魔宮後邊的山林外。


    “要進山啊?”展昭問。


    九頭奶奶點點頭,囑咐,“你倆跟牢我,我有些東西,想要讓你們看。”


    說完,人一閃,進了林子。


    展昭和白玉堂趕忙運用輕功跟上……


    三人在林子裏穿梭,一直走了有接近半個時辰,展昭感覺他們離開魔宮已經很遠很遠,走到了深山密林裏了,有些不解。


    終於,老太太停了下來,站在密林深處的一小塊空地上邊,前邊,是一個上坡,坡上長了不少藤蔓。


    展昭和白玉堂不解地看著九頭奶奶。


    老太太盯著那些藤蔓看了好一會兒,對兩人勾了勾手指,“跟我來。”


    兩人於是跟著她一起,繞過山坡。


    等走到了山坡後邊,展昭和白玉堂驚訝地發現,後邊也是一塊平地。在靠近山坡的地方,有一座墳墓……或者確切地說,是一堆墳墓,粗略一數,有十幾個之多,而且每一個上邊都沒有名字。


    白玉堂掃了一眼,皺眉,“十三座無名塚?”


    “是十四座。”老太太說著,回頭,指著不遠處的另一個方向。


    展昭和白玉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在不遠處的一片小竹林附近,還有一座墳墓,也是隻有墳包和墓碑,沒有名字。


    展昭有些疑惑,問九頭奶奶,“奶奶,這些是誰的墳?”


    九頭奶奶一聳肩,“我不知道。”


    兩人於是困惑地看著她,那意思——那要我們查些什麽呢?


    九頭奶奶指著遠處那座孤零零的無名塚,道,“但是那座,我知道是誰的。”


    “誰?”展昭和白玉堂異口同聲。


    九頭奶奶搖搖頭,“不認識。”


    展昭嘴角抽了抽,白玉堂下意識地看了展昭一眼,那意思——九頭奶奶年歲比我師父還大,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可沒老糊塗。”九頭奶奶來了句。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尷尬。


    “來來。”老人家帶著二人,到了那座孤墳的旁邊,找了幾塊石頭,坐下。


    展昭和白玉堂就坐著等,知道老太太可能有事情要說了。


    “這事情,發生在大概三十年前。”九頭老太太開始回憶,“當年魔宮退出江湖有些日子了,一切也都安定了下來,我也還是經常來林子裏逛逛,不過這片林區是我不常來的,大多是另一邊陽光比較充足的地方轉悠。”


    展昭和白玉堂點頭,這一片樹林陰風慘慘的,的確不如那邊明媚。


    “三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記得,也是跟現在一樣,臨近過年的時候,天很冷很冷,還下著雪。”九頭奶奶出著神,慢慢地說著,“那一天,我進山裏,想抓幾隻紫貂回去,做一張貂毛的椅墊子。有一隻紫貂一直跑、一直跑……我就追它到了那座山坡的後邊,就是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停下來的那裏。”


    展昭和白玉堂點頭。


    “我轉到山坡後邊,紫貂沒了,但是我看到了這些墳墓。”老太太道。


    展昭和白玉堂一愣,“三十年前就有了?”


    “嗯。”九頭奶奶點點頭,“但是當時,我記得很清楚,泥還是新的,還沒被雪覆蓋,墓碑前邊,沒有紙錢、沒有貢品,但是有斑斑駁駁的血跡。”


    展昭和白玉堂都皺眉,“新墳?”


    “嗯。”老太太點點頭,指了指他們身後那座孤墳,“當時隻有那邊的十三座無名塚,還沒有這一座。”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語,等著繼續往下聽。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在意。”九頭奶奶指了指那邊的十三座無名塚,“那幾座墳,給我一種很淒涼的感覺。”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識地也看了一眼,該怎麽說呢,無名塚,特別還是那麽多座,的確是給人淒涼的感覺,但是……


    展昭了解九頭奶奶的為人,此人魔性甚重,性格十分的邪氣,雖然年紀大了不怎麽愛折騰,但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為何特別在意呢?


    “從那天開始,我就經常到這附近轉轉。”九頭奶奶道,“我記得第四天,雪停了,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我在傍晚的時候來了一趟……我在山坡那邊,就聽到了哭聲。”


    展昭和白玉堂仿佛能感覺到當時的景象。


    “那哭聲,像是小狗一樣那麽可憐。”九頭奶奶接著說,“我繞過山坡到了墳前,就看到有一個男人,坐在這些無名塚前邊,哭著。”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說話,聽著的確感覺很淒涼。


    “他哭啊哭,哭得好像停不下來一樣。”九頭奶奶淡淡地說,“看著很年輕一個小夥子,大概二十多歲?頭發短短的,長得也還挺不錯的,身材瘦高。”


    “他為什麽坐在墳前哭?”展昭問,“你問他了麽?”


    九頭奶奶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陷入了回憶,“沒有,我自問見過的人不少,但是……那個年輕人給我一種感覺。”


    展昭和白玉堂等著聽。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老太太歎氣,“他的那種傷心……”


    展昭和白玉堂越聽越入神,“傷心?”


    “嗯。”九頭奶奶點了點頭,“我從來沒見過什麽人,這麽傷心過……”


    “他沒說什麽麽?”白玉堂也耐不住,有些好奇。


    “他哭了很久,我看了很久。”九頭奶奶道,“直到後來,他發現了我。”


    展昭和白玉堂忽然意識到,那個年輕人會被嚇得不輕吧?九頭奶奶本來就長得山妖一樣的感覺,這深山老林,猛地看到還不嚇暈過去?


    “很奇怪,他看到我之後,什麽表情都沒有,就是問我,是妖怪,還是神仙。”九頭奶奶道,“我當時鬼使神差,就跟他說,你有什麽心願麽?我可以幫你達成。”


    “他怎麽回答?”展昭問。


    “他說……”九頭奶奶指了指身後無名塚的位置,“正好,把我葬在那裏。”


    展昭和白玉堂吃了一驚。


    “說完這句話。”九頭奶奶一臉困惑地道,“他自盡了。”


    “自殺了?”展昭驚駭。


    “嗯。”老太太點點頭,比劃了一下,“他手裏有一把匕首,抹脖子了。”


    “於是……你把他安葬在這裏,也立了一座無名的墓碑?”白玉堂問。


    “嗯。”九頭奶奶看了看兩人,“這件事情困惑了我好久好久,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這個人幹嘛那麽傷心?他幹嘛要那麽幹?”


    展昭和白玉堂也覺得的確是值得人好奇。


    “本來事情慢慢淡了,我也沒想著要追查。”九頭奶奶看了看二人,“不過,你倆既然查了那麽多年案子,不妨也幫我查出真相。”


    展昭和白玉堂覺得,這倒是還挺有意思的,於是……兩人到附近看了看,又圍著幾座無名塚研究了一下。


    展昭正研究那墓碑的石質,就聽白玉堂忽然叫他,“貓兒。”


    “嗯?”展昭回頭看他。


    白玉堂問,“你那個奶奶呢?”


    展昭微微一愣,站了起來。


    兩人四下一望,林子裏就剩下他倆,還有那一堆無名塚,哪裏還有九頭奶奶的身影,連氣息都不見了……這是跑了?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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