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陽教的人來了沒有!”


    王介推喉嚨裏噴火。從白天家中被大鬧一場開始,他就不停地調動各路英雄豪傑,嚴守各個路口,層層堵截,大小門口無不布置下了大量人手。即便如此,入夜之後他仍舊不放心,又在牆上屋頂布置暗哨,生怕妖人夜襲。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九仙宮的散兵和九華山的敗僧方才帶回消息。而這消息對於王介推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噩耗,使得他連夜又掉了紅陽教的人前來巡守,甚至不惜開出一人一夜一兩銀子的天價。


    這一刻,他真後悔自己要打出“除妖”的旗幟。其實真正受到這麵旗幟感召的,隻有九華山的和尚們。事實上,即便是這些和尚,也是因為王家開出了足夠高的條件,答應為九華山僧眾北上弘法提供足夠的資源,否則永和尚也未必肯親自前來。


    而現在“除妖”引來了真正的戰鬥,而且對方明顯有強力奧援,大大破壞了自己的計劃。非但如此,還讓此間家人陷入了危機之中,實在是得不償失。


    —其實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完全沒有半點好處。


    王介推嘴角很快起了一圈火泡,痛得他時不時咧嘴吸氣。


    “紅陽教的人來了!”


    王介推期盼已久的消息終於來了,忙不迭地跑出去,道:“快!快讓他們去偏門巡守!千萬別讓那妖道進來!”


    外麵人應了一聲,傳來急促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王介推坐在書案前,看著一塵不染的雞翅木大案,額頭上緩緩滲出一粒粒汗珠。汗珠越蓄越大,終於滾落下來,啪嗒一聲打在案上,驚得他一顫。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鬥法,雖然看不明白,但也知道那妖道殺人不眨眼,一柄短劍就是收割人命的鐮刀。


    至於那些和尚,剛開始看上去的確厲害,將那妖怪逼得束手待斃。隻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不直接一棒子打死這女妖,隻是一個勁地繞圈誦經,以至於那妖道前來搭救,逆轉了形式。


    —若是那妖道再來,如何是好?


    王介推心亂如麻,轉念又想:是了,那妖道的朋友的老婆現在在我手裏,諒他也不敢亂來。


    —可是,那些成大事的人連自己的老婆都不在乎,何況朋友的老婆?


    王介推心中又沒底了。


    “少爺!章*大喇嘛來了!”門外心腹不敢進來,隻是用正好讓他聽見的聲音通報了一聲。


    王介推彈跳起來,這才發現額頭上涼颼颼,已經滿是油汗。他一抹額頭,沉聲道:“速速有請。”


    很快,一個身穿黃色法衣的喇嘛僧人緩步進來。這位年約三十的精幹僧人,見了王介推第一句話便是嚴厲的斥責:“你壞了王爺的大事!”


    王介推被這一聲嗬斥,嚇得六神無主,連忙束手侍立,請這喇嘛入座,嘴裏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錢逸群耳旁生風,一路疾行,趕到王家別院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透,遠遠就看見一堆堆的火把。他拍了一張隱匿符,本身卻毫無隱匿的覺悟,五色筆與鬼步並用,禦風上牆,不等那些巡守之人反應過來,已經竄入了院中,再次隱匿在陰影之中。


    “大師兄,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飛過去了?”剛趕來的紅陽教徒精力尚足,還不曾打瞌睡。


    聶天勝望著濃鬱的黑暗,疑惑道:“我好像也看到了什麽,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沒看清。”


    “是眼huā了吧?”有人道。


    “或許是早起的鳥兒。”又有人道。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說法,林間果然傳出幾聲鳥鳴。


    鳥兒已經起床,天要大亮了。


    錢逸群也趕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混進了王府,心道:剛才那些火把應該是王家的護院吧?也虧得他家有錢,卻找了這麽多酒囊飯袋。哎,說起來,關老爺子住在哪裏?王家這麽大,他有是萬無一失,若是打定主意不願見我,豈不是注定我找不到他?


    錢逸群正這麽想著,突然看到正道上有人碎步疾走,好像趕著去做什麽事。他一時好奇心起,又想抓個舌頭問問情況,索性緊貼牆根,跟了上去。


    那群人卻是去迎接章*喇嘛的。他們哪裏知道,在將貴客喇嘛迎進主人書房的時候,同時也帶去了一個妖道。


    錢逸群緊跟著這喇嘛到了後院,翻身上牆,掀開瓦片往裏偷看。


    下麵兩人說話聲音上飄,一字字都落在了錢逸群耳裏。


    “你壞了王爺的大事!”那喇嘛大聲喝道。


    錢逸群心中一愣:王爺?哪個王爺?


    肯定不是南明的那些藩王。國朝成祖就是藩王起家,所以對藩王們的掌控嚴格到了極限。非但不能擅自離開封地,更不可能招兵買馬。王府上養些清客倒問題不大,但是想養死士,那真當錦衣衛是吃素的了。


    再說,國朝的藩王,哪裏能跟喇嘛瓜葛上?他們的座上賓不是和尚就是道士,要不就是傳教士,怎麽可能有喇嘛?


    “王爺已經知道此事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王介推顫聲問道。


    “我已經命人去傳遞消息了。”章*喇嘛道“原本隻是讓你聚攏這些人,誰讓你派他們去打打殺殺了!呼倫哈大薩滿已經傳下了神諭,‘玄風吹起了沙石,龍氣飄忽不定,難道你還不知道麽?”


    王介推心道:這是你們神棍們的事,我怎麽知道……


    錢逸群聽了也是心起疑惑,暗道:那個啥啥大薩滿貌似地位很高,而且這神諭倒有些把我也算計進去的意思。我不是星未入命不能推衍麽?唔,或許是他們草原的特殊占卜吧。


    “死掉的每一個人,對我們大金有多麽重要,這你明白麽!”章*喇嘛用力拍著官帽椅的扶手,用明顯帶著塞外口音的官話大聲嗬斥道。


    —這王介推也是豪商嫡子,竟然這麽被金國的喇嘛罵,真是丟人丟到關外去了!


    錢逸群心中不平,轉而明白過來:原來是建奴的王爺,可惜我明史不好,不知道是哪個親王在管這事。


    “請大師轉告王爺,奴才知錯了,奴才一定將功贖罪,助王爺成就大事!”王介推認錯幹脆,口稱奴才,讓錢逸群在屋頂上聽得更是不爽。


    “屋頂有人!”


    突然一聲暴喝,打破了屋外的靜謐。屋裏的那喇嘛抬頭一看,正好與錢逸群對眼相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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