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午川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隻見午傑抬起頭來,“主子是好奇我怎麽會知道嗎?”


    午川不置可否地抬起眸子來看他。畢竟他自己對著鏡子都找不到半點曾經的痕跡,時隔十五年,午傑如何透過這張臉認出自己?


    “雖然你長得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說話的方式、語氣,甚至是聲音都變成了另外的人,但……哥,人不可能完全和過去脫節的,對吧?你盡力地改變外貌,改變動作,改變味……可這正是你不是嗎?你害怕麵對自己,你總覺得咱們長得醜,出身卑賤沒有後台,必須靠著爭才能得到想要的。”


    “從你入宮以來就一直在和所有人鬥,或明或暗,好像所有人都是你的仇人。這是隻有淮口那樣的陰暗的地方才能養出來的性子,我們相同的地方太多了,我看到你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破廟裏的生活。”


    午川如五雷轟頂,已經全然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原來他早就發現了自己。


    “什麽時候確定的。”午川吃吃地問。


    午傑吸了口氣,“嗯……其實之前隻是覺得你們像,因為完全是兩張臉,所以根本沒想過會是同一個人。但你總是提起從前,問我想不想哥哥,就那次夜裏我偷哭的時候,你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苦衷。我不懂,但當我看到你為了帝君一次又一次地流淚絕望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從前在破廟中的一件事。”


    午川身子一震,“你還記得……”


    “唉,是小傑粗心,居然過了這麽久才想起來。”


    十五年前,那時帝君才將將十五歲,從嵇康救了傷狂,走到嵇康鹿城的時候正好遇上那裏饑荒,看到人吃人的景象,不禁想起當年北國瀕臨滅國之難時的場景,心生慈念,在那裏救了一個瘦弱的險些被吃的孩子,他叫幣元。


    因為帝君是微服出行,而且年幼,性子孤傲,不喜歡人跟隨,所以一路是步行回京郡的。他們在加州迷了路,找了人問出京郡的方向,人家告訴他們說陸路崎嶇,不如水路方便,因為順著千河北主脈而下就能路過京郡。


    於是二人乘了船往京郡去,適逢雨季,路過京郡的時候天氣不好,船家沒看出來,致使越過了京郡,到了京州的一個小鎮。


    他們倒回來走陸路,又遇連綿陰雨,機緣巧合下誤入了淮口的勢力範圍,在淮口邊緣的一間破廟裏避雨。


    這些事都是帝君的隨行幣元講給他們兄弟二人的。


    隻是那時候幣元管帝君叫公子,他們隻當帝君是個有錢人,想要撈他一筆。


    夜裏,午川和午傑起來,要竊取帝君的錢財,被帝君抓了個正著。但帝君沒有像尋常人抓到小偷就一頓打罵或者送官,而是淡淡地說:“不要再犯了。”


    然後往二人的手裏各塞了一錠銀子。


    那一年,午川十三歲,午傑十歲。


    第一次感覺到世間上有溫暖。


    在那陰雨連綿的十多天裏,他們給帝君講了許多淮口的事,那也是帝君第一次聽說北國還有這樣一個三不管的黑暗地帶,隱隱同情起他們的遭遇來。也發誓在有生之年他一定會將淮口化作一片淨土。


    雖然這個誓言看起來那麽遙遙無期,但天真的少年們仍是為了這句話熱血沸騰。


    有一天,來了幾個人避雨,凶神惡煞的,為首的惡霸似乎還藏著什麽寶貝,一直窩著身子護著什麽,他身旁的人身上還掛著血跡,幾個人都是濕漉漉的,心情糟糕透了。


    帝君四人分頭去找食物了,還沒有回來。


    幾個人檢查了一番破廟,懊喪地坐在那罵罵咧咧地聊著什麽,似乎是做事的時候碰上了同夥。


    午川最先回來,聽見破廟裏有人的時候為時已晚,被放風的人抓住了,一手就將瘦弱的他提起來扔到了首領麵前。


    接著就是一頓不分青紅皂白地毒打。


    在淮口這地方,打你不需要理由。


    就在午川奄奄一息地時候,帝君出現了。


    他飛快地身影和雷霆之勢將一夥盜賊擊退,把午川護在了身後,因為修煉凝冰訣的緣故,帝君的手特別的冰涼,但當那手掌握住自己的手的時候,他心裏的什麽東西仿佛被融化了。


    “你沒事吧。川兒。”


    那冰冷卻溫柔的聲音改變了午川的一聲,他從未忘過那一天帝君是怎樣的為他遮風擋雨。


    盜賊人多勢眾,被一個少年欺負,都是心有不甘,想掙回麵子,要和帝君拚個你死我活。那時的帝君還沒有三十歲的他那般厲害,一挑七對他來說他過艱難,他幾次被打得倒飛出去,又幾次爬起來重新衝過去,冷靜、決然。


    那時候,那張臉,那副神情,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最後七個盜賊被帝君引到雨地裏,借自然之力將他們全部凍住,持續了半個時辰,徹底終結了他們的生命。


    淩冰散去的一刹那,帝君也昏死過去。


    幣元照顧兩個人,直到午傑回來,午川才清醒過來,從那時就一直癡癡地看帝君,想要了解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想要闖入他的世界被他嗬護一世。


    可惜帝君沒有告訴他自己真實的身份,反而為了安撫他的傷痛,讓他入睡,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並不長,但帝君講得很動情,那是他去嵇康救了一個苦命孩子的故事。他說那個孩子隻有四歲,比他小十一歲,當他受到卦象指引的時候,他是排斥的。因為要在三十歲的時候娶一個比自己小十一歲的陌生孩子。


    但是當他見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帝君自己是這樣說的,他說:“我從沒見過那麽好看的眼睛,是藍色的,他很嬌小,卻又很堅強,雖然受了很重的傷,卻也能咬著牙忍著。他才四歲,竟然已流露出不凡的氣質。他長大一定很美,像出塵不染的白蓮,像黑夜中的一點星光,仿佛高高在上,和我相仿,卻不盡相同……”


    帝君冰冷的眼中是淡淡的溫情,憐愛。


    午川第一次嫉妒地想殺人。


    清晨起來,天就放晴了,陽光格外的好,但午川的心卻似陰雨的天氣,悶悶的。因為雨停了就意味著帝君要走了。


    這個陌生的少年闖入他的世界,偷走了他的心之後卻要永遠的離開他。


    在破廟裏拒絕送帝君,假裝熟睡,午傑把帝君送到廟門,回來跟他說公子走了,他坐起來哭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飛奔出去,直追到淮口邊境,抓住了帝君的肩膀。


    帝君看著他,“你醒了?傷好了?”


    午川搖著頭,天真的大眼睛看著他,從未這麽認真過,他氣喘籲籲著,“你到底是什麽人。”


    帝君看他一眼,忽地眸子掃到天邊,“我的世界離你太遠,還是不知道的好。照顧好自己和弟弟。”


    帝君的背影仿佛一道閃電,把午川的人生劈成了兩半,一半被丟棄在曆史的角落裏腐爛,一半被一個夢想盛滿打包裝進了午川的心裏。


    自午川回來,午傑就沒再看他笑過,總是一個人在那裏嘀咕什麽。


    那天他們清理屍體的時候,午傑因為有夥伴叫他去乞討,午川就自己主動擔下了這個事,要點火燒屍之際,適逢陽光直射下來,照進盜賊首領的胸膛之上,有個明晃晃的東西照的午川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他緩緩走上前去查看,竟然是幾根金條。


    他發誓他從沒見過這麽多錢,他打算用這筆錢讓自己和弟弟先吃一頓好的,離開淮口找個地方做買賣,等出人頭地之後就到京郡去找那個人。


    仿佛夢想並不像最初那麽遙遠了,他興奮地收好金條就要燒屍,然而那屍堆最頂上的盜賊首領因為失去金條而重心不穩,從頂上滾落下來,這一掉,他懷裏的東西就不由自主地滾了出來,落在了午川的腳邊。


    他下意識地撿起來看,深紅色的布袋口被緊緊地紮了死結,他隔著袋子摸了摸裏麵的東西,猜不出來,一把火燒了屍體,轉身回去要看個明白。


    好奇心催促他打開了那布袋,裏麵放著一個卷軸,他拿出來看,卻見卷軸封麵上寫著三個猙獰霸道的血字——弑神訣。


    他嚇壞了,沒敢打開看,想要把卷軸重新裝回去,總覺得那帶著幾分陰森森的恐怖氣息,但卻發現布袋裏還有東西,似乎是個小物件,他把布袋倒了過來,一動,一顆黑色的珠子就蹦蹦噠噠地滾到了他手邊。


    他拿起來,卻不料剛握到手中,腦海中就仿佛被雷擊中一般,一股陰暗的力量和龐大的信息飛速地掠進他的大腦,他慌張地把珠子丟了出去,才脫離那帶著死味的恐懼。


    稍稍鎮定,他才回想起剛才那黑珍珠裏蘊藏的信息,什麽時空流、窺探術、化骨掌、易容術……


    等等!


    易容術!


    午川驚到了,望著被他扔出去的黑珍珠,恐懼的眼神裏竟然添了幾分貪婪。


    “所以,那個公子就是帝君對吧?他可以把人凍住,帝君也會,他們根本是一個人,對吧。”


    午傑的聲音並不大,卻把午川從記憶力帶了出來。


    “嗯,我後來才查到的。”


    “所以,那天我被人騙出去乞討,回來之後你就不見了,你……”


    “那幾個惡霸你記得嗎?”午川忽然打斷午傑,看著他。


    午傑一怔,點點頭,“帝君不是把他們殺了嗎,我回破廟的時候也看到你把他們的屍體燒了。”


    “嗯,”午川的思緒又不自覺地回到多年前,輕輕地苦笑,“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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