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群給坐騎加持了縮地術之後,四百裏遠近一日便到。因為時間太晚關了城門,所幸還可以去影園住上一晚。


    鄭家對於錢逸群的到來當然十分歡迎,尤其是鄭翰學,直接就拉了錢逸群去自己房裏,說是有極有趣的東西要給他看。錢逸群正好要補充這一路上的人吃馬嚼,便跟著一起進了屋裏。


    鄭翰學興奮地捧出一個木函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開,道:“這是我一個新結交的朋友送的,以後此書必然流傳百世,這一冊初樣不知是否會為藏書家收去。”


    “什麽書?”錢逸群好奇問道:莫非是《***》麽?。


    “看。”鄭翰學總算拉開了木函,推到錢逸群麵前。


    錢逸群就著火燭,隻見一本散發著油墨清香的藍皮書靜靜躺在函間,封皮上有白紙題名:墨憨齋誌異。


    錢逸群看了也不由欣喜,笑道:“終於出版了啊!”


    “道長莫非知道麽?”鄭翰學大奇。


    ——我還是此書的股東呢。


    錢逸群心裏轉了轉,卻沒說出來。他道:“這書是初樣麽?什麽時候能在坊間發行?”


    “我那朋友說了,”鄭翰學得意道,“在蘇州、南京、杭州那邊已經上市了,揚州這邊可能也就在這一兩天裏就能到貨。”


    ——他們倒是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將東南市場全都打點到了。


    錢逸群取出書,拿在手中摩挲片刻,輕輕翻開書頁。這書從雕版到紙張,所用人工物料無不是上佳。一般這種待遇是不會落在小說身上的,因為大明真正暢銷的是科舉書籍,誠如四百年後的教輔書籍一般。


    這到底不是一兩個書商做的事,有大家豪門參與進去,果然布局遼闊,不同凡響。


    錢逸群翻開書頁,裏麵竟然還有分欄。有名家綜述、修行指疑、江湖故事……整冊大約有五六萬字。再看內容行文,以白話為主,倒是契合“誌異”小說的屬性。


    作為初版創刊號,裏麵的內容著實有些落伍了。歸家院一戰以小說筆法寫了出來,倒是不加臧否褒貶,深合馮夢龍的手法,想來是他親自操刀上陣。在後麵有名家指疑,是一位落款“楚嶼”的先生對儒家秘法修行的綜述,看著有些空泛。


    “咦!”


    錢逸群繼續翻著書,突然道:“這裏怎麽夾了兩頁白紙?”


    “唔,這個說是有重要的稿件還沒刻好,故意留的空。”鄭翰學道,“若是坊間裏賣的,應該已經填進去了。”


    錢逸群哦了一聲,繼續往下看去。再後麵都是一則則短訊,說的也未必都是修行場中人物故事。不過卻有木瀆張家的滅門慘案,說有厲鬼索命,請有本事的高人前去探查除靈,張家必然謝以重金。


    這就是廣告了!


    錢逸群從頭到尾看完,頗為欣慰。雖然跟自己印象裏的報紙、雜誌出入頗大,但是這個平台卻已經搭了起來,隻等日後添磚加瓦便能展開影響。不過再快恐怕也得十年開外了,到底如今的技術條件和客戶資源鉗製極大。


    “果然是開一代風氣之先。”錢逸群讚道,又問鄭翰學:“你那朋友是誰?看我認不認得。”


    “他姓白名沙字彌子,是安徽績溪人,你恐怕不認識。”鄭翰學道。


    錢逸群哦了一聲,道:“那倒真是不認得。”


    ——姓白的人我倒是認得一個,不過是蘇州人。


    “他家是徽商,”鄭翰學道,“想是因為墨憨齋主人要在全國刊行此書,所以找到他那邊了。唉,我也想入股來著,卻還要等他回音。你說這墨憨齋主人怎麽不來找我鄭家呢?我家可比白氏有名望得多啊。”


    “嗬嗬,你家在他們看來已經是龍門了。”錢逸群順便捧了一下,又道:“你也別漫天撒網,自己的修行重要。”


    “我的修行?”鄭翰學一愣。


    “閱曆、人脈,”錢逸群道,“你要是真想走那條路,閱曆、人脈缺一不可。閱曆可以看,可以聽,可以靠時月積累。人脈卻得有自己的修持,豈不聞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老鷹是不屑與鵪鶉為伍的。”


    鄭翰學對錢逸群一拜,道:“道長說得是!”


    “我不在這兩天,揚州沒事吧?”錢逸群覺得自己有點像老學究,連忙錯開話題。


    “揚州沒事,”鄭翰學道,“揚州人事就多了。”


    錢逸群靜靜地看著他,等他解說。鄭翰學本還想賣個關子,見狀隻好自己說出來。他道:“最近這兩天,各路江湖人馬都齊聚揚州,城裏的客棧、青樓、娼窯都住滿了,鬧得好大動靜,知府著令嚴查路引,但是人還是一波*地聚過來。”


    錢逸群眉頭微蹙,這謠言傳得比報紙還快啊!若說沒有幕後推手,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揚州人苦不堪言,問他們,卻說是來賞瓊花的。”鄭翰學不屑道,“還有兩個月才是花期,現在來賞什麽瓊花?再這麽下去,官府恐怕就要關城門了。”


    “這麽多人湧向瓊花觀,估計觀裏的壓力也很大。”錢逸群道。


    鄭翰學點了點頭,道:“如今揚州城裏的江湖人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都跑去瓊花觀裏鬧事,恐怕山門都得擠垮了。”


    錢逸群知道山門倒是不至於擠垮。瓊花觀也是東南一大叢林,山門巍峨,十分氣派。回想上輩子學校春遊秋遊,整校出動也要將近兩千人,一樣能夠平安無事地逛動物園……不過江湖人士可沒有學生那麽守紀律,更沒有老師在旁邊拿著喇叭喊:“走快些!”“別摘花!”“那誰誰誰踩到草坪了!”


    ……


    如何保住這個祖師道場,是陳致和以及所有道人都關切的一大問題。


    有人說關了大門不許人進來。但那很可能導致江湖人士們夜遊瓊花觀,別說擠塌了院牆,光是踩得一牆腳印也讓人受不了啊。


    又有人說讓官府來守門。可是官府不是道士家開的,他們拜的是皇帝,不是三清。要想軍士守門,先封個國公再說吧。


    陳致和不愧是眾道人推選出來的監院,雖然平時看看此人庸庸碌碌,隻會與香客金主應酬,真的碰到大事卻也能夠站出來挑起大梁。他提出了唯一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賣門票。


    玉鉤洞天不同於翠巒聖境,進入途徑不僅僅有瓊花、落黃泉,還有徹地符。天師府的人肯定不會去學落黃泉,施食濟煉的月份也決定他們難以取得瓊花,所以他們進出玉鉤洞天,用的便是徹地符。


    這符並不難畫,身為瓊花觀的當家,陳致和也從張天師處學得了此符的畫法。原本他答應錢逸群,參加完論難讓他下洞天一行,便是打算拿張徹地符給他。誰知錢逸群突然離開,連符都沒拿。


    “這符說來也不難畫,我們觀裏也有兩三位道長能畫,”陳致和道,“便趕著先畫一些,凡是想入洞天的,花錢來買就是了。”


    陳監院的這個想法就如治水,堵不如疏。一旦你封死了別人的路,別人自然要跟你拚命。相反,你若是開一條路出來,不到迫不得已誰願意拿命來拚?


    “這不合適吧?”客寮、總理紛紛嘀咕。


    天師府每年都會派人來瓊花觀小住,眾人都以為這是龍虎山視瓊花觀為支脈,加以支持,誰都不知道這洞天的事。這回張天師親自來,將這個秘密說破,並傳了徹地符給陳監院,這才算是將玉鉤洞天交付給了瓊花觀。


    若是自己將這個秘密傳出去,天師府會作何感想?


    “光是這樣自然不行,”陳監院道,“還要開一道側門,修條直路,兩邊砌上矮牆,筆直通道玉鉤井,這樣便不會妨礙觀裏了。”


    當你保不住一件的東西的時候,可以拚命,可以逃跑,也可以舍棄。


    陳監院內修外煉,對於“舍得”一道看得比眾道人都要透徹些,深知“舍”方是“得”的道理。若是不舍了這玉鉤井,恐怕這千年古觀不知道被糟蹋成什麽模樣。


    “買得起符的,可以早些入洞天。”陳監院道,“買不起的,便等瓊花開吧。想來這瓊花終究難逃一劫。”


    “陳爺,天師府那邊若是……”


    “若是他們不高興,自然可以派人來守著。”陳致和堅決道。他知道陰山法脈的人也年年入井煉取陰魂,宛如自家花園一般。每每想起便泛起一股惡心,不免埋怨天師府的人竟然坐視不理。既然你可以看著陰山術士在下麵亂來,我為什麽不能放人進去遊覽呢?


    陳監院做了這個決定,第二天便有道人在運河碼頭招了一幫短工,破牆開路。江湖上也傳出一個消息,其實玉鉤洞天靠瓊花是下不去的,必須要天師府的徹地符才行。


    有人問:“那符哪裏能買到?”


    瓊花觀,山門殿!


    原本給信士請香的地方,現在坐了個道人,身邊站著執棒道士,一張徹地符五百兩起價,每日三張,價高者得。


    錢逸群回到觀前,聽人解釋了簡單的拍賣規則,心中暗道:陳爺,您哪一年穿越來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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